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軍家吃了午飯,又說了會兒話,顧天準與人多年不見倒發現他現在研究做生意,或者說是當倒爺挺有一套心得。就那京市四個方位愛擺什麼攤兒都摸熟了,什麼時候生意好,住東邊和住西邊的分彆愛吃什麼早飯,哪種衣裳賣得好,是年輕小姑娘愛買還是四十歲的同誌愛買,說起來一套一套的。
等離開的時候,李軍再提了一嘴借錢做生意的事兒,主要還是對著秦羽蕎說的,他知道現在顧天準拖家帶口,肯定不能隻顧著自個兒,要說家裡財政大權怕不是都上交了。
“顧老弟,弟妹,反正你們商量看看,過幾天給我個準信兒就行。”李軍送他們一家人到門口,順手從兜裡掏出兩張五毛錢,抻了抻,塞給顧朝文和顧思語,“頭一回見,當是補個壓歲錢了啊。”
“李哥,這不年不節的給什麼錢啊?他們還小呢,這可不能拿。”秦羽蕎看了李軍家裡條件,心知人家也不寬裕,連忙推辭。
反倒是顧朝文和顧思語樂嗬嗬拿著錢,居然還自己說,“謝謝叔。”
這也不能怪兩孩子,畢竟過年的時候被培養慣了,收了錢就是一句甜甜的謝謝,再被大人表揚一通,這一套流程下來,兩孩子都熟悉了。現在收到錢,也是依樣畫葫蘆。
“看看,孩子們都說謝了,我總不能把錢收回去吧?那多掉價。”李軍又拿個紙袋子往裡頭裝了七八個大個頭的橙子,邊裝邊道,“這是我媳婦兒老家自己種的,味道好,你們拿回去嘗嘗。”
“行,哥,不跟你客氣了。”顧天準拿著紙袋子跟人告彆,走出筒子樓。
秦羽蕎看著收了人錢的兩孩子,再看看收了人橙子的男人,一個頭兩個大,總覺得拿人手軟了,這錢難道非借不可了?
下午,一家人在外頭轉了轉,順道去接快要放學的顧誌剛和小花,兩人在京西的彙川小學念書,這也是顧天準的母校。
彙川小學門口,此時已聚集了一些家長,主要是還是來接一二年級的小學生的家長,年紀大點的已經是自己來自己走了。
顧天準看著麵前兩棟紅磚牆的教學樓,頗為感慨,“以前我在這兒念小學的時候還是土房子嘞,現在條件好了,都重蓋了。”
“你以前不會上房揭瓦吧?”秦羽蕎想著顧天準上學的樣子,聽馮秋紅說,他小時候還挺皮。
“那倒不至於,不過那時候,喏,就那兒。”顧天準手一指,指著左邊那棟教學樓的位置,“以前我們就在那兒念書,土房子,一到下雨的時候就漏水,我們得自己從家裡拿盆兒過來放地上接水,上著課呢,就聽著旁邊滴答滴答得響。”
秦羽蕎抿唇微笑,想起那副場景還挺有意思,“你可彆把學習不好賴房頂漏雨上啊。”
“開玩笑?我小學時候成績那可是數一數二的,你哥,程前,你回去問問他,從小就嫉妒我,回回考試排我後邊!”顧天準揚起頭,一臉驕傲。
“就嘚瑟吧你!”秦羽蕎差點沒笑出聲,側頭一看,這男人英俊的側臉,還真挺好看的,不過說到小學成績還眼裡放光,真是幼稚!
“二叔,二嬸!”誌剛和小花剛走到校門口就看見了二人還有他們懷裡的孩子,“朝文和思語也來啦!”
“是啊,來接你們放學。”秦羽蕎看兩孩子一人背個斜跨包袋子,蹦蹦跳跳過來。
接上二人,一群人往家裡走去。
剛走進大雜院,幾人就在門口遇見個時髦的年輕姑娘,人頂著一頭爆炸卷,穿著一件大紅色的確良襯衫,一條天藍色喇叭牛仔褲,戴著一副墨鏡,看著很是洋氣。
“顧二哥!”那姑娘主動和顧天準打了招呼,再一看旁邊的秦羽蕎,有些疑惑,“這是?”
