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9(1 / 2)

“金如意?”晏瀠瀠為自己終於找到合適話題而略略雀躍,“金如意可不是尋常之物,那送你之人一定特彆愛你”。

她眼中噙著笑意,眼神透著好奇,似乎期待著他的肯定。

朗鬱眼睛微眯,他眨了眨眼,眼眸垂下,淡聲道:“你錯了,我根本不認識她”。

雨落嘩啦,喧噪的雨聲中,朗鬱仿佛回到那個沸揚喧鬨人聲鼎沸的場景。

屋舍雕梁畫棟,室內富麗堂皇,空氣中幽香沁人,周圍華美貴婦羅衣璀粲金翠華琚,笑聲喧闐,盛裝打扮粉妝玉琢的孩童穿梭其間,服伺的下人川流不息。朗鬱身著綾羅,腰佩珪玉,坐在一位銀發老媼身邊,銀發貴婦麵色慈祥,身材富態,衣著華貴,由著一位畫師為她倆畫像。

畫師在畫幾前精心作畫,朗鬱坐在檀木椅上沒有絲毫的不耐,眼珠滴溜溜轉著四處打量,這裡的美輪美奐熱鬨喧囂讓他興奮,叫他歡喜。他似乎坐了很久,又似乎隻是一會兒,畫師畫畢,丫鬟們垂首上前,將畫作向老媼和貴婦們展示。

畫中慈眉善目的銀發女壽星腳踏九天祥雲,衣袂飄飛,右手撫高過頭頂的龍頭烏木彎曲拐杖,拐杖上掛有寶玉葫蘆,左手握金鑲玉如意,左右各站立一垂髫童男童女,他倆身穿彩衣,懷抱仙桃,輕牽女壽星的衣袂滿臉歡笑,三人身邊還有一頭雄壯健碩的梅花鹿正鹿鳴呦呦。

女壽星是老媼的模樣,垂髫男童則是朗鬱。

貴婦們圍著老媼陣陣讚美附和聲,朗鬱見此情形,爬下檀木椅站直,學著貴婦們的說辭向老媼祝願道:“祝賀老壽星福壽永固,壽與天齊”。

銀發老媼頻頻頷首,畫師受了賞賜退下,老媼又喚人取來一隻金如意。她從錦繡紅綢托盤中拿起金如意,笑嗬嗬地將其塞在朗鬱手中,摸著他的小腦袋藹然可親道:“小公子受累,願此如意護你安康吉順”。

朗鬱向老媼跪下磕頭稱謝,方才起身雙手接過金如意。他低頭細看,手中如意沉甸甸頗有分量,是一隻耀著金光的金嵌玉鬆鶴圖鏨刻如意,通體金光燦燦,光彩奪目,應是稀世之珍。金身長柄上陽刻著宜子宜孫四個大字,複雜的鏨刻牡丹蝙蝠祥雲花紋圍繞其間,金如意柄頭部嵌有橢圓形剔透白玉,陰刻鬆鶴展翅圖,尾部嵌有炫如火紅的紅寶石。

貴婦們圍著老媼嘖嘖稱讚,剛剛散落四處玩耍的孩童們圍著朗鬱嘰嘰喳喳,頑劣些的孩童伸手觸碰著金如意,眼中羨慕。朗鬱心中歡喜非常。

這個幼時的高光時刻,朗鬱記得清清楚楚。

“是在一家人家,老壽星過生日賞賜於我,這柄金如意嵌玉鑲珠,金光燦爛,是人間罕物”,朗鬱描繪著心中金如意的模樣,漫不經心道:“不過,我不認識老壽星”。

若真如他所說,人間至寶輕易給一個垂髫小兒,他兒時就能接觸到如此珍貴之物,那他得出身貴胃之家才有這個可能吧,可他又怎會淪落為一個浪跡天涯狀如無根之萍的殺手?

本想說個趣事,這金如意卻勾起他傷心往事,晏瀠瀠看著朗鬱的臉,一時間不知如何接話。

朗鬱回想著金如意上宜子宜孫四個大字,心中莫名好笑,他是誰的子孫,他難道會有子孫?

車廂頂落在油氈布上的雨水聲極其刺耳。

“陳大哥,你比我如意”,晏瀠瀠絞儘腦汁想到些安慰的話語,“人生不如意事十之九八,你尚可憑借自身本事,馳騁天地,而我隻能——”

隻能投奔未婚夫,還有被拒婚的憂懼。

“我什麼都不會,在家倚靠家人,此時隻能依仗陳大哥你”,晏瀠瀠本意不過是想哄勸幾句,可說著說著,想到自身處境,難過悲哀的情緒盈滿心頭。

“我家也算天潢貴胃,我祖母是當今聖上的親姑姑,就在半月前,我亦錦衣玉食,飯來張口衣來伸手,服伺我的丫鬟都好幾撥人,排著班輪換”,晏瀠瀠想著在南安侯府的歲月靜好日子,仿佛幻夢般,她長長歎了口氣,又想著還是得繼續哄著朗鬱,遂強忍著心中悶痛,收斂起自己哀傷,溫聲勸說道:“可現在如此狼狽,我的境況還不如你”。

見朗鬱神色微動,晏瀠瀠以為自己的說辭有了效果,想起二哥晏向宸經常畫餅吹牛哄騙自己的模樣,她嘗試地描繪希望:“可我若做了將軍夫人,有鎮軍大將軍助力,一切就會恢複原樣,人生起起落落,誰又知道以後呢”。

她陷入自己描繪的想像中,阿耶出獄官複原職,南安侯府熱熱鬨鬨,生活花團錦簇,多麼美好!晏瀠瀠嘴角不禁浮現笑意,她默想了片刻,突然回過神來,對朗鬱淺笑道:“陳大哥這麼年輕,生活中定有無限可能,而且你小小年紀便有機緣獲得大見識,金麟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哪天機緣得到,陳大哥便飛升也未曾可知”。

車廂裡視線陰暗混沌,晏瀠瀠的笑臉卻似春日初蕾,讓朗鬱看出勃勃生機和湧動向上不可抑製的強大力量,她隻是淺笑,輕軟聲線似春日雨露,滴在了他渴望滋養的心裡,“依仗你”,他心中萌動似開出了一朵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