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10(1 / 2)

她家是皇親國戚,一夜之間大廈傾倒,大概亦是她祖母長公主身故,再無人庇佑之故,朗鬱心底明鏡,寬慰道:“你祖母往生,是福壽喜喪,子孫幸福是對她最好慰藉”。

晏瀠瀠淺笑盈盈,微微頷首,未有應答。

那副畫是祖母晚年最愛的一幅畫,畫師技藝高超,畫中人栩栩如生,先帝禦筆題祝壽詞。畫中祖母老壽星模樣,美麗慈祥,雍容華貴,仙氣飄飄,似西天王母,踏七彩祥雲伴紫陽神鹿而來,畫中祖母身邊還有二位垂髫吉祥童子,懷抱福壽桃歡聲笑語。祖母愛極這幅畫,自壽宴後一直將畫作掛於自己院內的正廳,每次晏瀠瀠去向祖母請安都能看到。

但沒多久就再也看不到那幅畫,晏瀠瀠那時年紀小,沒特彆留意這事。這次阿耶身陷囹圄,大哥晏詠宸提起過這幅畫,因為畫中男童是令阿耶下獄的中書令管及誠的嫡長子。當年他伶俐可愛,年紀又正合適,祖母請他給畫師做樣,可壽宴後沒多久,這孩兒便病歿,祖母心中不喜,取下了這幅畫再沒拿出來。

家人閒聊,晏瀠瀠才知,自管及誠的嫡長子病歿後,夫人再無嫡子,過了好幾年管及誠娶了偏房,這才有了庶子,夫妻關係大概也因此不太好。這大概是提前報應吧,晏瀠瀠當時想。

這會兒晏瀠瀠想到這幅畫,心中仍是不喜。她對小男孩的模樣無甚印象,但她被阿娘嗬斥不乖時,重要原因便是有小男孩的乖巧做對照。

她微微搖晃了腦袋,將這些心中不快之事拋之腦後。

“陳大哥,你會畫畫嗎?”

朗鬱搖搖頭。

“那你還會什麼我不知道的?”

“我會製.毒.藥”。

“……”

車廂空間促狹,傾盆大雨中,晏瀠瀠為免枯坐車內的尷尬東拉西扯,挑著儘量不讓朗鬱不適的話題。不知不覺中,朗鬱發覺,在這避雨的短暫時空裡,他說的話比過去一年裡還要多,而他並未不適,相反,似乎越來越自在。

車廂內光線漸漸亮了起來,嗚嗚風聲不知何時已經停歇,朗鬱雙臂夾住的車帷也不再抖個不停。閒扯間隙,他鬆開車帷向外看了一眼,落雨未停,但烏雲消逝,光線明亮,茫茫雨霧散去,周邊田野和道路已清晰可辨,朗鬱回頭對晏瀠瀠道:“雨小了,我們繼續上路”。

卸了油氈布的馬匹重新馳騁。

車廂裡到處濕漉漉,晏瀠瀠收拾著東西,儘量減少物什被水侵襲,不過大多數徒勞,車榻和被褥都濕潤潤的,就是她臀下的那塊地方也被雨水洇濕。她無奈坐好,無聊地翻著濡濕的話本。

車廂頂上大雨瓢潑時雨落砸車的嘩嘩聲不知何時消遁,曾被雨聲淹沒的輪轂聲清晰可聞,碌碌複碌碌。

馬車緩緩停了下來。

“你看”,朗鬱輕鬆的聲音。

晏瀠瀠撩開車帷,在朗鬱身後露出腦袋。

細雨如絲,天空中陰雲低垂,隨風翻滾,遠處一塊湖麵上的天空似被戳了個窟窿,金光閃閃,炫人眼目,窟窿處似天神泄了神光,漏出好幾束巨大的光柱,斜斜地直直地耀在湖麵上,如金光瀑布從天而墜。淡淡水煙飄逸在湖麵,似輕紗籠罩,金光瀑布耀射下湖麵碎金搖曳,似有神龍即將出世。

“好漂亮!”晏瀠瀠情不自禁讚歎。

朗鬱下車,先脫了蓑衣,接著收起車廂頂油氈布,再把晏瀠瀠撩開的車帷係好,對她道:“慢慢欣賞”,複又駕起馬車。

晏瀠瀠找個引枕墊著坐下,挨著車帷看著遠遠近近的風光。馬車行進中,她和朗鬱之間第一次不再隔著車帷,二人似乎都未察覺到這種變化。

細雨初收,夏天熱浪隨著地上水汽的蒸騰向晏瀠瀠襲來,她沒太在意熱氣的不適,看著金光瀑布在湖麵上逐漸消逝,天空中陰雲被風吹散,大塊的陰沉雲朵被風切割得細碎,不知不覺中變成綿白雲朵,散落整個天際,天空色彩漸漸湛藍。

馬車行至湖邊,天空已是明亮的蔚藍,如鏡湖麵倒映著湛藍天空和飄逸白雲,如夢似幻,湖邊近岸處擠擠挨挨的荷葉青翠欲滴,水珠安靜其上似琉璃寶珠炫著彩光,荷葉深處嬌嫩粉白的荷花羞羞答答。

目酣神醉的美景。

晏瀠瀠沉醉其中,突聞啾啾叫聲,幾隻色彩斑斕的野鴨從岸邊低低飛掠湖麵,在鏡麵中滑出一道道水痕。

“那花鴨子還能飛”,晏瀠瀠評價道,“荷花真美”。

“是鴛鴦”,朗鬱糾正,隨即停下馬車,飛身躍出,幾步便到湖邊,他又借力荷葉,在密密挨挨的荷葉中輕輕騰跳幾下,俯身於一處含苞待放的粉白荷花,輕擷入懷,又眨眼間飛了回來。

他的身手似電光火石,晏瀠瀠第一次親眼所見,目瞪口呆。

朗鬱如輕鴻似飛燕,落在晏瀠瀠身邊,伸手把懷中荷花遞給她,宛若給她的是一塊餅,一碗飯,神情就和梳發一樣自然。

可晏瀠瀠卻猝不及防臉色一紅。她慢吞吞地用手接過,心中暗想自己是不是想太多。

這是一朵粉白欲放的荷花。淺粉花瓣微微張開,花瓣尖玫瑰般紅豔,層層疊疊花瓣底部包裹得緊致,中上部又愜意鬆散,隱隱露出花瓣中金金黃黃的小蓮蓬。

晏瀠瀠拿著荷花,向朗鬱赧笑道:“謝謝,這花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