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立在人群中,看上去是驚人的登對。
宿檀乍一聽這個消息立刻就在心裡否決了,但抬眸這樣一瞧,又覺得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胸口驀然一緊,宿檀看著那少女被師尊和師兄簇擁著的模樣,心中妒海翻滾,連指甲嵌入手心也未曾察覺。
而那邊,沈黛周圍的氣氛其實與宿檀想象得完全不同。
“——阿歧。”
蘭越的笑容裡都透著絲絲寒意,並不比方才對宿危的模樣溫和多少。
“這一招暗度陳倉,釜底抽薪,你倒是玩得很好,連我都能瞞過去,我知道你這孩子打小就聰明,卻沒想到你的聰明都用在拐騙自家師妹上了。”
謝無歧聽蘭越這個語氣,背脊都僵直了幾分。
“其實也不能叫拐騙——”
他剛想坦然承認自己是真心的,就見沈黛接過了話頭,擋在謝無歧麵前正色道:
“二師兄沒有拐騙我,嚴格意義上來說,二師兄也是受害者啊!”
謝無歧&方應許:……
雖然一直知道沈黛好騙,但好騙成這個樣子,屬實還是在他們的意料之外。
尤其是方應許,他就差抓著沈黛的肩膀把她晃醒,再把她眼裡對謝無歧的好人濾鏡給摳出來讓她仔細看看——
謝無歧哪裡像個受害者了?
這明明是處心積慮設下陷阱在步步誘拐她的大尾巴狼啊!
蘭越顯然也不信謝無歧真的清清白白單純無辜,他知道自己這個徒弟肚子裡有多少壞心眼。
“阿歧怎麼又是受害者了?”
沈黛對謝無歧信任非常,因此見蘭越生氣,她第一反應就是要把事情全部往自己身上攬。
於是她提起了她剛來到這個世界,還未拜入純陵門下時的那場冥婚:
“……那個時候二師兄躺在棺材裡,屍體都快涼透了,下聘納征的是他的家裡人,一頂花轎把我接去他家與牌位拜堂的也是他的家裡人,二師兄什麼都不知道的……”
“最後我被活活釘在棺材裡要與他同葬,還是二師兄不知怎麼突然又活了過來,一腳踢飛了棺材蓋救了我一命,要不是這樣,我可能連命都沒了。”
說到這裡,沈黛輕輕拽了拽蘭越的衣角,小聲替謝無歧求情:
“所以師尊你看,二師兄是不是什麼都沒做錯?我們二人雖行過凡間的婚禮,但他沒有拐騙我,他還救了我呢。”
蘭越也是第一次知道這件事。
他隻知道謝無歧十幾歲前的記憶一片空白,隨後四處流浪,卻不知道他是從一口棺材裡詐屍複生。
棺材。
詐屍。
蘭越眸光一沉,似乎陷入了某種沉思。
方應許倒是之前就知道這件事,所以並不意外。
隻不過剛才沈黛驟然一句“已婚”,他一時間根本沒想起這回事,現在這麼一說,他倒是覺得說不定就算剛才宿危要驗,那些驗姻緣的法器也會承認這一樁婚事。
畢竟即便這次不算,還有太琅城替嫁的那一次呢。
……等等,那這麼說,他師弟師妹現在算起來,不就是一對貨真價實的小夫妻了嗎?
一抬頭,謝無歧見他看過來,頓時揚唇淺笑,露出幾分占了大便宜的狡黠笑容。
想不到吧?
大師兄,拿來吧你!
不是你的小師妹,是我的小媳婦啦!
方應許:!這不對!!這不行!!他不允許!!!
沈黛還沒有意識到這點。
在她的觀念裡,冥婚是可惡的封建糟粕,哪裡能算得上真正的成婚,拿來糊弄宿危倒是可以,當真卻還不夠。
正說著,那邊宿危已宣布靈器大會正式開始。
有資格參與這次靈器大會的分成兩撥人,一部分是宿家親自遞了邀請函的客人,可以優先入內,另一部分是花錢買了入場資格的。
錢倒不是很多,不過一人五顆靈石,但慕名為了武庫隱界而來的修士卻成千上萬。
算起來,光是入場費,就能抵消宿家在邀請函裡附贈的那些隨禮了。
沈黛望著眼前武庫隱界的入口。
這入口也頗為玄妙,修士們麵前是一個百丈寬圓形深坑,上麵是廣袤藍天,深坑中卻霧氣朦朧,隻隱約可聞裡麵浪濤陣陣,鳥叫蟲鳴,還有依稀有仙樂繚繞。
這些聲音本不該同時出現,然而在這武庫隱界之中,因是仙人隕落之地,靈氣旺盛,所以裡麵什麼都有可能發生。
“時辰到,隱界開。”
宿家的執事長老與其他宿家弟子立於圓坑四周的十二個方位,指尖仙訣彙聚於半空之中,瞬間升起通天光束,直入圓坑中央。
眾人皆注視著眼前景象,有人高呼:
“隱界開了!”
