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塔麗著急了, “彆賣!莊園是您的祖產,不能賣!”她還很孩子氣的說:“我才將莊園布置一新,就是我也舍不得賣。黨%”
福樓拜倒是笑了,“你這孩子。”
“找親戚借呢?”
“借不了這麼多。”他搖頭。
“可莊園也不可能馬上就找到買家。要不, 拿房地產權證在銀行抵押貸款?”
“莊園值不了30萬。”
“能貸多少貸多少吧。康曼維爾家的房地產權證呢?”康曼維爾家一定也小有資產, 不然福樓拜不會把外甥女嫁給他。
康曼維爾夫人愁苦的說:“早就抵押了。”
維塔麗皺眉, “這麼說, 他一個生丁也沒有了?”
康曼維爾夫人點頭。
維塔麗扶額:就是說康曼維爾把全部家當都賠進去了,還欠38萬?驚人!
她腦子裡有點亂, 一時之間想不到什麼快速來錢的方法, “我明天去問問律師和銀行,先抵押房地產。就算要賣掉莊園, 也不可能馬上就有人買, 您先彆著急這時候賣。”
“你把房地產權證拿去看看。”福樓拜從床頭的暗格裡取出一個文件袋,交給她。
她接過文件袋,“我先算算家裡有些什麼值錢的物品,今天列個清單給您。”
她告辭離開。
福樓拜身體不適, 還要安慰外甥女。卡羅琳從小在舅舅身邊長大,說起來他倆就是父女, 她家出事了,福樓拜就是放棄全部財產也會拉她一把。
真羨慕呢。卡羅琳雖然自幼沒了父母, 但有疼愛她的祖母和舅舅, 實在是很幸福。
*
她去了書房, 將家裡的賬本拿出來, 又拿了一張稿紙,列出可以出售的物品。莊園帶有不少地產,田地都租了出去,每年收幾千法郎的地租,抵銷莊園的人員和維護、日常開支後,一年能有3000法郎左右的盈餘,這筆錢是要存在銀行的,那7萬法郎存款就是這20多年來的積蓄;之前老福樓拜的積蓄,當然是去世後分給子女們了,次子居斯塔夫·福樓拜得到了莊園,長子和其他3個已婚的女兒得到了幾處房產和大部分的現金,卡羅琳太太得到的應該也是現金;
卡羅琳太太去世的時候,維塔麗隻是操辦了葬禮,沒有經手她的遺產,想來大概也是分給了子女們;福樓拜的兄姐們有自己的家庭,借錢還是可以借的,但數目不會很大,她準備勸福樓拜去找兄姐們借錢;然後將莊園抵押給銀行,田產看看能不能賣掉一些,湊出30萬法郎。
愁人!
她不準備現在就賣畫,藝術品也不是你想賣就能立即找到買家,再說印象派的畫作現在普遍不值錢,所以她才能豪邁的買買買。加百列有錢,但也沒有30萬法郎這麼多,她唯一認識的能一下子拿出來30萬法郎巨款的人,隻有歐仁皇儲而已。
但她又不可能突然開口找他借這麼大一筆錢,他們的關係可沒好到能借巨款的地步。
她心煩意亂的想了好一會兒。
康曼維爾真是該死啊!她惱恨起來。做投資生意本來就是有風險的,謹慎的人就不該把錢全都投進去,可是這種盲目樂觀、總覺得自己聰明機智、一定不會賠本的人什麼年代都有,現在罵他也沒什麼用。
她不是很懂這個時代的法律,以前法國有債務人監獄,沒法還債就進監獄,當然是不名譽的;似乎沒有有關破產的法律?離婚似乎也無法規避吧?
