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夏雨淋濕了一切,霶霈而下, 猶如細小的石子拍打在朵朵芙蕖之上, 花瓣也被砸得掉落在水麵。
殷牧悠不知朝前跑了多久, 耳朵裡全是心跳如鼓的聲響。
他終於停下了腳步, 存正堂三個勾勒金邊的大字,驟然印在了眼前。
殷牧悠抬頭望了許久,臉色凝重至極。
這附近, 竟然一個人也看不見了。
強烈的違和感充斥在心臟的位置, 四周的雨完全沒有停止的征兆。
殷牧悠想起在溫莊時,雨也同樣下得這樣大,不過那是受了邪祟影響。他隻能猜測,景丞是不是已經將褚身體裡的怨氣取出來了,所以才會引得四周大雨不止?
殷牧悠深吸了一口氣,當他踏進存正堂的第一步, 陰森而寒冷的黑氣從腳底鑽了上來。
他冷得牙關打顫, 心臟也顫栗起來。
大門嘭的一聲徹底關閉,屋內唯一的光源沒有了。
“出來, 彆裝神弄鬼!”
一縷幽暗的藍色火焰燃起,將前方的路給照亮, 仿佛是在為他指引道路。
既然躲不了, 便直麵而上。
殷牧悠小心又戒備的朝著前麵走去,心臟處的涼意越來越深, 起初隻是一點點, 而現在那涼意已經快要把他給凍傷。
堯寒……
殷牧悠強忍著擔心和害怕, 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這上麵來。
前方隻有一條路,朝後走去,景丞便站在當初那所小屋的前麵。
周圍芙蕖開得分外嬌豔,中央的紅蓮宛若染了鮮血,仔細望過去,原來那竟然是封死存正堂的陣眼,隻要進來,任何人都出不去。
景丞手裡拿著一顆暗淡的定魂珠,想必在之前,他就已經部署好了一切。
“便知道你會來。”
殷牧悠全身的血液都快冷下來,景丞的手上沾染了許多的血,真順著雨水一滴滴的朝下,他仿佛還能聽到那滴答而下的聲音。
“褚呢?”
景丞的目光瞥向另一邊,殷牧悠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才見到了昏迷不醒的褚。
他嘴唇泛起了烏青,心臟的位置滴下許多血液,魂魄馬上就要離體。
“他身上的怨氣和靈氣密不可分,根本就不可能單獨取出怨氣,自然……我全都挖了出來。”
殷牧悠的耳畔嗡嗡作響,一時間呼吸也驟然停止。
“二十年前,我刻意將殘缺的奪舍功法透露給他成了惡鬼的娘,他便成了個絕佳的容器。這二十年來,他娘為了讓他活下去,果然日日收集靈氣與怨氣,還把這些全都渡給了他。”
“靈氣和怨氣在他身體裡產生了一種奇妙的平衡,他畢竟是奪舍重生,並沒有像堯寒那樣成為邪祟,而是好好的儲存起了這些東西。”
“那日我並未騙你,定魂珠的確可以治好他。隻可惜……他立馬就要離世了。”
殷牧悠嘴唇泛白,深深朝景丞望去:“把那部殘缺的奪舍之術告訴褚的娘親的人,原來是你!”
那件事情所有的疑點隻有這個男人罷了。
他曾見到過她的記憶,殷牧悠一直覺得奇怪極了,奪舍之術縱然殘缺,也絕非尋常人能夠知曉的。
現在一切都想得通了。
一個局,竟蟄伏了二十餘年。
“是我又如何?”景丞眯起眼,“現在,就差你了。”
殷牧悠終於忍不住,捏住符紙便朝他打了過去。
然而這些對於景丞來說隻是小伎倆罷了,他輕輕一拂袖,符紙便停在了他四周,失卻了所有的靈氣,任意由這雨水衝刷。
不管用,殷牧悠早就預料到了。
可現在無論如何都要支撐住,等著容緹和白禹趕到。
景丞已經下了殺機,一柄長劍從袖中幻化:“二十年的靈氣與怨氣,再加上在他麵前殺了你,這一方凶獸才能成得了。”
“你到底什麼目的?”
景丞不做言語,徑直的朝他刺了過來。
殷牧悠想拖延時間,卻早就被他看穿,根本不欲同殷牧悠廢話。
殷牧悠很快便躲開,可他劍招乾淨利落,一個反手劍花,便由右手換到了左手。劍芒鋒利,已讓殷牧悠的長袖儘裂。
殷牧悠連忙退後數步,景丞卻根本不給他這個機會,處處使下殺招。
既然避無可避,便隻能應戰。
他急忙趕過來,是害怕景丞對褚做什麼,可如今褚已經死於他的手中,那自己又有什麼被威脅之處?
匕首迅速的擋住了他的長劍,兩把兵器相撞時,發出碰的一聲清脆響聲。
景丞眯起眼:“這不是普通的凡刃?”
“白禹在我來時交給我的。”
“原來如此……溫良玉。”
景丞的劍招更加凜冽,連續的攻擊不斷使來,殷牧悠越來越難應付,逐漸處於下風。
說到底殷牧悠並未練過劍招,景丞將他手中的匕首挑開,殷牧悠順水推舟,控製著匕首劃出一個弧度,徑直的插/在了湖心的紅蓮裡。
結界鬆動,頓時化為烏有。
景丞神色一凜:“果然不能小覷了你。”
他準備這個靈陣,是不想讓白禹和容緹進來,現在卻被人從中毀掉。
那匕首,還不是凡品!應有破陣之功效。
景丞的劍刺向了殷牧悠,他此刻手裡已經沒了武器,拔開匕首又會讓陣眼重新修複。殷牧悠便硬生生的用肩胛骨扛了這一劍,血很快就流了出來。
景丞更加用力,很快就刺穿。
劇烈的疼痛感傳來,可殷牧悠的嘴角也緩緩露出一個笑容。
全身的靈氣終於調動完畢,血也順著雨水散落至周圍。
那勾魂蝕骨的味道,瞬間便湧了出來。
“堯寒!”
“沒用的,他現在已經失去理智了……”
話剛落下,痛苦嘶鳴的妖獸便從暗處走了出來。
他分明已經不受控製,禦靈術的控製,讓他一步步朝這邊走來。
凶獸的身上燃起黑色的火焰,所到之處寸草不生,池上的芙蕖也朵朵凋零,仿佛要吞噬萬物。
“低級的禦靈術根本不可能喚來他。”景丞皺緊了眉頭,“不過既然你和溫良玉聯係上了,這就不奇怪了。”
凶獸朝著殷牧悠的位置而來,雖然雙眼血紅,卻低下了頭,任由殷牧悠撫摸。
那黑色的火焰燒得景丞手中利劍也開始融化,他連忙退後數步,殷牧悠和堯寒結契,能抵禦一些黑火,可他不行。
“喚他過來的是禦靈術,也是我的血。”
“他抗拒不了的。”
殷牧悠狠狠咳嗽了一聲:“你以為,我會白白被你打傷嗎?”
景丞眯起了眼,竟沒想到他玩兒的是這一招,沒能一秒穿透他的心臟還真是可惜。
“驅使凶獸,你的壽命也會受到影響,甚至早死。”
“他會給你帶來厄運,你將一世孤苦,不能擁有朋友,家人。”
殷牧悠輕輕的撫摸著他的下頜,忍受這手心的灼熱:“在古墓的人是你,為何要跟我講那一則故事?”
景丞勾起唇角,眼神裡渾濁在蔓延:“草木本無心,你的心是怎麼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