果然,在宿家十二人合力之下,結界撤去,武庫隱界的霧氣消散,露出底下深不可測的入口景象。
宿危立於入口外,按照規矩,收到宿家請柬的客人可以先行一步進入武庫隱界。
不過沈黛見他看向閬風巔這邊的眼神,大約是在有些後悔給他們寄了請柬吧。
“靈器贈英傑,生死憑天定,武庫隱界之內無身份高低之分,奪取靈器全憑個人本事,祝諸君此去,武運昌隆。”
宿危說完,武庫隱界便徹底開啟。
四周圍觀多時的修士們早已躍躍欲試,宿危話音剛落,就有許多人下餃子似地跳了下去,像是生怕慢一步就被人搶了好東西。
蘭越知道謝無歧與方應許都已去過一次,所以並未多加囑咐,隻對沈黛道:
“這一次靈器武庫全開,你雖缺一把趁手的本命靈劍,但走到武庫第十重,裡麵就有許多神兵利器供你挑選了,至於更深處,誰都沒有去過,謹慎起見,莫要貪多,知道嗎?”
沈黛頷首應下。
方應許道:“師尊隻管放心,貪多也隻會是我和師弟貪多,師妹可比我們謹慎。”
蘭越還是不太放心,又囑咐了謝無歧和方應許幾句,讓他們好好看顧著沈黛。
謝無歧聽到這裡,轉頭便去問重霄君:
“武庫隱界,可準許我動用魔核?”
重霄君行使監管之責,不便太放縱他,便道:
“以你的修為,不動用魔核也能保護好你師妹。”
謝無歧卻笑:
“重霄君真是太高估我了,隱界內的能人異士多如牛毛,我這點修為,在許多前輩麵前可不夠看……要是有個什麼意外,我總不能束手就擒,對吧?”
重霄君思索半響,謝無歧所言確實有些道理。
他倒不是怕他們為奪靈器打起來,他憂心修真界內有人對謝無歧的魔核有所忌憚,趁著武庫隱界內百無禁忌的機會,便痛下殺手,也不是不可能。
思忖一番,重霄君終於鬆口。
“隻能在武庫隱界內保命時動用,並且用溯回珠記錄,不要給自己惹麻煩,知道吧?”
眼前少年盈盈一笑,語氣裡帶著幾分乖巧,慢悠悠道:
“知道。”
半個時辰後,重霄君與眾仙宗掌門裡看著水月鏡裡大殺四方的謝無歧,頓時感覺到了什麼叫兩幅麵孔,什麼叫陽奉陰違——
他竟敢一入武庫隱界就切換魔核!
不僅如此,他還見一個宿家弟子就打劫一個!
武庫隱界內默認的規矩,隱界內靈器皆是無主之物,能者得之,不分先後。
當然,那種背地裡下黑手的行為還是會遭人唾棄的,可向謝無歧這樣正大光明地挑戰,在武庫隱界中卻十分合理。
正是因為合理,宿家弟子才覺得憋屈之極。
——誰他媽打得過魔嬰期的謝無歧啊!這不就是明搶嗎!
流氓!
無恥!!
重霄君朝身旁的宿危看去,果不其然,靠在烏木雕龍木椅裡的宿危已經完全變了臉色,那張雌雄莫辯的臉上陰雲密布,一雙眼正死死盯著謝無歧,恨不得把他從鏡子裡扣出來捏死。
然而他捏不死他,至少這個時候不行。
不僅捏不死,宿危還隻能眼睜睜看著謝無歧打劫完宿家弟子之後,又橫刀奪愛,搶走了宿檀即將要拿到手的一顆銀霜珠。
那珠子色澤如銀霜雪花,借著光線折射出璀璨光芒,有潤澤肌膚駐顏美容的功效。
宿檀之前就聽說有人在武庫隱界裡見過銀霜珠,此次前來想要尋找的法寶清單裡就有這一樣。
誰知謝無歧卻先她一步,一擊擊中了那隻她追了一路的靈鴉,從它口中取出了這顆銀霜珠。
宿檀眼看著謝無歧連她想要的東西也一並奪走,一時間心中委屈難掩,眼眶不自覺泛起了幾分濕潤。
美人垂淚,尤其是一貫清冷高傲的美人垂淚,就連沈黛見了都有些心軟。
有哪個男人能抵擋住這樣的眼淚呢?多看兩眼,怕是全天下的珍奇異寶都想捧到她麵前了。
“彆哭呀,又不是不給你了。”
謝無歧掂了掂手裡的銀霜珠,三個字說得繾綣輕緩,尾音上揚,似妖孽鬼魅般勾人心魂。
沈黛也沒想到謝無歧會忽然這麼溫柔地安慰宿檀。
她看著原本都快被氣哭了的宿檀一怔,那雙漂亮清冷的眼眸裡升起幾分希冀。
忽然地,心裡好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一瞬間有些憋悶。
然而下一秒,她就聽謝無歧慵懶的嗓音在她身旁響起,還挺溫柔和善地說:
“宿檀仙君,你回去讓你哥哥給我師妹當眾道歉,這珠子,還有你們宿家弟子想要的那些法器,我都可以考慮還你們。”
“你看,我又不是不講道理,有什麼好哭的?你再哭,我這一掌下去,你就真的可以哭個夠了。”
宿檀:……???
沈黛:……?是不是哪裡不太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