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
蕭尋初有些無奈地摸摸後腦勺。
他有點沒想到連這麼小的姑娘都知道他,不由心道他的名聲這些年究竟是有多壞啊?
知滿咋舌。
——其實倒不是蕭尋初的名聲真的壞到了人儘皆知的地步,而是知滿消息比較靈通。
知滿平時對自己和姐姐的婚事都很上心,因此當小丫鬟們議論梁城中各種青年男性的八卦時,她會裝作不在意似的去聽一兩耳朵。
當然,像蕭尋初這樣的人,在知滿這裡,是屬於她和姐姐絕對不能接觸的,生怕被對方纏上。
紈絝子弟,不務正業,遊手好閒,怪人,不堪大用,蕭將軍的廢物小兒子。
……竟然是這樣一個人和姐姐交換了。
姐姐還說,出於安全考慮,未來她還得和這個人成婚。
想到那些貼在“蕭尋初”這個名字上的標簽,想到這樣一個人竟然因為身體交換這種難以形容的理由,就可以娶她驚才絕豔、皎月明珠般的姐姐,知滿鼻尖一酸,又想哭了。
但她抽了抽鼻子,硬生生將淚意忍下來。
不行,她不能哭,她必須要堅強起來,姐姐現在隻有她了。
隻有她一個人知道姐姐的處境,也隻有她一個人能看住姐姐的身體,所以,在家裡,隻有她可以保護姐姐。
知滿抿住嘴唇,裝作眼睛癢用力擦了擦雙眼。
然後,她鼓起勇氣,看向眼前這個藏在姐姐身體裡的“陌生男子”,鄭重地開始與他談判——
“雖然姐姐說她不在乎,但我和姐姐不一樣,有我在,絕不會讓你對我姐姐的身體行什麼不軌之事,也絕不會讓你玷汙姐姐的名聲!”
“以後,我會嚴格地盯著你!”
“從今日起,你睡覺不準脫衣,洗澡不準睜眼,解手不準超過半刻鐘!”
“如果沒有我在場,也不許你說話超過十句……不!五句!以防你說錯話敗壞姐姐的聲譽!”
“但凡哪一條被我發現違背,下回見麵時我就會全部告訴姐姐!我沒有辦法懲罰你,但姐姐很聰明,她肯定有辦法讓你付出代價!”
小姑娘氣勢洶洶,眼裡寫滿堅定,蕭尋初聽得一愣一愣的。
說實話,雖然謝知秋這個妹妹一直在擺架子給他看、試圖威嚇他,但他一點都沒覺得難受,反而鬆了口氣。
這下終於有人可以看著他了。
而且,這妹妹一定了解姐姐,他也能更好地扮演謝知秋,免得露出破綻。
儘管今日在謝知秋的刺激下,他應該不至於像之前那樣完全無法自由行動,但比起完全沒人約束,有個人來幫助他提高自己的道德底線,好像也不是壞事。
若是這小妹妹早點出現,或許謝知秋就不會因為他太拘束而吻……
想到這裡,蕭尋初微微晃了下神。
見他發呆,知滿腦中頓時警鈴大作,出於某種直覺,她連忙又加了一條:“也不準隨便發呆!尤其不準偷偷想我姐姐的事!”
蕭尋初:“……”
好敏銳。
確實管用啊,這個妹妹監管人。
不過,知滿說完這一條,自己也覺得這一條似乎有點太沒道理了,而且不好監視,便有點尷尬。
於是她清了清嗓子,語氣又稍微軟化下來,說:“不過姐姐也勒令我不準太影響你的生活。
“……可能是因為我乾涉太多的話,容易讓你表現出更多異常,導致你們的情況暴露吧。
“嗯,不愧是姐姐,果然心思縝密,很有遠見。
“總之,姐姐這麼聰明,她的想法肯定沒錯,所以我也不會太為難你。隻要你相對老實,不要亂碰姐姐的身體,我們就能相安無事,共同保護姐姐。”
知滿的語調戒備,顯然對他沒有多少信任。
不過,出乎意料的是,她提出的這些條件,蕭尋初居然並沒有大意見的樣子。
他隻是想了想,就爽快地點了頭,道:“好,我都記下來了,可以。還有彆的注意事項嗎?”
“……誒?”