誌剛反應快,立馬高聲搶答,“這是我二嬸。”
“哦,是顧二哥媳婦兒啊?你好,這是你們孩子吧?長得真水靈啊。”
“你好。”秦羽蕎不知道這人是誰,估摸是院裡鄰居,這大雜院裡人可不少,她也不認識幾個。
不過不光她不認識,顧天準也不認識,他還在思考這是哪家姑娘?他這些年隻偶爾回家,待的時間也不多,和當年的玩伴也生疏不少,看著這時髦姑娘時,眼裡不禁升起疑惑。
那姑娘一看就明白,噗嗤笑出聲,順手就把墨鏡摘了,一張微圓的臉清清楚楚展現在眾人麵前,“顧二哥,你不認識我啦?”
“陳燕?”顧天準在腦海中搜索一番,終於想起來名字。
“終於想起來了!”陳燕笑得露出八顆牙齒,衝著幾人點點頭,“難得你回來,有時間再聊啊,我得先回家了,不然我媽又得念叨我。”
看著陳燕離開,秦羽蕎不禁感歎,“你鄰居這打扮真挺時髦啊。”
“以前可不這樣啊,我記得大夥兒都十來歲的時候,就梳兩條辮子,穿點粗布衣裳呢,怎麼就變成這樣了?”顧天準想起剛剛那頭爆炸卷發,隻覺得有些衝擊。
走進中院,傳來馮秋紅的聲音,她正和兩個兒媳包餃子,旁邊的筲箕裡已經裝了幾十個餃子了。
“奶,今兒吃餃子啊?”小花蹬蹬蹬跑到馮秋紅跟前,眼巴巴望著。
“是,快洗手去,一會兒就下鍋了。”馮秋紅手上動作快,幾下就是一個,這都是包了幾十年練出來的速度,“蕎蕎你們走累了不?把孩子放著歇會兒。”
“媽,我來幫你。”秦羽蕎帶著孩子洗了手,讓他們和誌剛小花一塊兒玩兒,自己則幫著去包餃子。
馮秋紅給眾人安排活,包餃子要不了那麼多人,便讓劉芳芳燒水去,準備上大鍋待會兒一氣兒下一百個餃子,又讓顧天準收拾桌子去,看看時間,家裡其他人快要下工回來了。
一共一百個餃子,再做個疙瘩湯,今兒的晚飯好吃得很,陳海燕抱著一筲箕餃子去廚房,準備下鍋,見到在灶台前看火的大嫂劉芳芳忍不住念叨兩句,“媽這是天天當過年呢?昨兒又是五花肉又是鴨子湯,今兒這麼多餃子,明兒還吃魚,嘖嘖。”
劉芳芳聽著她這話,先是往廚房外頭看了一眼,見沒人經過才小聲道,“這不二弟一家少有回來嘛,也待不了多久,媽歡喜呢。”
“那等他們走了,咱們不得吃糠咽菜?”
劉芳芳性子一向好,聽到這裡忍不住刺她一句,“那你一會兒彆吃。”
陳海燕一聽,不乾了,立馬雙手護住筲箕,將餃子包進自己手臂,“那可不行,我還得多吃幾個!我是看出來了,後頭肉票也沒了,得吃好一陣素,現在可得把牙祭打了,以後也有個念想。”
...
“來咯來咯。”馮秋紅端著兩盆餃子上桌,放在正中間,旁邊還有兩盆麵疙瘩湯,裡頭有二合麵疙瘩,另外煮了點土豆和白菜,量大管飽。
盆裡,一個個白白胖胖的大餃子正冒著熱氣,秦羽蕎夾起一個,一口咬下去,吃著裡頭的豬肉白菜,隻覺得香氣四溢,雖說肉不多,但是那味兒正!
