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斬石對薑淩的問題感到莫名其妙。
他道:“不是初兒會是誰?他差不多和你長了六七分像, 還能搞錯不成?”
薑淩又搖搖頭。
“和外表沒有關係。不是外貌一模一樣,靈魂就是相同的。”
她舉例子道:“當初我在關外放羊,上千隻羊, 我每一隻都起了名字, 知道每一隻都是不一樣,從未認錯過任何一次。
“其他人可能覺得羊都長得一模一樣,但在我看來, 每隻羊的眼神氣質都有其獨特之處,不是輕易可以變化模仿的。就算外表相同, 又怎會是同一隻羊?”
“……”
薑淩一向愛拿羊來表達自己的意思,蕭斬石這些年也差不多習慣了。
他有些遲疑地道:“你的意思是……初兒被人掉包了?”
不過說了這句話,蕭斬石又自己搖搖頭:“這麼一個大活人,哪兒有那麼容易說換走就換走。再說,我已經被排除在軍事核心之外很久了, 就算有人想抓走初兒,我也想不到什麼意義。退一步說, 就算初兒真的被換走,又要去哪裡找來一個長得這麼像的人?”
蕭斬石之言,倒也說中了薑淩想不通的地方。
薑淩非常信賴自己的直覺,可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若要說蕭尋初的身體還是蕭尋初本人, 可是實際上卻換了一個人,那未免也太強詞奪理了。
蕭斬石安慰她道:“我們畢竟好幾年沒見初兒了。而且據我所知,這小子看著吊兒郎當, 可這些年獨自在外, 也是吃過苦、經曆了些悲歡離合的。有了那些經曆, 他性格有所變化、會成熟起來也不奇怪。”
薑淩仍有執拗:“以前我的羊群裡有小羊羔走失, 過了好多年又回來,我照樣不會認錯。就算有變化,也是在同一隻羊的基礎上有所成長,卻永遠不會從一隻羊變成另一隻羊。”
蕭斬石有點搞不懂薑淩這會兒為何要鑽死腦筋。
他索性一把將她抱起來,往床內側帶,道:“彆想了,初兒好不容易回來,一直這樣想,晚上還睡不睡了?明日影響精神。”
薑淩“唔”了一聲,有些惱他打斷自己思路。
她踢了蕭斬石肩膀一腳。
不過被這樣打岔一下,她倒真茅塞頓開,有了點先前沒想到的想法。
薑淩的思路其實是很直很簡單的。
既然她懷疑初兒與之前不是一個人,那麼去確認一下不就好了?
先確認這個“初兒”究竟是不是初兒本人,如果身體真是初兒的身體,再確認裡麵的靈魂究竟是不是初兒,如果不是,那又會是何人?
這個世界上人類無法理解的事情還很多,隻要將線索一條條理清楚,最後呈現出來的結果,就算再不可思議,也是真正的事實。
薑淩的思路在常人看來天馬行空、難以理解,但從另一方麵來看,她也不是會被常理蒙蔽雙眼的人。
她稍作思量,就道:“我明日再去看看。”
*
約莫半個月後,蕭斬石在他和夫人的房間裡發現了一本叫作《薑淩牧羊劄記》的東西。
……這是什麼?
蕭斬石疑惑地將其翻開,發現裡麵是薑淩的筆跡,不過並非漢字。
薑淩在邊域長大,當地民族混居,文化複雜。
薑淩生活在那樣的地方,其實除了漢字漢話,她還起碼會說兩種少數民族的語言,也會寫其他當地的常用文字,甚至不是特意去學的,隻是日常會用而已。
薑淩寫這本冊子,用的就是一種少數民族語言。
這種文字發展略微落後於漢語,且是一種表音文字,隻要看得懂就能說出發音,因此詞彙和句子結構都不會特彆複雜。如果以梁城那些平時上書寫文章都要用文言的士人視角來看,那這種語言簡直就像小孩子牙牙學語一樣,白話得不能再白話,毫無文學性可拓展。
但是,就算語言本身不難,也架不住梁城這裡根本沒有人會少數民族用語,在彆人看來,這本冊子大概就像天書一般,半個字都彆想讀懂。
不過,蕭斬石同樣在邊域生活了很多年,當年他手下還有很多當地征募來的、漢話不好的士兵,他倒是能看懂。
蕭斬石對薑淩平白無故寫了本和牧羊有關係的東西很困惑,索性坐下來,細細。
此書內容,竟有些像日記——
十月初四。
小羊剛到家中,閉門不出,看上去不是很習慣。
我主動給小羊送了盤水果,小羊好像有點喜歡吃橘子,剝了好幾個。不過小羊也很謹慎,沒有忘記吃幾個棗,並誇讚棗子真好吃。
十月初六。
小羊在屋裡讀書。
小羊讀書很快,而且很認真,一坐可以兩三個時辰不動,我在屋頂上蹲得腳麻了。
十月初七。
我借口聽到貓叫聲進了小羊的屋子,趁小羊不注意劃破它的袖子,幫小羊整理的時候,我仔細看了它的手臂。
三顆小痣的位置都沒有錯,小臂上的小傷疤形狀也完成正確,隻是比幾年前淡了一點。
這具身體是對的。
我問小羊,還記不記得那道小疤是怎麼留的。
小羊回答是小時候貪玩爬到樹上,沒想到看到馬蜂窩,受驚嚇就鬆了手,摔到地上被石頭磕的。
回答沒錯,細節沒錯,表麵上沒有問題。
不過我總覺得小羊不是真的有這段記憶,而是提前打聽好背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