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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就安靜的屋子刹那間靜得針掉地上亦能聽見,季夫人呆了一秒,不肯相信地大力晃動季綸的身體,又哭又喊:“你起來!你起來!你不能這樣啊!”

眾人都圍了過來,季橘蔚亦不肯相信,伸手在季綸鼻邊探了又探,隨即小聲啜泣。

季從蔚正要開口,床邊的季夫人突然身子一歪,昏厥過去,幸而他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了她。他趕緊吩咐丫鬟把季夫人扶到外間的榻上,讓屋裡的大夫診治。

晏瀠瀠趴在床沿邊,一時似靈魂出竅,神遊天外。自己的軀殼軟綿綿地趴在季綸身邊,發髻跑來的路上晃得鬆散,幾根發絲黏膩膩的貼在額上,頭上的龍鳳寶石金簪歪歪斜斜,似乎下一刻便要摔在地上,漂亮的金絲龍鳳祥雲喜服被跪坐得皺皺巴巴,本該飛天的鳳凰被褶皺得似斷了頭,汗津津的手裡還緊緊攥著張有著汗漬的紅蓋頭,整個又可笑又可憐。

她一時窒息絕望,仿佛看到全家排隊正等著上斷頭台,一時又似輕鬆解脫,再沒什麼枷鎖桎梏能困她在此地。

季從蔚吩咐管家們:“東西都撤了換了”。

季橘蔚正在一邊啜泣,聞言猛地抬頭,驚疑道:“阿耶最想看你成親,最記掛的都是此事。現在阿耶剛剛過世,你和瀠瀠可以當棺拜堂,三日後再辦喪事。難道你要瀠瀠等你整個孝期?”

季從蔚看看姐姐,沒吭聲。

季橘蔚看了一眼躺在外間榻上的季夫人,勸道:“阿娘應該也不會答應”。

季從蔚抿了抿唇,看向自己的姐夫。這姐夫本是營中平平無奇的一個小武官,憑著一張好皮囊被季橘蔚看中,婚後跟著季綸做事,短短幾年借助老丈人的提攜,已是潭州軍營中頗具重量的人物。這會兒老丈人不在了,他審時度勢,自然明白今後要聽誰的話。

季從蔚的目光剛剛掃向他,他便明白了,拉著季橘蔚的衣袖走到一邊,二人竊竊私語中,季橘蔚不斷看向季從蔚,咬了咬唇再沒說什麼。

“照我說的去辦”,季從蔚向眾管家吩咐。

眾丫鬟們欲上前給季綸換洗,可晏瀠瀠還趴在床沿邊一動不動,丫鬟們麵麵相覷,齊齊看向季從蔚。

季從蔚走到晏瀠瀠身邊,看著她一身紅隻覺得刺眼無比,他手指輕輕戳了戳她的肩膀,晏瀠瀠沒反應,他又使勁拍拍她的肩,晏瀠瀠才緩緩轉過頭,淚眼婆娑地看向他,眼神中卻是一片茫然。

她額上一層薄汗,碎發糊在不知是汗還是淚的麵頰上,一副可憐模樣,可季從蔚看著卻是心煩,若不是她出現在潭州,他的阿耶何至於英年早逝。

他看著晏瀠瀠不耐道:“回去換一身”,又側首喚寶霞:“扶她回去”,說完頭也不回走向外間的大夫們。

晏瀠瀠垂下頭,她的魂魄這會才回到她的身體,她回想季從蔚的模樣,這第一次正麵見他竟是這樣的情景,不知他的臉為何青紫一片,剛剛她乍一看還以為黑無常帶走了季綸,又來索她的命,她搖搖頭,淚珠又滾下了麵頰。

*

在潭州城無所事事的朗鬱每晚如乾活點卯般出現在將軍府邸的屋簷上。他的心情如看話本,雖知那樣的一個結果,卻還是想全程一個細節也不遺漏的體驗完畢,每晚看到這裡多了些彩碧掛紅,那裡又添置些金翠物什,心中著實難受,卻偏偏強迫自己挨個院落檢查般看個沒完,尤其是裝飾最為瑰麗華貴的新婚院落,每每看到晏瀠瀠夜深人靜進屋休息後,他就自殘般跑到洞房看了又看,心中幻想著知道疼以後就不會再想。

這婚前最後一個夜晚,晏瀠瀠在院中散步深夜才回屋,他才戀戀不舍離開蕪悠院,亦是各個屋簷兜風般轉了一圈,最後又歇在新婚院落的簷上。這個院落尚未住人,隻有幾個丫鬟和看守的護衛在偏房歇著。明日這裡會鑼鼓喧囂,絲竹陣陣,花炮升騰,晏瀠瀠會鳳冠霞帔,他還來不來看?他坐在屋簷上,撐著下巴,一時間難以抉擇,不知何時,他竟偷窺上癮似的,他既痛恨自己的怪癖,又像中了毒蠱般難以割舍。

輕風陣陣,似有哭聲隨著夜風飄散。明日是將軍府大喜之日,誰會這個時候哭呢,朗鬱隻當自己的錯覺,不以為意,可這哭聲似有似無,竟無絕斷之時,他心下生疑,想順著哭聲去尋它的來處,卻在此時聽到院門咚咚的敲門聲。

他隱在屋簷上靜看院中的動靜,驚訝地發現已休息的丫鬟們和護衛們紛紛穿好衣裳,開始扯落院中的各種紅色裝飾,厚重的紅色錦繡幔鍛掛飾,才掛上沒幾天便隨意丟棄在地上,紅色的龍鳳燈籠一一取下,換上白色的燈籠。

朗鬱心中訝異,他飛身離開屋簷,既想去尋找哭聲的來處,又想趕緊去蕪悠院看上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