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有蕭尋初,兩個人成婚。
這是謝知秋短時間能想到的,最直接、最容易,也最沒有後患的策略。
隻要成婚,他們兩個人就再也不用擔心怎麼見麵的問題。
她可以永遠解決祖母和父親的催婚。
蕭尋初可以名正言順地回歸自己原來的生活,甚至麵對蕭家的長輩,他還可以像他原來那樣直接喊爹娘。
他們如果要討論換回去的問題,這樣無疑也會方便很多。
當然這不是謝知秋一個人能決定的,必須要蕭尋初也同意才行。
而且,此路也不是前方定然暢通無阻了,兩人的家庭環境可能都會有些問題——
謝家自詡書香門第,謝父不喜歡蕭家這樣的武將世家;
而謝老爺隻不過是白身,蕭尋初就算離家出走了,也是蕭將軍次子,門第比謝知秋高得多,謝知秋琢磨著蕭家隻怕也未必願意討這麼一個門不當戶不對的媳婦。
但這兩點,從其他角度來看,並非沒有克服的可能性,也沒有他們當下麵臨的其他問題那麼嚴峻。如果成功,收獲會遠遠大於付出。
總之,先看看蕭尋初怎麼想的。
謝知秋坦蕩地看向蕭尋初。
然後,她就看到蕭尋初的麵頰,一寸一寸地變紅了。
——正像蕭尋初眼中的謝知秋仍是謝知秋的本來麵目一般,在謝知秋眼中,蕭尋初也是一種接近其本質的模樣。
他比六年前要高了,樣子褪去青澀,成為一個俊美青年。
但是,蕭尋初臉上那種坦然逍遙的神情、清冽明澈的眼神,卻和當年兩人初見時沒什麼變化。
或許是因為表裡如一,他連衣冠打扮甚至都和實際差彆不大,仍舊是未加簪冠、長發披散,寬寬鬆鬆地披著淺色衣袍。
隻是此刻,他麵紅耳赤,然後似是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反應失態,忙彆過臉,用手背抵住麵頰。
慌張之中,蕭尋初無措道:“你和我……這、這不太好吧?”
謝知秋將這句話當作是委婉的拒絕,有些失落地垂下眼睫。
“你不願意嗎?”
謝知秋道。
她問:“為什麼不願意?莫不是你已有婚約?”
蕭尋初結結巴巴:“沒、沒有。”
謝知秋又問:“那你難道……已有心上人?”
蕭尋初愈發窘迫:“也、也沒有。”
蕭尋初自認一直將謝知秋當成朋友,但這時他才發現,和謝知秋討論這種問題,與以前跟男性朋友討論,還是有很大不同的。
至少當謝知秋直截了當地問他意見的時候,他卻不太敢直視她的眼睛。
話說回來,還什麼心上人,與他關係還算好的同齡女孩,不就隻有她謝知秋一個嗎?
然而謝知秋不太理解蕭尋初的崩潰,聽到這裡,饒是冷靜如她,也未免有點受到打擊。
“這樣說來,你是單純的不願意了。”
謝知秋微微蹙眉,像是有點緩慢地開始考慮自己身上的問題。
她遲疑地問:“是不是因為我性格呆板,既不常笑,也不太通風情,不太會那種大家希望女子身上有的溫柔體貼,所以你不願意將此等終身大事,浪費在我身上?”
這些是謝知秋時常聽到的評價。
祖母和父親都時常讓她多笑一點、說話柔順一點,尤其是對秦皓,生怕她一直將臉擺下去,會磨儘秦皓的耐心,讓他對她不再喜愛。
謝知秋知道自己多半是有這些問題,但她以往並不在意這些,因為她根本不想成婚。
而眼下,她有意憑此來達成目的,卻被蕭尋初拒絕……思及理由,她難免去想是不是就是這些原因。
然而蕭尋初聽她這樣說,大驚失色:“不、不是!怎麼可能!和你沒有關係!你明明就非常有女孩子的……”
蕭尋初說著說著又臉紅了,他講到一半才意識到自己在說什麼,匆忙停住。
他以前對謝知秋,是絕沒有友誼以外的感情的。
因為他覺得謝知秋讀書不易,如果在那種時候還對她產生多餘的情緒,完全是一種褻瀆。
可是此刻,謝知秋說出來的提議,卻一口氣打破了他一直以來自設的界限,模糊了兩人之間原本純粹的關係,迫使他不得不去思考他們兩人之間的可能性。
而他在這種可能性麵前產生的劇烈動搖,令蕭尋初自己都有點害怕。
蕭尋初輕咳一聲,正色道:“總之,不是你的原因,是我的問題。我在外麵的口碑,其實我自己多少也有自知之明。”
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他腦海中頓時浮現出這些年,他和師兄弟們經曆過的鄙夷和輕視。
他眼神一黯,但儘力沒讓謝知秋覺察這細微的情緒,隻說:“我聽說謝家祖上乃是名門,極為看重年輕一輩的德行品質,反而看輕常人所重的門第財富。像我這樣的人,恐怕入不了謝家長輩的眼吧?”