“媽,還得是您包的餃子好,我們軍區那兒的大師傅包的都比不上您!”顧天準一口一個,想起小時候一年就盼著這一回餃子,擱以前,這就是他覺得世界上最好吃的東西——媽媽包的餃子。
“你小子嘴還甜。”馮秋紅半起身夾了一個放到二兒子碗裡,“喜歡就多吃點,你說你啊,隔那麼遠,平時也吃不到,這回怎麼也得吃夠。”
“媽!我和大哥呢?您可不能厚此薄彼啊,我們可不依。”顧天陽見狀把碗湊過來,就放馮秋紅跟前。
“去去去,你和老大成天在屋裡吃,早嫌我了,廠裡一發工資就想下館子呢,去國營飯店吃飯,彆以為我不知道啊!”馮秋紅把他碗一推,懶得搭理他。
“媽,您這可是冤枉啊,大大的冤枉我們了!我們那是吃慣了山珍海味偶爾出去體驗一下館子裡的味道,看看跟你做的菜差距在哪裡。”
馮秋紅聽著兒子的一通歪理,到底是沒忍住笑,起身夾了餃子,給老大老一人一個,“你真是會胡說八道的,也不知道隨誰。”
坐著安靜吃飯也中槍的顧建民一聽,不樂意了,“這還能怪我啊?給我也夾一個。”
說著也把碗遞了過去。
“你?自己夾去!真當自己土皇帝啦?還要我伺候你?”馮秋紅把著碗自己吃起來,不多時,自己碗裡倒是多了個餃子,抬頭一看,是顧建民。
“行行行,我給你夾還不成嘛,我哪兒敢當土皇帝啊,你才是咱們家太上皇,你說了算啊。”
桌上眾人看著老兩口不禁笑了起來,這時顧朝文倒是鬨騰起來,啊啊啊叫幾聲“爺,爺,朝文也要。”
“喲,朝文吃完一個啦?真不賴。爺爺再給你夾一個啊。”顧建民又樂嗬嗬給孫子孫女夾,一頓飯倒是沒歇著,忙得很。
不過他歡喜,兒孫滿堂,誰看了不歡喜?
吃過飯,馮秋紅指揮著老顧帶著小顧們去洗碗擦桌子,自己倒是領著幾個兒媳和幾個孫輩在院裡歇著說說話。
誌剛和小花這兩日和朝文思語已經熟絡起來,兩個小家夥已經親熱地叫哥哥姐姐了。
四人正坐在地上看院裡的幾株月季花,那花是從牆角根出來的,也不知道怎麼長的,倒是一直開著,現在四月底,紅豔豔的花瓣一層一疊包裹在一起,像是一張美人臉,特彆招眼。
“花花~”思語拍了拍哥哥的手臂,讓他看,拍完哥哥,又扭頭找媽媽,“媽,看花花~”
秦羽蕎正坐在旁邊椅子上,正對著她,好隨時看著孩子們的情況,聞言衝閨女點點頭,“看見了,你們玩兒啊。”
“爸爸,看花花~”顧思語小腦袋左晃右晃,想讓爸爸也看花,奈何沒見著人,小嘴一噘,不大高興。
顧朝文知道妹妹想什麼,拉著妹妹袖子,歪頭湊過去,附在她耳邊說話,“爸爸不看花花,爸爸不喜歡。”
“哦!”思語點點頭,立馬高興起來,繼續看花。
“這是月季,月季你們知道嗎?”誌剛是孩子裡年齡最大的,他覺得自己是大哥哥,非常有責任感地給大夥兒講解,一時激動,直接半跪在地上。看著一片茫然的朝文和思語,他深覺科普之路任重而道遠。“那你們現在就記住吧,月季。”
小花舉起手,高興對哥哥道,“月季,我知道,奶告訴我的。”
“月...季...”朝文和思語乖乖學著念,不一會兒倒是記住了。
“瞧瞧朝文和思語多機靈,學起來也快。”旁邊幾人聽著兩個大的教兩個小的說話,劉芳芳誇幾句二弟家的兩孩子。
“那是,老二小時候就聰明,我看蕎蕎肯定也是,兩孩子一個隨爸,一個隨媽,肯定不差啊。”馮秋紅抱了半袋胡豆出來,幾人邊說話邊剝,閒著反倒不自在,總想找點活乾。
“他們倆學起來確實快,有時候還愛學我們說話呢,真是不知道哪兒來的記性。”秦羽蕎說起孩子,話頭也打開了,尤其大家都有孩子,個個都有話說。
秦羽蕎不時插幾句話,倒是和婆婆,兩個妯娌聊得挺好。沒過多久,卻突然見著思語噠噠噠跑了過來,手裡捏著一片紅紅的東西,熱情地要喂媽媽,“媽媽,吃,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