第29章 第二十九章(1 / 2)

求生倒計時 木兮娘 12032 字 7個月前

“師爺是縣衙裡聘請來的幕僚,因是上一任縣令極力推薦,下官才沿用至今,倍加信任。沒想到他竟利用洪患中飽私囊,盜用撥下來的藥材發賣,以至於時疫爆發,無藥可用。下官追查到他身上時,發現他已經畏罪自殺。”

“不過,下官已及時通稟揚州知府,上差那邊已經同意調撥下來一批藥材,也派了太醫,明日即可送往災區。”

門外的呂良仕低頭彙報,不時抬眼偷看房間裡的動靜。

房間裡,崔副官低聲:“他以為我們就是欽差,暫時不敢草菅人命。我們還按原計劃行事,主要調查鄧汶安的案子,暗地裡配合小趙大人。”

魏伯思索稍許,還是擔心。

崔副官:“有海東青隨時傳信,不怕不能及時知道小趙大人的情況。”

魏伯沉默片刻:“開門吧。”

“大人?”呂良仕滿目狐疑,提高音量,見久久沒有回應,便大著膽子想推開門,下一刻就有人從裡麵開門,嚇得他趕緊後退:“卑職有所冒犯,還請大人恕罪。”

“呂良仕?”

“下官在。”呂良仕抬頭看了眼麵前的青年人,看年紀倒符合傳聞中‘年輕欽差’的特征,就是瞧著不太像一個文臣,倒像是行伍之人。“大人可有吩咐?”

崔副官:“你倒是消息靈通。剛落腳就找上門來,板凳都還沒來得及焐熱。”

呂良仕賠笑,沒敢應話。

崔副官背著手說:“我也不多廢話。陛下聖眷,叫我當這撫諭使來你江陽縣體察民情,就是奔著鄧汶安的案子來的。災民怎麼處置,時疫怎麼處理,都是你呂良仕的職責,隻要不出大錯,本官不會越權管你。”

他瞟了眼地上的屍體:“也不用帶一具屍體來向我示威,這種事情去找你的上差揚州知府處理。”

呂良仕趕緊說:“下官惶恐,下官哪裡敢恐嚇大人?給一百個膽子也不敢!下官隻是……隻是擔心您誤會——”

“不做虧心事還怕彆人誤會什麼?畢竟天理昭昭,朗朗乾坤!你們底下這些官啊,當慣了土皇帝,行事大膽沒有章程。抬著一具屍體就跑來見我,給我來記下馬威,真當我年輕好糊弄,看不出你們這套心計手段?”

呂良仕臉皮抽搐,連連擺手,崔副官此時話鋒一轉,直接進入正題:“本官沒時間陪你玩這些試探來試探去的手段,少跟本官耍鬼魅伎倆!我從你這兒借幾個人從旁協助,你可有異議?”

呂良仕勉強地笑:“下官自當勉力配合。”

崔副官盯著呂良仕看了一會兒,忽然說:“呂大人說不幸也不幸,說幸運也幸運。”

呂良仕不解:“大人此話何解?”

崔副官:“說不幸嘛,你治下的縣出了冤案不說,偏還發生時疫,要是處理不好就是你的錯。到時彆說烏紗帽能不能保住,怕還得人頭落地!可說幸運也的確幸運,要是時疫處理漂亮、乾淨,說不準還能將功補過。”

呂良仕愣住,左右一思,深覺有理。

雖有師爺提供的辦法在前,可不一定保險,說到底信不信鄧汶安是從犯還在於欽差個人的想法。

但時疫在眼皮底下發生,可是實打實的政績!

黃河洪患後經常爆發時疫已經是人儘皆知的常識,非他一人之過,若是處理得當,把傷亡控製住,請折子時再把傷亡人數抹一抹,修飾得漂漂亮亮的,就是大功一件。

彆說將功補過,就是往上頭升個位子也不無可能!

不過這位撫諭使為什麼特意提醒他?

疑惑剛起,呂良仕便聽崔副官說:“其實本官和歸德將軍私交甚密。”

歸德將軍不就是新任淮南轉運副使鄭楚之?

呂良仕心念一動,又有些猶疑不決,秦王未倒之前,他在秦王這條船上,隻是人微言輕才沒被牽連進朋黨案裡,秦王一倒,他便如無根之萍,上不著天下不著地,想靠淮南安撫使轉投太子黨,可堂堂二品大員能是想見就見,想投就投的?

他倒是想通過上差揚州知府搭上淮南安撫使,可是除了每季度到人衙門彙報之外,壓根沒單獨機會踏進知府大門。

眼下這位欽差大人又是提醒,又是主動說他和鄭國公府的關係,莫不是還把他當秦王門黨,看在鄭國公府的麵兒上,提點提點?

“咳!”

深入沉浸思緒的呂良仕被突如其來的咳嗽驚得回神,連忙回話:“明白!下官明白!下官一定好好治理時疫,絕不容許一絲半點的差錯!大人,這客棧住得不夠舒坦,不如隨下官到府上住?”

崔副官拂著衣袖說:“是不是本官住哪去哪,你都想安排?”

