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1 / 2)

二月初春,料峭寒意未驅,梅花灼灼已開放,梅樹片片成雲,遠看如夕霞飄散。

謝家花園,僻靜無人之處,那棵紅梅樹下。

將梁城鬨得滿城風雨的謝知秋本人,正趁著花開之際,在樹下獨自照著棋譜鑽研棋局。

她視線沉靜,目不轉睛,左手持書,右手拿棋子,不時在棋盤上落下一子,看上去專心致誌。

花園白牆之後,又有一群小丫鬟在偷偷看她,偶爾傳來窸窸窣窣的議論。

謝知秋手中棋子一轉,在棋盤上“啪”的一聲落下,淡然自若。

自從她回到謝家以後,家中從家人到仆從,基本上都三句話離不開她,連雀兒都整天被纏著問這些問題,大概也快要被問煩了。

“小姐……”

這時,雀兒端著壺茶來到她身邊,將茶具擺到棋具旁。

她有些不安地道:“小姐最近幾次被皇上喚去上朝,圍在路邊的人都好多啊。”

謝知秋頷首。

她臉上平靜,隻道:“無妨。”

不止是家中,現在從朝堂到民間,整個梁城大概都在談論她。

在謝知秋下定決心借齊慕先之事、將自己的身份公開在光天化日下之時,她就料到自己必會經曆這麼一場風波。既然是早有預料的事,那麼真的發生了,也沒什麼可驚奇的。

“可是……”

雀兒欲言又止。

她猶豫地抬手,拉了拉小姐的袖子。

謝知秋一頓,望過去問:“怎麼了?”

雀兒滿眼都是擔心她的神色。

雀兒張了張嘴。

小姐的處境,她看在眼裡,難過則在心裡。

其實這些年來,她一直在思考,小姐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小姐說過她不想成為男人,可她也不願屈服地去走謝家曾經人人都希望她走的道路。

雀兒以前不太明白,但經過這幾年,看到小姐以蕭少爺的身份做過的種種事情,她好像隱隱摸到了什麼——

小姐非但在完成自己的理想,還在證明另外一個事實——

那些人人都認為她沒法做、做不到的事,她完全有能力完成,而且遠比其他人做得更好。

很多根深蒂固的觀念,打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但沒有人去糾正,反而一代一代周而複始地傳遞下去,將所有人困於其中。

小姐既是一個特例,又不是一個特例。

她的才華稀世罕見,會遇上與蕭家少爺交換靈魂這等事,更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可若是沒有這種種巧合……

在漫長的歲月裡,不知曾有多少與大小姐相似的姑娘,被困在牢籠一般的舊習裡,被時代的塵埃埋沒,如一粒沙塵消失在渺渺大漠中,再找不到蹤跡。

男人有許多方式在曆史上留下姓名,女子卻被強行打壓於一隅之地,連閨名都不可以對家人丈夫以外的人吐露。到頭

來,再以此為證,證明生女無用,強化這種扭曲的觀念,將同樣的扭曲一輩接一輩地傳遞下去。()

這就是小姐痛苦的緣由,也正是她不願屈從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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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離傳統,無疑會帶來危險和苦難,嚴重甚至可能失去性命。

而順從傳統,在苟且偷安的表象下,帶來的將會是永無止境的深淵,繼續將數不儘的人生埋葬其中。

對小姐來說,前後都是可怕的。

小姐本有唾手可得的平順人生,在當下的世俗標準下,隻要嫁給秦公子,小姐一生都會受人羨慕、衣食無憂。

然而,小姐選擇了後者。

以一己之力去對抗整個世間的風暴,不冷靜,不理智,螳臂當車,飛蛾撲火。

可是,小姐還是謹慎地站上了這樣凶險的棋盤,然後試探地、小心翼翼地一步步落子,賭上她能賭的一切籌碼,與整個世道周旋對弈。

現在,雀兒憑自己朦朧的直覺感覺到,小姐大概走到了關鍵的地方。

小姐證明了自己的能力,用一種會帶來腥風血雨的方式恢複身份,反擊了那些認為她做不到的人。

但同樣是因為她恢複了身份,小姐有極大可能會失去她以蕭少爺的身份合理得來的一切。

在雀兒看來,這實在悲壯又可惜。

雀兒想說的話很多,但不知為何,千言萬語彙到嘴邊,她隻問道:“小姐,你覺得……皇上還會讓你做官嗎?”

謝知秋一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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