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凝滯了幾秒,兩個人都沒出聲。
蘇答第一次這般態度,她一向是溫順的,從來沒有反抗過他的意思,也不曾違背他讓他有過不悅。此刻她梗著脖子,每一根頭發絲兒都透出執拗,在他懷裡頑固地同他劃出一道溝壑。
賀原眼神冷下來,“我不喜歡說第二遍。”
蘇答沒有再重複那句話,沒有再問“如果輸了呢”,隻是沉默不語。
賀原一把捏起她的下巴,“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有耐心?”
蘇答被迫昂著頭,緊貼著他的胸膛,可此刻,這般姿態卻無半點溫情。
她肩膀僵硬著,眼睫輕顫,仍然一動不動,抗拒的意思那麼明顯。賀原捏得她下巴泛青,片刻後,重重撂開她,她腳下一踉。
“你可以回去了。”
既然不願意親近那便罷了,他何須拉下臉求一個女人。
蘇答站在櫃前,腳步聲在身後漸遠。
隨後,臥室門重重一響,“砰”地一聲,從裡麵被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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淋浴完,賀原穿著睡袍,頂著濕漉淩亂的頭發走出浴室。他隨性慣了,尤其獨處時,睡袍鬆鬆垮垮地穿著,隻腰間一條帶,係的也隨意。
電子鐘顯示已十一點。
賀原從桌上的木盒中取出一支雪茄,衣襟微敞,露出結實的胸膛。雪茄點燃,他抽了幾口,又把它摁在煙灰缸中,撂到一邊。
手機鈴響起。這個點,徐霖找他隻會是因為工作的事。賀原看了一眼,接起電話,往臥室外走,“說。”
作為他身邊跟了多年的助理,徐霖知道他的脾氣,沒有多餘的話,開門見山直接彙報。
賀原聽著,走到客廳坐下。那頭徐霖井井有條地講重點,他從茶幾上的煙盒裡抽出一支,不點燃,隻是捏在指間轉著圈摩挲。
集團內部派係眾多,這些年賀原一派力壓其它,私下的齟齬和摩擦自然免不了。
“找我大哥?”
徐霖的聲音有些緊張,“……是。他們是那麼說的。”
揉搓半天,煙絲快要擠出來,賀原輕嗤一聲,把煙一丟,白色燈光下,那雙冷淡的眼裡沒有半點溫度,“讓那幾個老東西明天來見我。”
徐霖道了聲是,繼續說另一樁。
賀原起身去倒水,還沒到酒櫃前,瞥見紅木桌麵上靜靜立著的杯子,步子頓了頓。
透明的杯子裡,隻剩半杯早就涼透的水,杯沿有一道淺淡的口紅印。
那是蘇答喜歡的顏色。
什麼口紅,什麼型號,女人家的玩意兒他從來分不清,但賀原記得她唇上常是同一種色,甜糯糯的,粉粉嫩嫩,像水蜜桃。
先前不歡而散,蘇答一人被扔在這,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走的,那杯她呆怔著差點倒滿的水,看樣子是喝了。
想到她梗著脖子跟他鬨脾氣,他摔門以後,她一個人默默悶聲喝水,或許發了不止一會的呆,那留下的口紅痕跡就像她的印記,賀原看著看著,莫名地有些煩躁。
那端徐霖好幾秒等不到回應,“……賀總?”
賀原回神,皺了下眉,“繼續說。”
徐霖接著往下講。沒多久,電話結束。賀原走進書房,辦公的電腦一直開著,他坐下,沒一會就把沒看完的文件合上,不太痛快地扔到一邊。
沉默片刻,賀原拿起手機,撥通徐霖的電話。
不等那邊張口,他先道:“讓司機備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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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答住的小區並不是高檔住宅區。上回來過一次,司機駕輕就熟地開到地下車庫。徐霖打她電話,號碼撥出去,半天沒有人接。忙音結束後,又撥一個,還是沒通。
“沒人接。賀總,蘇小姐可能睡了……”徐霖猶疑著,回頭朝後座稟報。
賀原蹙了下眉,徐霖提議:“我上去看看?”
