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蘭抿唇瞥了她一眼，低頭繼續吃飯。
“小姑娘，你這紅燒肉是哪個窗口買的？”忽而一道蒼老而沉穩的聲音出現在耳邊。
郭蘭抬頭，愣了愣，“陳老校長。”
陳老校長微笑頷首。
郭蘭忙不迭站起來，她所任教的這所私人小學是陳老校長建立的，隻是現在陳老校長年紀大了，已從校長職位退了下來，現在的校長是他的兒子。雖然陳老校長早已退位，但她是認得他的。
“紅燒肉不是在食堂裡買的，是在彆的館子裡買的。”
“彆的館子裡？是什麼館子？叫什麼名字？”
“叫寧冬飯館，安寧的寧，冬天的冬。就在老街區那邊。”
陳老校長頷首，“多謝。”
“不用不用。”
陳老校長目光落在碗裡的紅燒肉上，他說：“上品紅燒肉，色澤要亮，要鮮，香味要溫和又霸道，你這碗紅燒肉在色和香方麵倒是做到了如此。”
“味道也很不錯的，您要不要嘗嘗？”說完郭蘭就意識到自己冒犯了，她忙不迭補充，“另一邊我沒動過，您要是不嫌棄的話……”
陳老校長瞧著紅亮盈潤的紅燒肉，說：“謝謝了。”
郭蘭忙去給他拿了一雙筷子，說：“這邊我沒動過，您嘗嘗這邊的。”
陳老校長嘗了一塊紅燒肉，半晌，道：“肥而不膩，軟而不爛，甜而不黏，鹹而不厚，酥而不碎，從味這方麵來說，也是上品紅燒肉。”
這碗紅燒肉，真正的做到了色香味的上佳。
陳老校長沉吟，“這家飯館在老街？”
“是的，在老街，地方有點偏僻，飯館有點小，但是非常好吃。”
在偏僻的老街，還是一家小飯館。陳老校長微微詫異。轉而笑道：“臥虎藏龍爾。”
郭蘭深以為然，陳老校長說的極是，偏僻破爛的地方有一家這樣好吃的飯館，還真是臥虎藏龍。
陳老校長放下筷子。
郭蘭：“您不吃了嗎？”
陳老校長笑得慈祥和藹，“不了，多謝了。”
老人慈祥和藹的笑容，讓郭蘭想起了自己早就去世的爺爺。想起爺爺，積壓在心裡的委屈和憤怒又攀升起來。她吸了下鼻子，忽然產生了一股衝動。
她平時是沒機會見到早已退休的陳老校長的，今天也不知陳老校長怎麼突然來了食堂，這是她的機會。
她忽然道：“陳老校長，我、我想……”
“怎麼？”
“有件事情我想和您反映一下。”
陳老校長慈眉善目：“你說。”
“我是小五班的班主任，之前我們班上有一個孩子不小心摔傷了……”
她把之前周莉的失職以及領導讓她背黑鍋的事儘數告知陳老校長。之前她也向陳老校長的兒子，也就是現任校長反應過這件事情，但是不了了之。
陳老校長聽完，慈祥和藹的眉眼瞬間嚴肅起來，“畏首畏尾，虛瞞假報，摒棄公正，這不孝子！”他拍了一下桌子，對郭蘭說：“小姑娘，如果你說的屬實，我會還你一個公道。”
聽到這話，郭蘭鼻子一酸，眼眶一熱，“陳老校長……”
“你放心，我不會允許這樣的情況在我們學校發生。”他眉宇間含著慍怒，拿起手機立即撥出去一個電話。
陳校長很快接了電話：“喂，爸？”
陳老校長：“我問你，之前是不是有一個……”
陳校長沉默了一下，“爸您是怎麼知道這件事情的？”
“所以這件事情是真的？”
“是，但是我是為了學校的————”
“混賬東西！”陳老校長叱道。他直接掛了電話，胸膛劇烈起伏，“小姑娘，我會儘快給你一個公道。”話音落下，他轉身離去。
郭蘭目送陳老校長的背影走遠。
公道。陳老校長會給自己一個公道。
她想起周莉帶著炫耀的燦爛笑容，想起領導的威脅，想起校長的冷漠。
最後想起的是陳老校長對她的保證。
她看向碗裡的紅燒肉。
如果不是這碗紅燒肉，陳老校長不會停在她麵前和她說話。如果不是這紅燒肉，她可能發現不了陳老校長剛才來過食堂。如果不是這碗紅燒肉，她沒有機會見到陳老校長，沒有機會告訴陳老校長，她受到的不公正待遇。
如果不是這碗紅燒肉，她得不到想要的公正公道。
她看著色澤鮮紅喜慶的紅燒肉，紅亮亮的喜慶顏色仿佛蔓延到了空氣裡，整個世界仿佛都變成了明亮的紅色。
她拿起筷子，往嘴裡塞紅燒肉，吃著吃著，滾燙的液體從眼底流了下來。
她邊哭邊吃，嘴裡紅燒肉塞得滿滿的，塞不下了，仍然繼續塞，眼淚也繼續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