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1 / 2)

雲上青梅 許乘月 10465 字 8個月前

被霍奉卿戳穿自己隻是虛張聲勢,雲知意並沒有惱羞成怒,反而坦然承認了:“沒錯,就是詐你。你要說嗎?”

“如今言大人被卷進來了,你竟不急?”霍奉卿很是意外。

雲知意撇了撇嘴:“又不是陳琇提了我爹,旬會合議上就一定能通過這項任命。而且就算通過了,我爹也未必就會欣然接受。”

她爹言珝算是世人眼中最常見的那種官,圓滑通透、明哲保身,不為惡,卻也不會橫衝直撞到處得罪人。凡事按部就班,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聯合辦學這件事明白著是田嶺與霍奉卿的戰場,按她爹一慣不惹是非的做派,定會設法不讓自己入局,不必她瞎操心。

“你們到底想在聯合辦學上搞什麼鬼?”雲知意最在意的還是這個,“為什麼你非要推動這件事?”

霍奉卿斂笑垂眸,謹慎斟酌後,解釋道:“陳琇為完成章老在原州各地廣開蒙學的夙願,被逼急之後自作主張提出‘鄴城庠學和官醫署聯合辦學’,以此換取官醫署不再繼續爭奪這次的撥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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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醫署如今是你們州牧府在管,一旦官醫署和庠學聯合辦學,你就有機會透過庠學搶奪學政司治權?”雲知意直接將話挑在了台麵上來說,“咦,這麼說,陳琇其實是跟你站一邊的?她是盛敬侑放在田嶺跟前的……暗樁?”

“她和盛敬侑沒關係,和我更沒關係,”霍奉卿解釋道,“不過,我一直看不透她與田嶺是怎麼回事。你平日防備著她些,彆走太近。”

“哦,這樣啊。我還以為你……”雲知意有點尷尬,反手撓了撓後頸,“罷了罷了,你接著說。”

難怪上輩子霍奉卿時不時偷看陳琇,原來是很早就懷疑她站到田嶺那頭了。

霍奉卿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總而言之,若沒有陳琇這次的變數,學政司在田嶺手裡將始終是鐵板一塊。這種天賜良機,絕不會出現第二次。”

田嶺如今在原州近乎隻手遮天,其中有個原因就是長久把持著學政,這等同把控著整個原州所有寒門年輕人的上升通道,也主宰著大家的所學所信。

寄望通過求學改變命運的年輕人,幾乎都要從他手中過一遍,所以他在原州的影響力才會越來越大。

若能將學政司從田嶺手中搶過來,無疑於斷了他一條臂膀。

霍奉卿如今要做的,就是趕在章老離任之前,借助聯合辦學使鄴城庠學甚至學政司成為困住田嶺的一方泥淖,慢慢滲透甚至從田嶺手中搶過學政司治權。

但世間從來沒有不付出代價的勝利。

聯合辦學這步棋的負麵,就是接下來的幾年裡,霍奉卿必須不停地逼迫田嶺那邊的人出錯,再通過問責一步步蠶食鯨吞,將學政司徹底清洗一遍。

這個過程裡,相應掌事官員及授課夫子人選必然會頻繁變動、課業結構會不停拉鋸調整、甚至書本內容及應考要點都會改來改去……

這些事在普通人眼裡或許隻是微不足道的小麻煩,但對求學時代的年輕人而言,其影響幾乎是致命的。

原州偏遠,加之田嶺處心積慮作梗多年,教化上本就已遠遠落後於中原各州。

在今後那可想而知的數年學政亂象裡,若不是天資拔群或有家學輔助者,根本就學不到什麼,很大一部分寒門學子注定會成為“學政司掌控權爭奪”的祭品。

這個隱患,雲知意在最開始就察覺到了,所以之前才會那麼激動地與霍奉卿吵到摔門。

“在這件事上,你我的著眼點南轅北轍,談不上誰對誰錯。除非我讓步放棄這個重創田嶺的機會,否則我倆始終無法達成共識。”

話說到這地步,霍奉卿也豁出去了:“我一直不希望你介入此事,就是因為這樣的破綻田嶺不會露出第二次,我不能放棄。”

說出這些,對他而言並不容易。誰不希望自己在心上人麵前永遠隻有好的一麵呢?

可他既選了這條路,就無法在半途改弦更張,隻能贏,不能輸。

他屏息望著雲知意,忐忑的目光不放過她神情的任何一點變化,仿佛在等待宣判。

雲知意瞟了他一眼,沉重地點了點頭:“好吧,我明白了。”

原本霍奉卿已經準備了許多說服她的話,萬沒料到她這麼痛快就偃旗息鼓,頓時傻眼。“你……明白什麼了?”