不要說謝知秋,任何一個良家女子,但凡聽說他的名聲,隻怕都會退避三舍。
誰會將女兒嫁給這樣的怪人?
更何況,他也無意成婚,既然走了這樣的道路,又何必拖累其他人。
果然,謝知秋聞言,也露出猶豫之色,並未否認:“確實會有點問題。”
謝知秋這話,並非是否認蕭尋初本人,而是從客觀情況來看,這對兩人的婚事是個難題。
不要說當年謝父在見都沒有見過蕭尋初的情況下,就對武將之子多有鄙夷,謝知秋光是回想之前雀兒在馬車上對蕭尋初的評價,就知道以蕭尋初如今的名聲,他絕對沒法過謝家那一關。
蕭尋初聳了聳肩。
謝知秋則快速思考起來。
其實說起謝家長輩,母親那裡多半不會有問題,隻要她表達自己的意願、說清楚理由,很容易就能讓母親支持她。
可是關於她的婚事,父親和祖母都掌握著極大的話語權,隻得到母親的支持,還是不可能成功。
祖母那裡……說到底她是願意聽兒子的,隻要父親同意,祖母不會是問題。
關鍵還是謝老爺。
謝知秋考慮了一下父親的性格,說:“目前雖有困難,但並非全無可能。”
她問蕭尋初:“你現在身上有功名嗎?”
蕭尋初微怔,回答:“離開書院之前,湊巧過了童試,之後就沒有再考了。”
他對謝知秋說這個,多少有點赧然。
時下男子是以有功名為榮的,其實他這個年紀,隻有秀才也不算差。
但是,謝知秋是甄奕的學生,平時與甄奕來往較密切的學子,大多都已過了鄉試。
特彆是秦皓,十六歲便中了舉,可謂年輕有為。
如此一較,他便相形見絀。
蕭尋初有些恥於在她麵前說起這個。
但謝知秋並未去比較他們,反倒在聽聞他已過童試之後,略一思量,便道:“來得及。”
“……什麼來得及?”
“明年之前考中進士,還來得及。”
謝知秋眼神沉靜下來,已有計較。
她烏亮的眸子有如漩渦,這是她思考時會有顏色,深邃得似能將人吸入其中。
“今年八月有一場秋闈,隻要通過,明年就有參加春闈的資格。我父親看重功名才學,若是能夠金榜題名,便有了能改變他想法的籌碼,到時再上門去,他定會有所動搖。”
謝知秋說得果斷,沒有絲毫疑慮,反而是蕭尋初驚呆了。
在今年八月份中舉,然後明年立即去參加春闈,還要考中。
這種事情,他連想都沒有想過。
可是,他想想謝知秋的才學,又覺得這似乎不是不可能。
謝知秋心意已定,目色逼人,她望向他問:“你意下如何?”
“我……”
蕭尋初遠沒有謝知秋反應那麼快,而他今日遇到的事情已經太多,再加上兩人交換以後,他一直有些頭痛,聽到謝知秋得出這樣的判斷,他頓覺有些思考不過來。
他道:“這有可能做到嗎?”
謝知秋淡淡回答:“若不試試,就無法知道結果。”
半晌,蕭尋初想得有些暈,問:“我必須立刻回答嗎?能否多給我些時間,再作答複?”
話說謝知秋若去考試,恐怕隻能用他的名字,如果謝知秋當真考中,那換回去以後,他豈不是占了謝知秋的便宜?
還有,謝知秋一旦高中,他們豈不是真要……成、成婚?
可眼下兩人連能否換回去都說不準,若是糾結於這些表麵形式,隻怕更難有進展。
隻是科舉變數極多,哪怕是聰慧如謝知秋,也未必有十拿九穩的把握。
“也好。”
謝知秋十分寬容,表示願意給蕭尋初時間考慮。
她說:“這終究是你的身體,你才有決定權。我辦法也考慮得匆忙,未必周詳,不如我們各自都先好好想想,等你我下次見麵時,再作商量。”
“好。”
這時,謝知秋看了眼天色,道:“雀兒許是快回來了,我不宜久留。”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