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 紀老爺子的“小飯桌”就被辦了下來,不苦卻隻得到了一次陪同參觀的機會。
“為什麼啊?”不苦大師發出抗議的聲音。
國子監司業鐵麵無私:“因為一個學生隻有一個家屬的名額。”國子監早年間確實有過特事特辦,允許一些有家小的學生帶家屬同吃廩米。“我把你隨連絮果的名額讓給了堂叔, 你沒意見吧?”
不苦:“???”憑什麼啊?他有意見,他意見大了!
“憑堂叔忙碌半生、如今卻是形單影隻一個人。你這個主意確實很好, 多接觸接觸煙火氣, 說不定能解開堂叔的心結。但是你呢?”司業大人教訓起人從來都是不怒自威,又自帶正義閃光的,“您貴庚啊?您對國家有什麼貢獻嗎?這裡是官學, 為朝廷培養人才的地方,不是讓你們老聞家胡鬨的後花園!”
大師、大師能說什麼呢?他隻能說他堂叔說的可真對,隻一點, 他挺委屈的:“我姓紀啊。”
司業大人也是一噎, 但很快就恢複如常, 拂袖而立:“總之, 你愛答應不答應, 不答應, 就這次參觀體驗也彆去了。”
不苦:“我去!”隻一次其實也夠滿足他熱愛搞事的好奇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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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子學外舍的膳堂和國子監的膳堂不能說相差不大吧, 那也是一模一樣。主打會饌製,連膳堂門口掛的匾額都叫“會饌堂”。
意思其實就是大家一起在食堂吃飯。
後廚有一個領頭的廚娘,並二三十個膳夫,每人差不多要負責二十到二十五個左右的小郎君的夥食。他們不單單是要做飯,從養豬種菜, 到釀醋磨豆, 幾乎所有與入口有關的工序都要責任到人。這也是不苦為什麼對紀老爺子說能吃的放心的原因,是真的可以一路溯源到食物的原材料,再可靠不過。
大啟流行女廚, 廚娘在整個廚藝屆都是占據統治地位的,她們一般也隻會把自己的手藝代代相傳給女兒。不管是宮中還是朝野,也不管是重臣勳貴還是富商鄉紳,設宴款待貴客時一定會請一到兩位廚藝高超的廚娘,這樣才有麵子。
國子學外舍的這位廚娘便是膳堂的臉麵,也是味道的保障。
而在外麵負責會饌堂的管事則叫掌饌,這是個男女皆可的職位,不過一般都是男學就是男掌饌,女學就是女掌饌。
掌饌不管後廚,每天要做的就是帶人做好膳堂的清潔工作,並提前準備好桌椅與餐具。
這一天,國子學外舍的庖掌饌就在頭疼位置的安排。昨天是第一天讓新入學的小郎君並入膳堂,結果就出了不小的亂子。
理論上來說,在膳堂裡每個齋都應該分齋就坐,而每個齋往往會有一個齋長負責管理大家。但剛剛入學的新生,往往都是在第一個月的私試後才能按照成績選出齋長。新生也都是第二年才會開始集體吃飯,屆時各齋的齋長已經建立了一定的威信,熟悉了管理流程,能和庖掌饌很好的配合,不至於惹出太多事端。
但今年……
雖然直接讓各齋的直講夫子代為管理了,但矛盾卻並沒有平息,反而更加尖銳了。尤以之前差點就點了自己齋的蒼穹齋為最。
聞世子大概是真的被氣狠了,一直在陰陽楊樂,他覺得同齋就是同一個營的戰友,私下裡大家可以有矛盾,可以不服氣,可以彆苗頭。但想直接乾掉所有人是個什麼操作?這種人上了戰場,誰敢放心把後背交給對方?
楊樂一開始還都忍著、受著,他也知道他做的有點過了,可後麵還是沒忍住,因為他也覺得自己很委屈,他都說了,他不是故意的,他沒想那麼做!那是一個意外!
