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朝的時候, 大殿裡的氣氛凝固得像窒息一樣, 明明有地龍,溫度暖和,卻仿佛還讓人處在外麵的寒冬天氣。
殿堂上方,鬱恪坐在龍椅上, 年輕俊朗的麵容沒什麼表情。
底下臣子舉著玉笏, 大氣也不敢出, 生怕觸到皇上什麼逆鱗。
容約和宋雙成各自站在兩列前首, 也是斂眉順眼,不曾多言。
這幾日,皇上臉色不佳, 雖說沒什麼暴怒的意思,但看上去陰沉沉的, 氣勢駭人得很, 朝中大臣時刻提心吊膽著,就怕一個不小心說錯什麼話,腦袋就沒了。
“有事啟奏, 無事退朝。”黎原盛大聲道。
“啟稟皇上, 臣有事啟奏。”一人斟酌再三, 還是出列了,低頭道, “微臣聽聞蔚瀛邊境上從天而降一塊巨石, 上麵書寫著‘楚佞’二字, 陛下……”
群臣嘩然, 容約和宋雙成相互看了一眼。
鬱恪的目光平靜地移了過去。
大寒天的,那人驟然出了身冷汗,結巴著說完了:“這、這是上天的意思,皇上貴為天子,不可不重視。”
鬱恪掃了掃衣袖,挑了挑眉,道:“你要朕如何重視,說來聽聽。”
那人嚇得腿一軟,差點兒就跪下了,道:“這……皇上英明神武,自有決斷,微臣不敢逾矩。”
鬱恪淡定自若地坐著,眉目冷冽,聲音平靜:“來個石頭就是天意,要事哪天來了個寫著‘鬱亡’的石頭,你們是不是就遵循天意,齊齊抹脖子自儘了?”
“皇上息怒。”眾臣紛紛跪下,道。
容約抿了抿唇,還是出列了,道:“皇上慎言。”
宋雙成在心裡呼喊著,國師快來!
以前上朝的時候,皇上都冷靜得不得了,遇事果決,手段雷霆。偶有令人氣憤的國事,皇上也沒這麼冷冰冰的,國師在的話,說一句慎言皇上就真的慎言了。
現在國師不在,看樣子皇上好像也冷靜不下來……
鬱恪瞥了一眼容約,道:“左相有何見解。”
容約道:“先去查來源,若是人為,便是謀害國師的罪名,死不足惜。若是天意,陛下……還是應該重視。”
鬱恪掃一眼底下的臣子,笑了一聲:“天降巨石,怎麼不見你們擔心有無百姓傷亡?反倒關心起上麵有沒有字來了。”
“皇上息怒。”
鬱恪冷聲道:“回去抄官訓,五遍。”
“……謝陛下隆恩。”
下朝之後,那位進言“楚佞”的大人過來找容約,擦著汗,小聲道:“容丞相,下官是不是說錯了什麼話,才使得陛下如此生氣?”
容約打量了他一下,道:“你進朝廷多久了?”
“沒多久,得國師底下的人提拔,這才進來一個月。”那年輕人笑道。
容約公事公辦說:“直言是好事,陛下是明君,不會有多生氣的。”
年輕人道:“容丞相,你說陛下這是真在乎國師呢,還是隻做做樣子?”
“這……不好說,”容約笑了笑,笑意卻沒達眼底,“師生情深是真,臣強君疑也是真,也許事關國運,陛下不得不慎重處之。”
那人點頭,深以為然,道:“是啊,此等大事,曆朝曆代君王都極為在乎,而且前些年陛下還小,國師掌權是合理,現在陛下已到了成婚的年紀,國師便不該如此明目張膽攝政了。”
容約不置可否。
----
國師府,寧靜一如往常。
銀裝素裹,雪花晶瑩。
楚棠在屋子裡教鬱慎寫字,鬱慎坐在桌前,抓著毛筆,一筆一劃地寫著,極為認真。楚棠看了會兒,點點頭,拿起手邊的書翻了翻。
許憶進來了,道:“國師,事情都辦妥了。”
“好。”楚棠點頭。
許憶看了看他,道:“國師今日又不去上早朝?”
“是啊,”楚棠有些懶懶的,修長的手指夾著薄薄的書頁,“沒我什麼事了,不去也罷。”
許憶笑了一下,道:“主人要離開了,看起來人都輕鬆了許多。”
楚棠點點頭,忽然想起了什麼,放下書,道:“千機閣忙,我走後,你留下來……”
許憶跪下,神情有一絲茫然:“主人不帶屬下一起嗎?”
楚棠眸色漆黑,看上去有些不近人情的冷漠:“不了,我一個人去散散心,你是一堂之主,千機閣還離不開你。”
許憶低下頭,是一種很溫順的姿態,聲音低低的:“可是主人,你不帶人,誰來保護你?”
“我去的地方很安全,不用人保護。”楚棠看著這個一直忠心耿耿的下屬,語氣溫柔了一點兒,“千機閣就交給你打理了。等下次回來,希望我能聽到你成家立業的好消息。”
許憶抿唇不語。
楚棠想了想,道:“我唐突問一句,你是不是有意於沈家的四小姐?”
許憶還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乍然聽到楚棠說的話,一時茫然,隨即他很快就反應過來了,瞪大眼睛:“屬下一生隻忠心於主人,怎麼會……”
“不要緊張,”楚棠失笑道,“我是說情意上,並非懷疑你。”
許憶啞聲道:“沒有。”
“那是我唐突了。”楚棠道,“無事便退下吧。”
許憶失魂落魄一般退了出去。
楚棠回過頭,就看見鬱慎正一眨不眨地看著他。他道:“怎麼了?”
鬱慎說:“寫完了。楚哥哥,要去哪兒啊?”
“離開一會兒,”楚棠說,“到時候你就去皇宮,和你的堂兄一起生活,錦衣玉食,比國師府還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