“我明白你們這些手段雖然很討厭,但你有你的道理。你們這些謀大局的,心臟手狠,道理還能壓死人!”雲知意有些煩躁嚷嚷著,兩手用力搓搓臉自己的臉,也不知是在與誰置氣。

“我先靜觀其變吧。若是章老指使陳琇拖我爹下水,那就表示他老人家也希望田嶺倒,但不想容忍你和田嶺用學政事務胡搞瞎搞。反正我就是目光短淺,若真是章老出手,我一定幫著章老,管你和田嶺在這件事上誰輸誰贏。”

她在儘量求同存異,這樣的反應已遠遠好過霍奉卿預期中的“恩斷義絕”。

霍奉卿心中巨石落下一半,小心翼翼試探道:“若我真輸了,田嶺必定反戈一擊,讓我身敗名裂。到時你會怎麼做?”

“還能怎麼做?肯定是趁你走投無路,將你收到我後院安分做小郎君啊!”雲知意送他一對沒好氣的大白眼,忿忿用腳尖輕踹他,“趕緊走,待會兒城門要關了。”

“飯都不給吃就趕我走?”

雲知意道:“你成天這麼搞風搞雨的,我沒對你拔刀相向就不錯了,你還想蹭我的飯吃?!快走。近幾日彆往我跟前湊,不然我怕忍不住燉了你。”

*****

翌日的旬會合議,聯合辦學的提案被通過,但讓言珝代表州牧府介入監管聯合辦學的事沒有得到大多數人支持。

章老表示,自己回去後會另行斟酌,在下一次旬會時重新提出監管聯合辦學的主官人選,眾人皆無異議。

既聯合辦學已通過,霍奉卿自也開始著手籌備,便隻派人到望瀅山送了當日旬會的記檔抄本,沒有親自再來找燉。

雲知意看了記檔抄本,確定是章老出手,心下大定。

兩日後,鴿房收到了宿子約從臨川傳來的消息,說臨川和允州兩地有多家豪強不滿均田革新,已有在暗中串聯準備帶頭鬨事,甚至意圖從江湖上重金買凶,刺殺當地主持均田革新的官員。

這消息對雲知意來說不新鮮,上輩子這兩地就因為均田革新起了小規模兵禍,但很快就被官軍鎮壓了。

小梅卻嚇得臉刷白,有些不安地詢問:“大小姐近日出入,身邊還是多帶些護衛吧?”

“暫時不用,”雲知意咬著薄荷蜜丸,轉動著左腕的鐲子,“這就是田嶺在原州獨大的一項好處了。田嶺需要用我來完成均田革新,眼下若真有人想刺殺我,第一個跳出來咬人的絕對是他。有他壓著台子,我與各家家主談判時再適當讓步,多給些彆的好處緩衝,我們這邊就鬨不起來。”

上輩子她不懂田嶺為什麼鼎力支持她完成均田革新,如今卻很清楚了。田嶺既盯著顧家兵權,又死死把持原州多項關鍵實權,很顯然是有裂土自立之心。

那推動均田革新,更進一步穩固民心、使州府錢糧盈餘增加,順便在過程中削弱異己的力量,這對他的“大業”是長遠利好的。

所以在此事完成之前,他絕對比雲氏的護衛還緊張雲知意的安危。

見她從容鎮定,小梅這才放下心來:“大小姐,宿子約在信中還問,臨川、允州有人在江湖上買凶的消息,是否通秉給當地官府?”

“送邱家一個人情吧,”雲知意道,“讓宿子約把有人在江湖上買凶的消息單獨告訴邱祈禎。”

“是。”

*****

到了藺家老爺子壽辰這天,雲知意也結束了所謂的“閉門反省五日”,便帶好壽禮,乘了馬車盛裝前往。

田嶽早早等候在距離藺家門口,雲知意下了馬車,從小梅手中接過裝著古畫的壽禮長盒,便與田嶽一道入內。

因是私宴,大家自都不著官袍。二人瞧見對方衣著時,不約而同笑了笑。

盛夏伏天裡,田嶽身著梅子青軟煙冰絲綾,斯文雅致,如濯濯春月柳;而雲知意身上的銀紅衣裙也是軟煙冰絲綾。

田嶽道:“這可巧了。三月裡我母親命人從一位上陽邑來的布販手中買了十幾匹軟煙冰絲綾,不曾想竟與雲大人撞上了。”

“倒也不算撞上,我這都是京中家裡給送來的,”雲知意落落大方地打量了他,隨口笑道,“這兩日天熱得跟蒸籠似的,冰絲綾穿著倒恰好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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