但最可氣的是聞蘭因每次找事,要麼眯著眼看人,要麼連正眼都不瞧他一下,就好像故意似的,覺得他根本不配和他說話。
楊樂是個很要麵子的小郎君,而這種人往往敏感易怒,和柴火堆似的一點就著。
這裡絮果就不得不為他的朋友說一句了,聞蘭因還真不是故意的,他就是單純的看不清楚人,又死要麵子不願意承認自己有眼疾。再加上聞蘭因說話其實是帶了一點北疆口音的,就那種語氣特彆衝,仿佛隨時可以乾翻所有人的挑釁……
總之,這一年的多災多難,從一開始就已經定下了基調。
至少對於國子學外舍的庖掌饌來說是如此。
蒼穹齋非要挨著山花齋坐,但新生四齋按照順序應該是山花、海樹、赤日,最後才是蒼穹。庖掌饌昨天礙於北疆軍的侍衛來打招呼,擅作主張把蒼穹齋插在了山花齋和海樹齋的中間,今天就接到了來自海樹齋家長們的壓力。
大家都是讀書人,這些家長倒也沒說什麼,就隱隱暗示了兩句,家裡的孩子回家都在道奇怪,不是說山花對海樹,赤日對蒼穹嗎?怎麼蒼穹卻排在了海樹的前麵?
這邊是皇帝,那邊是朝中哪個都有可能成為他未來上峰的大佬們,他是誰也得罪不起啊。
是的,未來上峰。膳堂掌饌其實是一個可以提供給監生來兼任的職位。
用絮果他娘的話來說就是勤工儉學。
官學裡也不都是有錢人家的後代,況且也不是所有官員都很有錢。除了膳堂掌饌外,還有不少職位都是國子監裡成年的監生在兼職,既能解囊中羞澀,又能提前鍛煉管理能力。
但對於庖掌饌來說,這回屬實是鍛煉的有點過了。
他今天連國子監都沒去,在和直講夫子言明難處請了假後,一早就跑來了外舍想要找到解決之道。結果,如何平衡四齋新生的辦法還沒想到呢,就又接到了一個上麵派下來的“噩耗”,說今後有可能要來個長期的“插齋生”,隻中午和晚上吃飯出現。今天還有個短期來參觀的,一共兩人。
其中一位還指明了要和新生一起吃飯。
……老天爺如果想他死,大可以直說,沒必要如此拐彎抹角的耗死他。
不過最後還是讓這位頗為有想法的庖掌饌,給想到了解決辦法。
絮果等人一下課,便迫不及待的排隊進入了膳堂,然後,就在奇怪的正方形就餐位麵前齊齊震驚。
山花齋五人一排,分了六排,居於北方;而在他們的左手邊,也就是正東的方向就是海樹齋,對麵的南麵是赤日齋,轉過一圈的正西,也就是山花齋的右手邊就變成了蒼穹齋,兩全其美,所有人都開心。中間還整的像一口天井似的,點綴了不少花花草草。
庖掌饌美名其曰,這樣坐在一起,是為了增進同一屆新生的感情,還能順便欣賞綠意盎然的初春之景。
不苦看了都得誇一聲人才。
聞蘭因首先占據了離山花齋最近的第一排位置,並招呼絮果也坐了過去,絮果就像拖了一串小粽子似的,又拉來了犬子和小葉子。
不過,聞世子的開心並沒有保持多一會兒,因為不苦大師也到點來了。
他還是那一身隨性的道袍,略顯淩亂又透出一股灑脫氣質的發型,手裡還盤了個串,顯得整個人還真有那麼兩分超然物外之意。
隻不過這位出家人,一屁股就坐在了絮果和聞蘭因的中間。
這也是庖掌饌的小巧思了,他搞不清楚插齋來吃飯的貴人是誰家的親戚,到底想和哪家的小郎君挨著。索性就這樣每齋都留出了足夠的空間,他想挨著哪齋的誰坐都可以。大不了就是讓小郎君們稍稍調整一下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