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其他畫家一樣, 蘇答是抱著儘一份綿薄之力的想法而捐贈畫作。得知她的畫拍出全場最高——一千萬的價格, 著實愣了半天。
關鍵買家不是彆人,還是賀原。
“……”蘇答對著電話另一端沉默, 一時失語,不知該說什麼。
“這件事我們也很驚訝,得到消息時我和同事都懵了。”黃可靈試探地問, “蘇老師,您和那位賀先生認識嗎?”
豈止是認識,曾經有段時間同床共枕,“熟”得不能再“熟”。
這話自然不會隨便對外說,蘇答含糊道:“有過交集。”
“這樣啊。”黃可靈沒追問,隻說,“老師您好好準備一下, 明天的飯局我安排司機和車去接您……”
蘇答叫停,“等下,什麼飯局?”
“基金會和美協的飯局啊, 之前微信給您發的, 不是寫了,慈善拍賣結束後,會邀請作品拍價最高的老師一同出席。”
好像是有這麼一條。她沒覺得自己會是價最高的那個,便沒怎麼放在心上。
照這麼說, 拍價最高的被邀請去飯局, 那出價最高的, 怕是也會在列?
蘇答隱隱頭疼, 無聲歎了口氣,“我知道了。”
黃可靈又問:“這次拍賣的結果,要不要發點新聞宣傳一下?”
蘇答反應片刻,明白她的意思。通過“一千萬”、“最高價”這樣的噱頭,達到提高身價的目的。
“不用。”蘇答想也沒想拒絕,“不必大肆宣傳。”
“那行,反正基金會和美協那邊會有正常通告,我們就不再另外宣傳了。”
黃可靈尊重她的意見。簡單交代幾句,說起另一件事。
“您回國已經有段時間,公司這邊準備給您安排采訪。有意向的媒體我這裡篩選了一遍,留下了大概三四家的樣子。我已經把名單整理好了,每家的特點和受眾,具體信息都整理過,你看看選一下。”
蘇答道好。
掛了電話,黃可靈立刻把幾家媒體的信息通過微信發給她。
蘇答看了一遍,語音詢問:“那個長泓藝術社,是不是我剛回國那幾天派人跟著我的那家?”
黃可靈回複:“啊,好像是他們。”
蘇答剛回來那幾天,一直在守靈,這家長泓藝術社的記者私下偷偷跟著她,被她發現,甚至跟到了靈堂附近。
她記得當時那人相機上貼的標誌,和黃可靈發給她這份文件裡的長泓的圖案很像。
她果然沒記錯。
黃可靈問:“那就去掉這家?”
“嗯。”蘇答對他們圍追堵截的行為沒有半點好感,“這家的采訪明確拒絕,短期內不考慮。”
黃可靈應下,蘇答沒多挑剔,簡單比對一番,很快從中選定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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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局當天,經紀公司派了車來接。
美協和基金會的主要理事都在,人多,包廂訂得也大,一張大圓桌可坐二十個人。
不是酒會這種場合,蘇答沒穿露肩長裙。助理給她挑了三套衣服,她選了一套帶袖的中長裙裝,簡潔又大方。
一屋子認識的不認識的,美協的,基金會的,好些人和她打招呼。她叫不出名字,隻能挨個用笑應付過去。
賀原早已到了,坐在沙發上,身邊圍著幾個和他說話的人。蘇答瞥他一眼,他看過來,她假裝沒看到,趁機走開,正好免了和他寒暄。
人到齊,入座。
賀原自是居於上首。蘇答和岑昊東說著話,潘正茂幾人忽然招呼:“來來來,蘇小姐坐這邊。”
他拉開的椅子不是彆處,正是賀原右手邊第一個位置。
目光齊刷刷聚集在她身上,蘇答感覺賀原也看過來。她頓了下,尷尬地笑:“不了,您坐。”
其他人幫著開口。
“蘇小姐彆客氣,應該的!”