沒說話,賀原點看點頭,算是準許。
蘇答住在十五層。
徐霖到門前摁鈴,鈴聲響了幾遍,裡頭沒有半點動靜。足足摁了三次門鈴後,改為敲門,始終沒有人應。
他隻好下去,回到車上彙報:“蘇小姐好像不在家。”
賀原擰著眉,半晌沒出聲。徐霖不敢催,安靜地等他指示。良久,賀原閉上眼,“走吧。”
徐霖應聲。車沿路返回,駛出小區。到小區大門,前麵有幾輛車堵在馬路上,司機不得不放慢速度。
閉目養神的賀原緩緩睜眼,忽地,餘光瞥見窗外一道身影,看起來有些熟悉。
——蘇答。
賀原凝眸看清,確實是她。
她穿著一整套白底卡通睡衣睡褲,從便利店出來,手裡拎著一小袋東西。褲子長到腳踝,上身是短袖,入夜晚上有風,溫度比白天稍冷,她在外麵加了一件黑色的長袖薄外套。
賀原第一次見她這種打扮。每回來見他,她都是光鮮亮麗,美豔得一絲不苟。此刻素麵朝天,那身卡通睡衣讓她看起來像個初出茅廬的大學生,多了幾分幼稚,莫名的有些可愛。
那張臉倒是不變,巴掌點大,站在便利店外,頭低下來,路燈光落在她臉上,眉眼澄澈,天然去雕飾一般,反而更加清透好看。
“開慢點。”賀原盯著窗外,忽地吩咐。
司機和徐霖不明所以,沒敢多問,本就被前方幾輛車擋住,這下乾脆一動不動了。
蘇答是出來覓食的,她洗完澡有點餓,本來想自己下廚,不小心切到手,食指劃了一條小口,衝涼水止住血,乾脆穿上外套出來。
小區安保很好,且便利店旁邊就有一家粉麵店。
蘇答買好創口貼,便利店門前停了一小會,包好食指,便將小塑料袋掛在手腕上,走進旁邊的粉麵店。
“美女,你點的米線好了!”老板夫婦一見她,立刻招呼。
蘇答笑笑,道好,在第二張靠牆的桌前坐下,很快,老板娘端上一碗熱騰騰的豬腳米線。
店裡沒什麼人。她安靜地坐在牆邊吃米線,被燙到,抽了一張紙巾擦嘴,握在手心裡。長發不時從耳後垂下來,她不厭其煩地,一下下輕輕彆好。
那般從容自得,沒有彆人在,不需要討誰歡心,不需要考慮誰的脾氣,毫無拘束地做著自己。隻是吃碗米粉,她的表情明朗地比夜風還輕快。
賀原在車上看了許久,她似乎加了辣椒,嘴唇被辣的泛紅,像水杯上留下的那道唇印,粉嫩,甜糯,又更加鮮豔。
前麵堵路的幾輛車早就開遠,司機沒聽見後座出聲,不敢走,隻好將車開到路邊,龜速挪動。
不知過了多久,賀原終於收回視線。
“走吧。”
他輕輕擰眉,靠著車座,緩緩閉目。
司機得了吩咐,立刻打方向盤,車回到常速,加入車流。開了一會,徐霖小聲問:“賀總,現在送您回去?”
賀原默了幾秒,“去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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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時分,除了幾盞加班的燈,大多數窗戶是暗的。
賀原大步流星邁入辦公室,外套一脫,扔給徐霖,在辦公桌後坐下。
徐霖把外套掛好,上前替他整理桌麵。理好文件,瞥見桌角放著的點心盒,他猶疑了一刹,不知該不該拿起,“賀總,這個……”
賀原一看,眸光微頓。蘇答白天帶來的點心,說是給他做的餅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