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桐請孫木匠給放著蒸餾器和其他一些試驗設備的院子刻了塊匾:研究所, 接下來的一個多月, 兩個掌櫃的加一對道士幾乎見天泡在裡頭。
他們倆人倒還罷了,尤其是張宋兩位道長,恨不得就在裡頭打地鋪。
其實那院子正經挺空快, 除了一溜兒正房擱著設備和各種原料之外, 兩側的廂房都空著, 隻是現下他們連那幾步都懶得走。如今一天三頓都是這麼著:袍子一撩, 利利索索的在設備跟前蹲下, 一手端著大海碗,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瞅,樸實的跟田間地頭的務農老大爺似的。
接觸的越多, 展鴒和席桐就越確信了,這兩位正經有點兒研究狂人的意思。以前那是沒有目標沒有盼頭, 當然也沒有如今這樣源源不斷的資金和材料, 所以才沒搞起來。現在每日衣食住行都不用他們操心,需要什麼張口說一句就行, 於是直接就刹不住車了。
現在張宋二人都不大願意跟他們討論什麼道家文化了, 每天就是搞實驗、做記錄, 忙得很!
轉眼到了十月底,清宵觀前後來了兩撥人請,原先是張宋二人不敢留下, 如今……索性不願意走了!
清宵觀哪兒有這麼便利的條件啊, 還得騰出手種菜……這一來一回的得耽誤多少事兒, 先拖著吧!
這一拖, 就拖得倆人的師伯,也就是如今清宵觀輩分最高的王道士坐不住了,親自背著一大麻袋山果核桃的下了趟山,特彆誠懇且謙卑的對展鴒和席桐表達了謝意和歉意。
“貧道這兩個師侄雖然有點愚,好歹心眼兒還不壞,難得又有這麼點兒愛好,如今可不是上了癮麼?連菜也不正經種了,實在是叨擾了……”
多嚇人呐,清宵觀的道士都要不耕地不種菜了,日後大家可吃什麼呢?結結實實倆壯勞力呢!
展鴒就笑,“都是同好,不算什麼。左右那些空房子閒著也是閒著,不必在意。”
她又把固體酒精和醫用酒精的事兒說了,“日後啊,你們也就不用再辛辛苦苦耕地種菜了,如今有了這兩茬兒,多少銀子賺不來?沒準兒還能得個禦賜匾額什麼的,回頭那道觀也好生整修一回,前人知道了也是個安慰。”
說起醫用酒精來,前幾天還鬨了場小風波,倒不是壞的。
到底是新生事物,不管放在哪個年代也不可能一下子被接受了,更何況還關乎人命!
所以一開始,展鴒他們的醫用酒精根本推銷不出去!更彆提賺錢了。頭一批的幾十壇子都那麼積壓著。後來還是他們自己不信邪,挨個藥鋪推銷,結果基本上都給人攆出來。
酒麼,在大多數人看來可能形象都不怎麼正麵,黃湯、馬尿,民間多少個形容,就沒一個好的。就這些玩意,你還敢往藥店送?又不是人參鹿茸虎骨泡過的藥酒,這不討打麼!
後來還是一家不起眼的藥鋪,眼瞅著隨時可能倒閉那種,好說歹說,總算留了一壇,隻是也被掌櫃的隨手丟在角落裡,一個多月下去都積了一層灰。
也是該著時來運轉,那日一個獵戶被他家裡人送了來,到的時候人都燒糊塗了,滿身惡臭,掀開蓋著的席子一瞧,右腿上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都化膿了!整條腿腫的跟豬腿似的。
那家人險些哭死過去,說是沒錢看大夫,原本以為多喝點水,養兩天就好了,誰知忽然發起高燒,這才連夜送了來。誰知跑了幾家醫館都是搖頭,隻讓準備後事……
那醫館一看不成啊,怪不得一眾同行不收,因為在這個時候,高燒加感染基本上就死定了!現鋸腿都來不及了!
無奈之下,他卻忽然想起來之前展鴒他們送來的醫用酒精和退燒用酒,忙跟那家人說明利害。眾人一聽,好麼,不拚一把死定了,拚一把,沒準兒就能活,那還等什麼?死馬當活馬醫吧!
那大夫也是頭一回乾這個,一邊努力回想著用法,一邊哆哆嗦嗦的好歹將腐肉都狠心刮洗乾淨,又全身用退燒酒擦洗了幾回,約莫一個時辰之後,竟真的開始降溫了!
連大夫加患者,都是欣喜若狂,忙又如法炮製弄了幾回。那男人也是命硬,幾天之後,竟然徹底清醒!
好了!沒事兒了!
經此一役,那家瀕臨破產倒閉的醫館不僅起死回生,甚至還打出偌大的名頭,獵戶一家也問了原委,還特意帶著好些野味跑來一家客棧道謝……
鬨了這麼一出之後,醫用酒精才算是被民間慢慢接受了。
不過到底是危險品,展鴒和席桐打從一開始就找了褚清懷合作,如今都在衙門專門設立的醫療署對外販賣。
這醫用酒精分大小壇子,每口壇子上都刻有編號,誰哪天買的,買了多少,編號是多少,都一一記錄在案。這麼一來,責任就精確到個人,甭管你買回去自己往死裡喝還是放火,回頭若因為這個鬨出什麼官司,也賴不著旁人,該抓誰就抓誰。
王道長一聽,都有點懵了。
他是個正經道士,每天隻是研究道德經,打掃下道觀、種種菜什麼的,雖然知道兩個師侄跟外頭的人瞎琢磨東西,但具體弄什麼,還真沒留心過。
畢竟他們這一派的規矩相對比較鬆散,隻要不傷天害理,基本上愛乾啥乾啥。
如今驟然聽說能掙大錢,王道長還給唬了一跳,“多,多少?!”
展鴒笑道:“如今是咱們三家分賬,一月一結,等回頭數額大了,就按季度結算。再過幾天就滿一個月了,前兒我簡單估算了下,少說也能有百來兩銀子,三家分,一家也能有三四十,扣了本錢,少說也能淨賺二十多兩呢!”
王道長打了個哆嗦,再開口都結巴了,“二,二十多兩?!”
那是多少錢!
觀中每日燒的上等清香才三十文一把,十天燒一把,二十多兩……都夠買多少香了!
他們一群大小道士每天吃喝開銷也才幾十文,這頭一個月就能得二十多兩!
二十多兩,足足二十多兩!
他們一年到頭種地種菜還見不到幾錢銀子呢!
王道長腦海中瞬間來了場轟轟烈烈的大爆炸,整個人都有點暈乎了,腳下踩了棉花似的站不穩當。
福生無量天尊,二十多兩,足足二十多兩呐!
到底是修道之人,王道長一個人呆滯了半晌,竟慢慢回轉過來,朝展鴒行了個大禮,誠心誠意道:“多虧道友提攜!貧道和清宵觀上下感激不儘!”
能掙這麼多銀子,還治病救人的,那倆師侄真有本事,竟遇到這般貴人!還種的什麼地,乾脆彆回去了!就做這個吧!
於是王道長憂心忡忡、滿懷忐忑的來,歡歡喜喜、腳下生風的去,回到清宵觀就滿麵紅光的對上下一眾道士,其實統共也就那麼十來個人大聲宣布:“咱們清宵觀重複昔日榮光的時候到了!”
下頭一眾大小道士麵麵相覷,心道那一家客棧是有迷魂陣咋的,怎麼先折了倆一去不複返,怎的如今王道長竟也魔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