突然天降這麼一件大事,搞得她沒法保持淡定從容了。
*
這麼一件大事沒法瞞住仆人,仆人們都在私下議論,要是老爺賣了莊園,他們該何去何從?換一個主人肯定要換一批仆人,他們可能都得滾蛋了。
文森特·梵·高很快也就知道了這事。
他第一個想到的辦法也是抵押貸款。
“也隻能這樣了。”維塔麗歎氣。
“或者,我們再看看,莊園裡是否還有值錢的藝術品或古董。”
她搖頭,“我們都看了好幾遍了,除了那幅提香——”
老福樓拜不是藝術品收藏家,但莊園裡卻有一幅不大的提香的《鏡中的維納斯》,維塔麗很喜歡,舍不得賣,現在恐怕不得不賣掉了。
她難過了一會兒,強打精神,“看來得抓緊時間臨摹一下了。你明天帶我臨摹的素描回巴黎問問,看有誰想買。”
家裡有提香的真跡,當然沒事就要臨摹一下的,臨摹大師作品是畫家的必須。
提香的畫再值錢,最多也隻能賣個幾萬法郎,還是不夠。提香真跡加上田產、魯昂的一處房子、勒阿弗爾的一處海邊彆墅,又湊了7萬法郎。
她拿了清單上樓去向福樓拜彙報,福樓拜又讓她去書桌抽屜裡拿出一個首飾盒,要她把首飾盒裡的首飾帶去巴黎賣了。
“先去問問貝弗利夫人能不能買下。”他低聲說:“這是卡羅琳太太留下來的,本來我想著過幾年你結婚的時候,讓你挑幾件——”
“先生——”維塔麗很是為他難過。她倒不在意這些首飾,隻是覺得這麼一個好老頭兒,不該遇到這種事情。
“彆難過呀,又不是日子過不下去,我們得去住橋洞。”他故作輕鬆,“等到我們搬去巴黎住,沒準我就能寫出不錯的劇本,要是能演出幾個月,幾年的生活費就不愁了。”
可實際上他們都知道,就憑他那個完美主義者的龜毛性子,是萬萬不可能的。
之前維塔麗壓根沒想過福樓拜會不得不變賣家產,所以才花了不少錢在買畫上,她心裡想著將來福樓拜多半會把莊園留給康曼維爾夫人,也算是一筆不菲的遺產了;要是不得不抵押了莊園,或者甚至賣掉莊園,她會想辦法把經她手買的畫給弄出來,將來福樓拜要是真搬去巴黎居住,靠稿費收入是沒法維持生活的,靠賣畫多半還行,一年賣幾張畫,生活費是夠了。
康曼維爾夫人臉上還帶著淚痕,她從裙子下麵拿出一個絲絨袋子,交給維塔麗,但沒說什麼。
可憐的女人!
康曼維爾是很愚蠢,但也隻是經濟問題,要是有什麼男女問題,她可懶得費神管他家的事。雖然吧,這個時代男人普遍都不認為偷情、出軌是什麼嚴重的問題,就像福樓拜吧,也不覺得找妓-女解決生理需求是什麼大問題——等一下!所以帕科死活不肯說主人到底得了什麼病,是因為得了性病?梅毒?
她後知後覺,恍然大悟。
福樓拜身材高大壯實,但卻一直斷斷續續的病著,她原本隻是以為是癲癇和年紀漸長的緣故,現在看來,他的健康問題很嚴重。梅毒在21世紀也是高傳染性性病,有青黴素之後才有治愈病例,但因為梅毒前期偽裝性太強烈,很多患者都沒意識到自己被傳染上了梅毒,以至於延誤治療。
現在還沒有青黴素呢,所以,這時候的梅毒患者到底怎麼治療的?
她因為發現了這個秘密而心事重重。
*
她又回到書房。
梅毒是性病,就是說,沒有性接觸就可以大幅度降低被傳染的危險,所以她也沒什麼好擔心的。但就是,梅毒顯然會大大降低患者的壽命,這可不太好。她尋思著是否要帶福樓拜去尋找專門治療梅毒的醫生?但他可能會覺得太過羞恥?
文森特進來了,問她明天是否要去巴黎,他看仆人在給她收拾行李。
她心不在焉的說:“我明天也跟你一起去巴黎。”
她想到了什麼,懷疑的看著文森特。
“你怎麼了?這麼看著我?”
“你的香煙呢?”
年輕的梵·高是時髦的男青年,抽煙喝酒,偶爾還會喝一杯苦艾酒。他從外套口袋裡拿出香煙盒、火柴盒,放在書桌上。
機器卷煙,還沒有發明過濾嘴。她打開銀質的煙盒,抽出一根香煙。文森特拿起火柴盒,擦著火柴,為她點燃香煙。
“你去過妓-院嗎?”她透過薄薄的煙霧,突兀的問。
文森特嚇了一跳,“什、什麼?”
“你們男人,是不是覺得跟妓-女上床沒什麼關係?”
他窘得馬上臉紅了,臉上的雀斑也更明顯了,“您、您是一位淑女,不該這麼問!”
“養情婦很貴,一年沒有上萬法郎彆想能養一個還不錯的情婦;”她皺了皺眉:所以福樓拜的積蓄隻有莊園地租,《包法利夫人》一直算是暢銷書,但她從來沒見到那些稿費,就是拿去供養情婦了,他還不算是真正的“養活”情婦呢。“妓-女就便宜多了,我聽說火車站附近的旅館還有隻要幾個法郎的妓-女。”
文森特一副恨不得能捂住她嘴的窘態,“您不該知道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