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防止他自絕,阿暗的雙手被反剪在身後, 身體被鐵鏈鎖住, 隻能做出小幅度範圍的動作。
那份特殊的食物就擺在他的身前,隻要他想吃彎下腰就能夠吃到。
當然平日裡也沒有人關心他吃還是不吃飯。
剛剛被捕的時候, 他一度渴望著得到一份能讓他解脫的毒|藥。
如果那時這樣一份特殊的食物被送到他麵前, 他會毫不猶豫的吃下去。
阿暗默默的看著眼前的陶碗, 那是一碗羹湯。
和平日裡的夥食一樣,幾片菜葉飄在湯上, 靜靜的停在那裡。
應該結束了, 這就是死侍的終點,阿暗對自己說。
他已經活得夠久了, 難道還有什麼放不下的嗎,連陽都已經走了那麼久。
他想低下頭去, 脖子卻不知為什麼一直僵硬的耿著。
時間在一點點的流逝,他不知道自己還在等著什麼,依稀間他總覺得牢房那深深的過道裡, 會響起骨碌碌的輪椅聲。
隻是一個和自己毫無關係的人,但不知為什麼,阿暗總想再見他一次。
想見一下那個總在夜裡來到他身邊, 坐在輪椅上遙望著窗外明月, 默默聽他述說的男子。
也許自己在一生中說過的話加起來,都沒有這幾日和那個人說的多。
所以,莫名的就想再和他說一次話。
阿暗苦澀的笑了一下:我在胡想些什麼,原來我比阿陽那個蠢貨還要蠢。
熟悉又有規律的聲音, 在牢房中清晰的響了起來,是木質的輪椅滾過牢房石板地麵時發出的響聲。
阿暗抬起頭,一個坐在輪椅上的身影慢慢出現在他的視線裡,那人的目光越過牢房的欄杆正向他看來。
這次他不是孤身一人前來,他身側跟著兩個人,一個是那個對他施刑的少女阿甲,另一人卻是晉國的主君程千葉。
三人打開獄門,進入牢房。
審視著那一動不動的待在陰暗處的囚徒。
“不論周大人您怎麼說,這樣一個敵國的刺客,都不能輕易放走。”
名叫阿甲的女子向著她的主公進言:“主公,卑職認為,周大人所言絕不可行。”
周子溪顯得很為難, 但他依舊開口請求:“此人和我有些牽連,還請主公開恩饒恕。”
“他在我大晉的牢獄中待了這麼久,他主人不會再信任他。即便放了他,他也不能回到原處。我贈他盤纏,令他從此遠遁便是。”
阿甲開口:“他是一個刺客,依照慣例,即便要饒他的性命,也要挑斷手經,廢了武功。”
“阿甲。”周子溪露出不讚同的神色。
阿甲在心中翻了個白眼,覺得此人婦人之仁到了不可救藥的地步,
放……我走?阿暗似乎隻聽見了這幾個字。
他的目光忍不住落在眼前的那碗早已半凝固的羹湯之上。
程千葉在他的麵前蹲下,看了他半晌,又看了看那碗冷卻的羹湯。
突然就伸出手,端走了那個碗。
“阿甲,你看看這個有沒什麼問題?”
阿甲有些疑惑,抽出一根銀針探入碗中湯內,雪白的銀針瞬間自下而上的覆上一層烏黑。
這次阿甲真的沉下了臉,她跨出牢房,喝了一聲:“來人!”
她負責的牢獄中,竟然混進了敵人的奸細,讓她既羞愧又惱怒。
獄卒們匆匆而來,回複阿甲的詢問。
牢房內的程千葉看著眼前有些呆滯茫然的少年。
他們這些人,從幼年起就被抹殺了自己的本性,成主人殺人的凶刃。
每一天都走在生死線上,即便落入敵人的手中,主人還念念不忘的要取他的性命。
“主公,”周子溪低頭行禮,“他隻是一個無關要害之人,就放了他吧?”
片刻之後,阿甲進入牢房,在程千葉身側跪地請罪:“主公,是卑職失職,竟讓敵人混入獄中下毒。”
程千葉伸手,在她頭上摸了摸。
阿甲本該是個活潑的性子,也不知經曆過什麼樣泯滅人性的訓練,才變成如今這副無時無刻都戴著麵具的模樣。
程千葉歎了口氣:“就依周大人所請,放人吧。”
阿甲不再說話,站起身來,解開阿暗身上的鐵鏈,把他提了出來。
阿甲的注意力不是很集中,她覺得頭頂上殘留著一道奇怪的感覺。
主公剛才在那裡摸了一下,一股溫溫熱熱的觸感就好像一直留在了 的頭頂上。
她把那個囚犯提出牢房,按在一張刑桌上,固定住他的一隻胳膊,露出那截蒼白的手腕,開始磨一柄又薄又彎的小刀。
主人沒有責怪我,還在我的頭上摸了一下,這是什麼意思?阿甲腦袋中始終轉著這件事。
總之不是生氣的意思。
她覺得自己的運氣一直很好,兩任主公都是溫柔的人。
要是生在宋國,那可能就完全不同了。
阿甲看了一眼那個被固定在刑桌上的少年。
這個人,年紀和她差不多,身手也是難得的好,卻隻能落下這種命運。
阿甲舉起了手中的刀刃,對準了那消瘦的手腕。
等了半天,她似乎有些奇怪主公竟然沒阻止她,忍不住回頭看了程千葉一眼。
程千葉正衝著她笑:“算了吧,阿甲,你不是也有些不忍心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