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五十三章(1 / 2)

嚴靜姝先看到一雙男子的腳, 然後是飄逸的細白衣擺,再繼續往上,是直挺的腰身背脊。

這男子是清貴風流的長相, 可目光卻寒如夜中勾月,看著很不好接近。

此刻,“他”竟低著頭, 取了桌上她寫的文章來看,目色幽幽, 難看清喜怒。

嚴靜姝之前隻知道對方是個少有的、會被父親誇獎的人, 以及以前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倒不知道這“蕭尋初”原來還是個這般俊美的青年,不免一呆。

那人正專心致誌地讀著她的文章,沒注意到躲在書架後、安靜無比的她。

嚴靜姝心臟突突直跳。

她聽說像謝家那樣的開明人家, 是允許家中女兒躲在屏風後麵偷看外男的。而同樣的行為,在嚴家絕不可能得到容忍。

可是,她實在好奇對方讀她文章的反應。

恰在此時, 門外傳來腳步聲,是她父親端著一壺新茶回來了。

嚴靜姝嚇得連忙縮回腦袋,繼續假裝一顆不小心落在書房的小鵝卵石。

“尋初,不好意思, 先前沒找到像樣的茶葉, 讓你久等了。”

“先生不必道歉, 晚輩作為學生,沒有幫忙,已是失禮。”

二人在書房聊天。

須臾, 嚴靜姝忽聽那“蕭尋初”問:“嚴先生, 你可知這篇文章, 是何人所作?”

*

這篇策問文章,謝知秋一看,就知道很可能不是男子所寫。

原因無他,寫這篇文章的人,用的是簪花小楷。

這是十分典型的女子字體,尋常士人會認為這種字體過於陰柔清麗,避免使用。

隻是,這嚴先生之前強調了自己不愛看女子之作,那這篇文字為何會出現此處,就顯得古怪。

嚴仲依言看去,漫不經心地一掃,驚訝道:“這好像是我女兒的筆跡,她這是在玩什麼,怎麼寫了這麼多字,還隨手扔在我書房裡了?”

說著,嚴仲搖搖頭,道:“真是亂放,我等下去說說她。”

言罷,他將文章順手放到一旁,隻問謝知秋:“來,尋初,我們先前講到哪兒了?繼續聊吧。”

謝知秋側目一瞥,問:“先生不看看嗎?”

“小女孩玩鬨罷了,不必在意,我們談正事要緊。”

嚴先生不以為意。

藏在書架後的嚴靜姝,聽到這句話,杏目裡的點點碎光黯淡下來。

也是,她隻不過是整天縫縫補補的小女孩,學識怎能與真正的太學生相較?

她寫出來的東西,在飽讀書卷的父親眼中,大概很可笑吧。

父親公務繁忙,怎麼有空在她這樣學識淺薄的小女孩身上花時間呢?

嚴靜姝其實原本就沒有抱多少期待,甚至做好了寫得太差被父親狠狠批評一頓的準備,可是她竟發現事實仍與她想象中不同,父親原來連看都不打算看。

饒是早有預期,嚴靜姝仍感到一陣酸澀,胸口湧上很悶的感情,令她透不過氣。

她深深低下頭,儘可能將身體縮得小小的,仿佛隻要將自己藏進影子裡,就能掩飾自己有一瞬間曾自負得可笑。

而這時,她聽到外麵有一人道——

“正事?”

青年玩味地重複著這個詞,仿佛這是多麼離奇的字眼一般。

“他”道:“我對先生而言,不過是個外人。我能考中進士或者不能,於先生而言其實也沒什麼差彆。現在更是先生的私人時間,先生本該履行的教職任務,在太學中便已完成。難道此刻,比起教育自己的親生女兒,仍然是點評我這個外人之作更像正事嗎?”

嚴靜姝沒想到會有人替自己說話,還是勸父親看她寫的文章。

這種事情,不要說是在父親書房裡,就算是放眼她整整十四年的年輕人生,都不曾有人做過。

她又抬起頭,一束光穿過書籍的縫隙,照進她杏目之中。

嚴靜姝借著這束微光,小心翼翼地又往書架外看去。

那青年一襲白衣,發如垂瀑,“他”此刻背對著嚴靜姝,看不清神情,可是嚴靜姝仍能看出“他”站得很直,如山間翠竹。

不知為何,嚴靜姝忽然想到謝知秋。

她從未見過那個年長她三歲的“謝家女”,但是她記得她曾經寫過——

吾慕蒼竹,立竿筆直,風催之不折風骨。

眼前的青年明明是個男子,但“他”身上有種清冷的氣質,這讓嚴靜姝覺得,“他”和傳說中的冰美人謝知秋,好像是一類人。

此刻,外麵的人還在對話——

嚴仲一怔,道:“這不一樣,你很有才華,若能教好你,將來必是棟梁之材。而我的女兒,我很清楚,她並沒有多少特殊之處,且是女子,多半隻是玩玩而已,不必太過在意。”

謝知秋稍滯,說:“先生連看都沒有看過,還是不要輕易下結論為好。”

說著,她上前一步,將桌上自己的兩篇文章收了起來。

“忘憂,你這是……?”

嚴仲詫異。

謝知秋回答:“我覺得先生今日還是不要想太多書院裡的事為好,請恕學生告辭。文章的事,若是先生還願意指點,我改日再來叨擾。”

謝知秋頓了頓,又問:“先生既然邀我到家中,莫非先生這些日子,其實有改變以前獨來獨往的作風,收一兩個弟子的心思?”

嚴仲錯愕。

他是有這個意思,但還沒有向謝知秋開口,沒想到倒是對方先提起了。

雖然對方一言不合就將文章收走的行為有點不尊師重道了,但嚴仲倒不討厭有脾氣的小子,還是覺得不指點對方可惜,便點了頭,道:“算是有一些吧,不過我還沒想好,你可有意拜我為師?”

謝知秋搖搖頭。

她不卑不亢地道:“我並不認為自己是個適合先生的弟子,不過,世上或許有比我更合適的人選。我倒認為先生所求,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這是何意?”

謝知秋指指桌上那張簪花小楷寫的策論,道:“先生何不仔細看看這個?若是讀過,自會明白我的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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