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現在人沒走遠,再等會兒,我就送你回去。”崔琅低頭,怕她誤會,小聲的解釋。
徐嬋寧有些恍然,看見他手上有血,再往上看,看到他手臂上的傷痕。
剛剛他一直用這隻手護著她,刀光劍影下,她沒受一點傷,這樣也能想到,他身上受了多少的傷。
半年的時間,他憔悴了不少,狼狽的胡子拉碴。
也瘦了。
徐嬋寧不知道怎麼就看出來他瘦了,隻記得他手臂肌肉鼓鼓壓在人身上鐵一般的重量。
她張了張口,一時有許多想說的話,想問的話,卻開不了口。
兩人無言,死寂的沉默。
崔琅全程十二分的警惕,注意外麵的動靜。
足足半個時辰,崔琅才鬆緩一些。
“走吧。”崔琅小聲的說了一句。
他先抬腿,走在她前麵,可這走了兩步,徐嬋寧低頭,見他步子一瘸一拐,走得不是太順暢。
他腿上看起來也沒有傷口。
徐嬋寧猶豫的問:“你的腳……怎麼了?”
她主動開口和他說話,語氣還這麼平和,崔琅一時恍然,垂了垂眼,在想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沒事。”崔琅小聲的答,聲音積在喉嚨裡,生怕大聲一點,驚惹了她。
這裡山路多,陡坡驚險,不大好走。
安全起見,他們要繞著路往回走,不能走大路。
崔琅手上都是血,他低頭看了眼,把袖子往外扯了點,罩住自己的手,才伸到徐嬋寧麵前。
“不好走,我扶著你?”崔琅試探的問。
徐嬋寧猶豫了下。
“是有點臟。”崔琅自己也知道。
她總是嫌他臟,她說過的話他都記得,隻是現在這個時候,他也沒有辦法。
徐嬋寧把手搭了上去。
搭上去的瞬間,他的指尖明顯顫抖。
這時候天已經有些暗了。
崔琅摸了把腰間,才發覺少了東西,他臉色陡然發白,轉身要往回走,卻想到現下的處境,動作又頓住。
猶豫了片刻,崔琅又轉回去,說:“沒事,先走吧。”
出了小路,前麵一群來尋徐嬋寧的人,崔琅也看見了,便停了下來。
他低聲道:“我不過去了,你回去吧。”
說完,他像有天大的急事,轉身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
.
鈴鐺不見了。
崔琅一路往回找,麵色凝重,走過的地方,仔仔細細的找了一遍。
一直到最開始落下的陡坡旁,雜草混亂間掛了點銀光。
他眸中一喜,扒開雜草,小心翼翼的拿出中間的小鈴鐺。
他手掌上被雜草劃了許多細細的血痕,還有之前手臂上留下來的血跡,碰了下鈴鐺後,他馬上用衣裳乾淨的地方把它抱住。
仔細的擦。
高大的男人,拿著這樣一個小小的東西,卻護得如珍寶一般。
“就為了找它?”身後突然傳來徐嬋寧的聲音。
崔琅驚了下,回頭,沒想到會看見她。
“你怎麼沒回去?”
“天黑了山裡可能有野獸,很危險。”崔琅不動聲色把鈴鐺往回收,看了眼天色,站在原地沒動。
“有什麼想和我說的?”徐嬋寧心裡揪的厲害,看著他手裡藏起來的鈴鐺,聲音已經哽咽了。
崔琅不知道她為什麼會跟著他折回來。
但她說有沒有什麼想說的……
“對不起。”所有的話到嘴邊,也隻剩了這三個字。
一開始他就目的不純,用肮臟威脅的手段逼迫她從了自己,害她失了清譽,這些他不後悔自己做過,隻是心裡還是愧疚。
之後元洵那件事,不可否認,是他害他丟了性命。
除了“對不起”,他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徐嬋寧看著他一瘸一拐走路的腳,看著他手上的傷,手掌上的血,剛才更是看他拚了命在雜草裡翻鈴鐺……
急成那樣就隻是為了找這個鈴鐺……
她心底陣陣泛酸,眼眶濕潤,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我又說錯話了?”崔琅看她眼角的淚,便慌了起來。
“在我拚了命喜歡他的時候,你要是跟我說一句以前的事,我可能就不那麼執著了。”
徐嬋寧聲音低低的,像在與自己說話。
從他對有認知起,她就討厭他。
打著幫她的名頭,要她做風塵女子的事,殊不知每一次從他床上下來,她都恨不得把他剝骨拆肉。
可她偏偏還不行,還要依仗著他手裡的權力,讓她達到自己的目的。
每次在他吻過她身上之後,回家要狠狠在身上擦上十幾遍。
她厭惡他,更加厭惡這樣肮臟的自己。
直到她開始一點點知道他做過的事。
從一開始的處處為她謀劃,到後來尋了羅霄頂罪,又在皇上麵前求情,他竟一樁樁做的全是為了她,而且——
他是當初的那個人。
知道這一切的半年裡,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樣的心情,她那麼喜歡那個人,又那樣的討厭他,當他們變成了同一個人,她矛盾到了極點。
崔琅反應的極慢,才意識過來她剛剛說了什麼,可又沒太聽清,頓了頓,問:“什麼?”
“你的腿怎麼了?”徐嬋寧沒回,還是這麼問。
崔琅垂眼,看著自己的左腳,神色斂的越發卑微,原本不想說,可她卻一定要知道。
“斷了。”崔琅輕聲答。
徐嬋寧眼淚滑下,瞬間哭出了聲。
“你、你是害怕我斷了腿?”崔琅手足無措起來,左腿下意識的往回收,慌忙道:“其實很久了,走路慢一點,不會太嚇到你的。”
“你彆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