“您和賀先生坐上座最合適。”
“就是,坐吧……”
在場這些人根本不知他們過往糾葛淵源,連岑昊東都讓她彆推拒:“你不敢坐,彆人更不敢。坐下吧,今天這個場合,這樣最合適。”
蘇答被趕鴨子上架,硬著頭皮,僵硬地坐到賀原身邊。他左邊的位子,岑昊東和基金會會長推來讓去,最後還是基金會會長更勝一籌,一把將岑昊東摁著坐下。
桌雖大,座與座之間卻離得並不太遠,左邊就是賀原,蘇答感覺有股熱意從手臂旁傳來。微微一瞥,旁邊的賀原臉上沒有多餘表情,眼裡淡漠如常。
岑昊東旁邊的基金會會長笑吟吟道:“蘇老師和賀先生這是第一次見麵吧?”
潘正茂馬上說:“不是不是……”
“之前活動上見過。”蘇答搶白道。
“原來是這樣。”基金會會長又說,“看來賀先生對蘇老師很欣賞啊,這次這麼大手筆。兩位放心,我們後續工作一定不會辜負你們的善意。”
蘇答尷尬笑了笑,下意識朝賀原看,他也正用餘光看她。
視線相觸,短短瞬間相交,她默然避開。
開席,菜陸續上桌。
蘇答本來有些不自在,但賀原並未和她說話,好似她隻是湊巧一桌吃飯的普通食客,她漸漸也就放鬆下來。
她悶頭吃,賀原卻在暗暗打量著她。
先前她那句回答,“之前活動上見過”,倉皇的語氣像是急急忙忙要掩飾什麼。
他心裡莫名有些不痛快。
蘇答全然不知道他這般情緒,兀自吃著,越吃越開心。
潘正茂拿著酒瓶走動給各人倒酒,正好行至賀原身邊。給賀原杯中倒上,他低聲問:“賀總怎麼不吃?您點的那幾道我都讓人加到菜單上了。”
潘正茂早先定菜單時就給徐霖過目,問了賀原的意見。賀原點的幾道菜,二話不說加上,他親眼見著上了,都在桌上擺著呢。
忙不迭又問:“還是不合胃口?”
賀原朝桌上掃了眼,他點了幾道菜,剛經過麵前的那盤就是,一雙筷子伸到盤邊,他順著看去,默不作聲地輕瞥吃得愉快的蘇答。
他淡淡道:“沒有,合胃口。”
潘正茂放下心來,繼續去給彆人倒酒。
賀原略略吃了幾口,蘇答已經給自己舀了碗湯。賀原慢條斯理地動著筷子,看見她動作,一瞬間,忽然不是滋味。
從前吃飯,他們也是這樣坐,她在旁邊,各自細嚼慢咽不怎麼說話。同樣的安靜卻是不同的感覺,她總是細致體貼地給他夾菜,或是盛湯。
此刻他在她旁邊完全是多餘的,還不如她麵前一隻碗更教她心心念念。
正暗自出神,蘇答突然遞來一張紙巾,賀原下意識伸手去接,蘇答明顯愣了一下,看著他有點愕然。
岑昊東下巴的須上沾到了一點點油漬,蘇答見他沒注意,抽了兩張紙想遞給他。沒想到剛伸出手,賀原的手便來了。
“……”
“……”
無言對視間,賀原意識到她不是給他,抿了抿唇,滯頓著收回手。
蘇答眼神微閃,垂下眸將紙巾遞到岑昊東麵前。
“岑會長。”
岑昊東後知後覺,“嗯?”
“下巴。”
“啊?哦哦。”岑昊東接過紙張擦拭,“謝謝啊。”
蘇答說了聲不客氣,若無其事地轉回頭繼續吃飯。
醇厚清甜的湯,莫名喝出了點苦味,賀原無聲地凝眸,片刻後,將碗挪開些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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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畢,眾人三三兩兩到偏廳沙發上閒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