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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
謝府。
蕭尋初拿煙花當作一個課題,和知滿一起做了一堆小煙花,在花園裡放了。
他先送回知滿,待回自己屋裡的時候,還未進院中,倒聽到小丫鬟們聊天聊得熱鬨。
今晚是除夕夜,謝家的仆人們也吃得遠比平常豐盛,簽了賣身契的仆從都是無家之人,隻能以謝家為自己家,這會兒小姐又不在,丫鬟們聊得明顯比往常熱烈。
“下個月就是會試了,以往看那幫考生考試,我都沒什麼感覺,可是今年,我好緊張……”
“我也是。”
“萬一的萬一,那個蕭家的怪人真的考得比秦公子好,那小姐可就慘了。那人雖說也是解元,可是會做出離家出走這種事,可見脾氣不是太好,又是武將家的人,和小姐也沒見過幾麵……哪裡比得上與小姐一起長大的秦公子呢?而且,等小姐挑了陪嫁丫鬟,我們說不定也要跟她嫁過去,比起將軍府,還是知根知底的秦家比較好……”
“說起來,那個蕭尋初長什麼樣,你們有沒有人見過啊?”
“沒有,他就來過府上一次,還是突然來的,一上來就去對老爺說想娶大小姐,然後就跟老爺去了書房,沒幾人看見。前院的門房倒是有幾個人看見了,我去問過,他們說穿著打扮奇怪,但長得還可以……問題是男人看男人哪兒有看得準的?他們看個麻子臉都能說長得不錯!”
“啊……不會很醜吧?”
“其實最關鍵還是對大小姐好不好。秦公子對大小姐之心,日月可昭,他人又溫文爾雅……那個蕭尋初就不一定了,聽說他小時候就經常動粗打架,武將之子,恐怕粗野,若是一不小心對大小姐出手……”
蕭尋初在牆後抓了抓頭發,聽得頭痛。
他素來知道自己在謝家不受歡迎,但光聽小丫鬟們這些形容,還以為是什麼妖魔鬼怪呢。
蕭尋初眼神微黯。
倒不是為他自己,而是為謝知秋。
對謝知秋而言,被迫與自己成婚,恐怕也不是什麼好事吧。
聽這些小丫鬟所言,她們之所以不希望謝知秋和他的婚事成真,也不單是因為他過去不學無術、沒有功名,反倒多是因為他這個人。
以前兩人彆無他法,隻能將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的困境上,蕭尋初倒也沒怎麼想過這個問題。
仔細想想,必須與他成婚,對謝知秋而言,不仍舊是一種不得已嗎?
蕭尋初歎了口氣,攏起袖子,換了條路回到屋中。
他眼下也沒什麼補償謝知秋的好方法,正如謝知秋所說的,以他們兩個人的處境,唯有先突破當下的困境。
蕭尋初提起筆,為她寫了一張祈願金榜題名的簽文,以紅繩係住,掛在窗前,算作祈福。
為避免風險,他未在簽文上提及任何名字,但他心裡知道,這是為謝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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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轉瞬即過。
二月到來時,冬寒未過,但城中桃花已生出花苞來,點點花蕾,含苞待放。
終於,會試之日正式到來。
在方朝,一個人獲得秀才之後,要從秀才再走到進士,總共要經曆三場考試。
一場是秋闈解試,合格者成為舉人。
一場是春闈會試,合格者成為貢士。
除此之外,最後還有一場殿試,要由皇帝親自出題、親自評批考生的考卷。
這一場考試雖不會篩人,隻要過了會試就必然是進士,但是卻會將所有人分為三甲,並由皇帝親手選出前三名,即狀元、榜眼和探花,是謂天子門生。由於殿試時間與會試離得很近,且過了會試就不會落第,故頗像前後場。
若是三場考試全部獲得第一,同時成為解元、會元和狀元,就會被稱作“連中三元”。這可以說是極其罕見也極其困難的情況,縱觀方朝數百年曆史,能完成這項壯舉的人,至今隻有兩位,其中一位,還是當年的神機清相謝定安。
謝知秋算著時辰從將軍府出發,誰料秦皓大概是估時間的想法和她差不多,謝知秋到的時候,正好又撞上秦皓。
秦皓已經下了馬車,許是考慮要進考場了,見到同時到來的謝知秋,他明顯有點意外。
不過,二人在太學裡低頭不見抬頭見,這段時間已經碰麵習慣了。
饒是二人存在微妙的競爭關係,秦皓仍並未表現出異常,對他禮貌而疏離地略一點頭,就帶著書童離開了。
謝知秋回以一頷首。
隻是,她注視著秦皓的背影。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近兩個月來,秦皓的狀態好像都不太好。
謝知秋雖不想與秦皓成婚,但她與秦皓相識多年,對他情況如何能有所感覺。這段日子,秦皓時常會走神,有時看書也會皺起眉頭,像有什麼心事似的。
謝知秋略一定神,以她的立場,也不便多問。
不久,她也緊隨其後,進了考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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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試與解試都在貢院進行,流程也基本一致,一回生二回熟,謝知秋這回已沒什麼不安之處。
本打算按部就班,隻是,當會試的題目下來,饒是謝知秋,也不由大吃一驚——
按照往年會試的慣例,第一場應該要考詩賦,可是此刻揭曉的題目,竟然是整整三道策問!