“不不不……下官不敢,下官這就告退,大人您好好休息。”

呂良仕帶衙役們匆匆退出客棧,令幾個衙役留客棧供撫諭使差遣,又令捕頭留意撫諭使的動靜,及時回來彙報行蹤。待回到縣衙,忍不住把幕僚都找出來,將撫諭使說的話複述一遍,詢問幕僚這究竟是幾個意思。

山羊胡幕僚說:“就字麵上來說,的確像是在保您。時疫可大可小,若是放任其發展成大災,有幾個腦袋也不夠砍,相反及時扼製時疫就是救萬人的大政績,便是再來十樁鄧汶安的案子也能化險為夷。”

呂良仕:“我也這麼想,可撫諭使大人一來就先是微服私訪,後是一番話夾槍帶棒,話裡話外說要秉公處理案子,我瞧著不像善意。”

羽扇幕僚:“非也,撫諭使這番行徑恰好說明他的確是提點大人您!他先開頭一番話夾槍帶棒,這叫殺威棒、下馬威,官場裡頭最尋常不過的開場,而且您還抬著師爺的屍體過去,雖說是為撇清關係,到底唐突,撫諭使大人心生不悅也是情有可原。欽差句句強調他是為鄧汶安的案子而來,便是不會管您治下如何的意思,須知體察民情才是欽差的主要職責,他要是從民間查問幾個百姓,或是借災民、時疫發揮,大人您逃不過人頭落地的下場。”

砍腦袋砍腦袋的,說得呂良仕心驚肉跳,但聽他們分析,又勉強安心。

“如此說來,確實是鄭國公府的人。你們說,老爺我要不要登門拜訪鄭運副?”

“可書信表明誠心,暫時彆登門拜訪,您因鄧汶安的案子和知府、安帥司綁在一條船上,貿然拜訪,恐被誤會,聯手棄您不顧。”

“對對!”呂良仕忽地想明白一件事:“撫諭使是鄭國公府的人,必然想法子對付太子黨,他一直強調鄧汶安的案子是不是其實另有一層意思?是不是想借題發揮,拿這案子去對付安帥使他們,所以暗示我轉投他們那條船,幫他們對付帥使?”

兩位幕僚瘋狂動腦,從猶猶豫豫的“有可能”到斬釘截鐵的“然也”,勸服呂良仕:“咱們暫時不動,讓他們互相鬥法,待到關鍵時刻您再跳出來。鄧汶安這案子……初審狀紙卷宗都出自您,沒法推脫,隻能用時疫將功補過,但複審的環節,或可拿來做文章。”

呂良仕連連點頭。

***

趙白魚同災民攀談,深入了解災區詳情。

“一開始吃的是好米,然後是陳米,接著是米糠,餓死不少人。有人餓得不行了就想法進城裡找吃的,搶了糧車被抓,被當成亂黨砍頭示眾,威嚇其他災民不準進城擾亂縣裡治安。你說災民為什麼不去京都府、不去更繁華的揚州?因為半路上就被官兵打殺、驅趕,不能叫我們去破壞大府的體麵!”

“荒唐!簡直無法無天!”

趙白魚氣得心臟疼。

“你看看江陽縣的災民足足數萬人,全部不準進城,還有災民源源不斷地湧進來!你再看看知府門前,漕司、帥司門前,夜夜歌舞,乾淨得很,哪兒見得到一個災民?”災民抱著餓壞了的孩子麻木地說:“現在爆發時疫,隻在後頭用柵欄隔出一個時疫區,前麵不讓出,卻讓進——這不是害人嗎?不是把人往火坑裡推?”

旁邊有人挪過來:“聽聞陛下派了欽差,說不定能把我們的冤屈帶到京都去。”

“官官相護!”抱孩子的災民冷笑:“反正我不抱希望,能活著離開疫區就是萬幸,誰還期待有人為你訴冤屈?不過幾天時間,時疫愈演愈烈,昨夜我瞧見那邊抬出三具屍體扔到後方的山溝裡,可見不僅時疫凶猛,還沒有藥材可用。”

聞言,眾人心涼,外頭營兵重重,貿然衝出隻會被就地格殺,就算離開災民區也不會有任何一個縣、府歡迎他們的到來,隻會視他們如洪水猛獸,唯恐他們帶去時疫。

趙白魚臉色鐵青,五感交集,心情複雜,隻道可以相信朝廷,相信陛下急洪水、急災民之急,貪官相互自古如是,但要相信昭昭日月照青天,時疫、洪荒和貪官終會被治理。

旁人沒有多相信趙白魚的話,隻當是無望之餘的安慰。

趙白魚心情沉重地接近時疫區,碰巧看到運進來的三車藥材和兩名太醫,過了一會兒就有個小孩推著木桶車出來,他趕緊跟上去。

木桶裡都是病人的嘔吐物,小孩熟練地清理,趙白魚擼起袖子,不嫌惡臭,上前搭把手,順勢詢問裡頭的情況。

小孩是老大夫身邊的藥童,因趙白魚相助而開口:“不太樂觀。說是以前未曾出現過的時疫,傳染性極高,沒有對症的藥方,剛才有兩位太醫來了,先看了病人,又聽大夫詳細描述發病症狀,立時愁眉苦臉,連連搖頭,可見棘手。”

“不多說了,我還得進去幫忙,裡頭人手不夠,忙得腳不沾地。”

目送藥童離開,趙白魚將一天打聽來的情況簡單敘述便交由海東青帶出去,同樣外出打聽的硯冰直到傍晚溜回來。

“五郎,情況不妙。”

趙白魚眉頭一動:“怎麼說?”

“經驗老道的太醫似乎無從下手,先嘗試用了點藥,沒有效果。而且傳染性很高,一天下來又送進十個病人,照這速度,三車藥材耗不了多久,太醫和藥材都太少。”

“你進時疫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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