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羊肉格格,老劉也饞了,“唉……還得等到元宵節過後才得開門。”
曹大爺皺著眉,餘光掠過已經拆掉的小賣部,他笑了笑,“不錯啊,小賣部要變大超市了,往後那可就要成有錢人了。”
“我這還哪到哪啊,您這就已經成有錢人了,房子拆遷費得上百萬吧?”
說起這個,曹大爺臉上就止不住地露出笑意,政府要拆遷,賠給了他家一筆拆遷費,有了這拆遷費,往後家裡的日子可要好過得多了。至少老伴兒治病的錢不用愁,今年倆大孫子上大學的錢也不用愁了。
大抵是家裡沒有了經濟壓力,倆大孫子精神上的壓力也少了許多,以至於成績也比之前進步很多,原本考上一本大學就沒有任何問題,這成績一進步啊,沒準能考上更好的大學!
這日子,越活越有盼頭。曹大爺望著幾乎是煥然一新的老街,樂嗬嗬地晃起腦袋。
“爺爺!回家吃飯啦!今天做了盒子,有你愛吃的白菜豬肉餡!”
小孫子的聲音傳過來,曹大爺應道:“哎!這就來!”他和老劉辭了彆,背著手返家去,步伐頗有些年輕人似的輕快。
老劉目送著曹大爺走遠,他莞爾,轉頭看自家小賣部,嘴角的笑意更濃。
頰邊落下一片冰涼,他抬頭,發現天上落雪了。
雪花將整個紫禁城籠罩成銀裝素裹的白玉,臨近禦膳房的留香閣裡,沈秀繡著衣服,注意到外麵在落雪,她神色渙散,凝望柳絮般的白雪。
葉玉山端著一盤子韭菜盒子入內,“娘子,韭菜盒子烙好了,快趁熱嘗嘗。”
見沈秀怔怔地凝視著屋外,他又喚她一聲,“娘子?”
沈秀低喃:“下雪了,若寧兒還在,定要嚷嚷著燙火鍋飲果酒。”
葉玉山神色凝滯,目中浮起難以抑製的悲傷與痛苦,他長吐一口氣,沉默下來。
良久,他說:“娘子,可要吃火鍋?”
沈秀仿佛是被抽走靈魂,“吃。”
葉玉山立刻去小廚房準備做火鍋。廚子們切著配菜,葉玉山熬著火鍋底料,麵前浮現出女兒含笑的麵容。
“爹爹,雪天嘛,就是要燙火鍋吃。”
“寧兒,何為火鍋?”
“就是以爐為火,以鍋為器,邊燙菜邊食用的一種烹調方式,很是美味,爹爹,等我做出來,你就知道火鍋是什麼樣的了。”
勺子攪動著火鍋底料,葉玉山眼眶發熱,不覺間,一滴溫熱的液體落入鍋內,咕嘟沸騰的湯汁瞬間將其淹沒。
端上爐火與鍋底,燙菜布滿桌麵,葉玉山將女兒的專用碗筷取出來擺放到桌麵。
沈秀看著女兒的專用碗筷,青玉鑲赤金筷,金鑲紫檀柄玉頂果叉,金鑲鬆石把瑪瑙羹匙,金鏨花高足白玉蓋碗,金鏨花雙喜圓壽茶碗,金帶托酒杯。
器具色澤瑩金,熠熠生亮,鏨刻細膩,紋飾精美,碗筷精美異常。這般碗筷,尋常禦廚用不起,也不敢用,除了皇上皇後以及太子,宮中隻有寧兒才有資格用這樣的碗筷。皇上賜了寧兒一套碗筷,寧兒不小心將碗打缺一角,之後太子殿下又送來一套一模一樣的碗筷,現在擺在桌上的正是太子送殿下來的那一套。
思及太子殿下,沈秀歎息,“聽說前兩天太子殿下又咳血了,怕是……”
怕是命不久矣。
自寧兒去後,太子殿下便一病不起,病了將近一年時間,情況仍未有好轉,現已病入膏肓,恐怕時日無多。
皇上皇後急得發間添了華發,卻毫無辦法,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太子的病情一日一日惡化下去。
因著太子的病情,今年的元日(春節),皇宮裡上上下下,未見一絲喜氣,如屋外正飄落的雪花一般,淒冷冰涼。
腦海裡浮過太子的麵容,思及他時日無多,沈秀垂下眼簾,歎息聲融進火鍋的濃濃白霧裡。
她往紅油鍋裡涮下一片毛肚,“七上八下”過後,毛肚燙熟,她將毛肚放進葉寧的碗碟裡,對著空蕩蕩的桌位,說:“寧兒,你最喜歡吃的毛肚,吃吧。”
下人突然進來,“老爺,夫人,太子殿下傳見。”
沈秀和葉玉山去往東宮。
抵達太子寢宮,宮人通傳之後,沈秀與葉玉山進入寢宮內。一入室內,濃重的藥香撲鼻而來,地龍與炭火將室內蒸得熱暖,薰爐煙霧嫋嫋,繚繞著鑲金嵌玉的八寶屏風。
沈秀和葉玉山跪在鑲金嵌玉的八寶屏風外,“參見太子殿下。”
屏風裡傳來細微的咳嗽聲,接著沙啞虛弱的聲音從屏風裡傳來,“進來。”
沈秀葉玉山繞過屏風,屏風後的軟榻上,太子半倚軟枕,麵色蒼白,兩頰陷落,瘦得宛若骷髏穿了上了一張皮。
他氣若遊絲:“原想親自去拜訪,然身子實在不便,隻得勞煩你們走一趟。”話音落下,他的目光定在沈秀和葉玉山臉上,“靠近些。”
待沈秀與葉玉山往前挪近幾步,太子長久地凝視他們,仿佛是透過他們的臉看另一個人。
自寧兒去後,太子常駕臨留香閣,後來病情愈發嚴重,不良於行,便常傳見他們。沈秀與葉玉山心中清明,太子此番行為隻是想念寧兒而已。
不知多久過去,太子忽而望向窗外的落雪,道:“雪至……今日可有吃火鍋?”
葉玉山點頭,“回殿下————”
“怎的如此生分,仍喚我子陽罷。”太子咳了幾下,宮人忙不迭遞上錦帕痰盂。他隻乾咳了幾下,未咳出什麼,隨後便揮退宮人。
然而宮人剛退出寢殿,太子又咳嗽起來,一團血咳在了金絲被上,將金絲被染得觸目驚心得紅。
沈秀離太子最近,她第一時間扶起太子,“快!快去叫太醫!殿下咳血了!”
她慌忙拿起帕子去擦太子嘴角的血。太子抬首,看著近在咫尺的沈秀,神色微微恍惚,囈語般,“寧寧……”
沈秀語氣焦灼:“殿下!”
太子睫毛一垂,忽而笑了聲,墨發微垂,麵容雪白,嘴角鮮血紅豔,病容之下的笑,竟透著一種極端的昳麗。
沈秀微愣。
下一瞬,太子閉目,身體跌落入榻中。
“殿下!”
正在涮火鍋的葉寧手一抖,剛燙好的毛肚落入紅湯裡,轉瞬便消失不見。
葉寧捂住心口,方才不知為何心臟一陣緊縮,她揉著心口,思忖著是不是身體出現了問題。
等回城了,去醫院裡檢查檢查吧。她重新夾起一片毛肚,燙進熱滾的紅油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