考生在貢院裡不敢大聲喧嘩,可是隻一瞬間,謝知秋就感到整個考場的氛圍變了,所有人都焦躁起來。
往年的科舉最重詩賦,不僅考試順序是先詩賦、後策論,而且最後的名次還往往主要參考詩賦之作,極端一些的考官甚至會直接不管策論水平。
在這種情況,絕大多數考生都會將複習的重頭放在詩詞上,儘力雕琢自己的辭藻文采。
而現在,居然一上來就是三道策問,全然不見詩詞的蹤影!
饒是謝知秋,亦不由心頭一驚。
她心裡充斥著在場所有考生的疑問——
詩賦去哪裡了?
若是現在不考,接下來還會考嗎?
如果將第一場考試換成策問,是不是意味著以後策論會淩駕於詩賦之上,成為評分重頭?
寒門考生家裡大多無人為官,全族能有一個入場參加會試的舉人就是祖墳冒青煙了,哪裡想得到多年來習以為常的會試製度,居然說改就改,此前還一點風聲都沒有!
不少人此前就將全部心力壓在了重要的詩賦之上,現在居然第一場不考了,紛紛呆若木雞,全然亂了心神。
不過,在上萬考生之中,也有一小部分人神情淡定,像是早已知道最新的動向。
他們看了看考題,沒多大反應,便開始行筆構思。
另一邊,謝知秋也從短促的走神中恢複過來。
她本就心智沉靜,不易被外物動搖,況且仔細想想,這種變化對她來說是有利的。
這幾個月來,為了考試,她的確花了很多時間在詩賦上,但是由於不想與太學的先生有太多牽連,她交流最多的先生是剛正不阿的嚴仲。
嚴仲本身是極其反對學子將精力花在華而不實的詩賦上的。
謝知秋為了讓他不至於對自己太反感,雖然給他看了不少自己的詩詞作品、讓他從文學性層麵上給了評析,可是也不得不花大量時間去與嚴仲討論經義策問,還聽他講了不少時政問題,這段時間來,倒是策論上的水平也上了一層樓。
更何況,謝知秋跟隨多年的師父是甄奕,她原本更擅長的就是策問探討,而非以詩抒情。
謝知秋定了定神,提筆就要寫。
隻是,當她寫到這策問的第二題時,筆尖微微停頓了一下——
此題為,刑賞忠厚之至。
這道題題源來自《尚書》的注文,原文為“刑疑付輕,賞疑從眾,忠厚之至”,探討的是當權者應當如何賞罰分明,如何體現“仁政”的思想。相比較於之前各種花鳥風月的詩題,這是個挺有實乾精神的題目。
但不知為何,這道題給她一種古怪的感覺。
賞忠厚。
賞……鐘……厚……?
如果是不知道這三個字出處來路的人,單純聽到有人說出這三個字,會不會以為是在說鐘厚不厚、薄不薄?
謝知秋一頓,搖了搖頭。
隻是發音有一點像罷了,若是因此就產生聯想,未免是她太多疑了。
謝知秋不再停頓,行筆書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