知滿本來準備了長篇大論的說辭來警告他,沒想到這個傳聞中的紈絝居然輕易同意了她的條件,反而讓她有些傻眼,肚子裡的話也沒處說了。
知滿磕磕絆絆地道:“暫、暫時沒有了,等想到再告訴你!”
“好。”
蕭尋初應下。
知滿疑惑地盯了盯他,但顯然不打算因為這點事就對蕭尋初放鬆警惕。
隻見這小妹妹閉嘴不說話,嚴肅地拉開椅子,坐在蕭尋初對麵,與他保持著一定距離,同時不失戒備地注視著他。
顯然,監視已經開始了。
蕭尋初:“……”
儘管他不介意被人盯著,但不得不說,這件事真的發生的時候,一開始還是會有點不習慣的。
蕭尋初動了動肩膀,稍作適應。
乾坐著跟謝知秋的妹妹大眼瞪小眼也挺無聊的,如今謝知秋正在勤苦地準備考試,為他們兩個人爭取平安的未來,在這種情況下,他自不該坐著乾等,也該做點什麼才是。
於是蕭尋初起身,從袖中取出今日丁零當啷帶回來的各種墨家工具,又取出那塊“姻緣石”的樣本。
他取出一小片水晶透鏡,用自製的細絲頭套套在頭上,那一片透鏡正好可以對著右眼。
然後,他又拿出幾把不同的小錘子,不時敲敲那姻緣石的表麵,一會兒滴水上去,一會兒又不知用什麼材質的砂紙去擦拭這石頭。
蕭尋初在這種事情上很容易投入,一旦沉浸進去,就會忘記外界一切乾擾,也會忘記時間。
不知過了多久。
蕭尋初這邊告一段落,雖沒什麼進展,但他眼睛乾澀,必須休息一下了。
他舒了口氣,直起身體,但就在這時,他感到有個小小的身影正在他旁邊。
蕭尋初一愣,轉過頭,便見知滿不知何時沒繼續坐在椅子上,反倒走到他身邊來了。
知滿也沒盯著他,反倒是盯著他放在桌上的那些小工具。
“這些是什麼?”
知滿見蕭尋初不繼續擺弄了,便眨巴眼睛,好奇地問他。
蕭尋初回答:“是我和師兄弟們平時在山上用的工具,都是師父教過我們製法和用法以後,我們自己動手製作出來的。”
知滿吃驚地睜圓了眼睛:“原來你們在山上,整天就是玩這些東西呀!”
蕭尋初先前直覺知滿大概是有點討厭他的,尤其是在知道他的身份以後,這種討厭之情更為強烈。
不過,這時,知滿見到他平時用的工具,倒意外得沒有表現出負麵情緒。
蕭尋初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甚至覺得謝知秋這個妹妹看起來……好像還有點羨慕?
蕭尋初一滯,問:“……你感興趣?”
知滿挪了一下腳尖,沒說是也沒說不是,隻道:“小時候,娘經常會教我和姐姐做點小手工,小風車、小花燈什麼的,這些工具,感覺和當時用的有一點點像……但更複雜一些。”
蕭尋初心念一動。
“你覺得做那些好玩嗎?”
“還好吧。”
蕭尋初拿起一個小銅錘,試探地遞過去給她:“……你要不要拿去試試?”
他遞過去的時候,有一瞬間,知滿的眼睛明顯亮了一下。
但當她正要伸手拿的時候,知滿不知想到了什麼,忽然表情一變,又後退了三步!
“不行!祖母說過,女孩子不該玩這種敲敲打打的東西。”
蕭尋初說:“沒事,你祖母現在又不在,隻是借你一下而已。”
然而知滿堅定地搖了搖頭。
她看了那小錘子一眼,定了定神,突然直身站定,擺出十分端莊賢淑的模樣,故作成熟地說:“小時候玩玩也就罷了,我已經不是小孩了,不會再玩這些。”
言罷,她又鄭重道:“時間已晚,我也該告辭離開了。蕭……哼,蕭公子,我先告辭了。”
知滿擺明還是不喜歡他,可不知為何,又忽然恢複禮數,不情不願地叫了聲蕭公子。
說完,她老氣橫秋地行了個禮,推開門,噠噠噠跑掉了。
蕭尋初眼看著謝家小妹消失在門外,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