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第六十九章(2 / 2)

雲上青梅 許乘月 14543 字 8個月前

顧子璿置氣時的一句無心之言,雲知意卻認認真真思考了兩天。

上輩子,她先是查辦了槐陵縣府集體貪汙賑災銀的案子,隔了幾年後突然得到新線報,才察覺當時在那批涉案官員家中查抄出的贓款總數,遠遠超出了州府撥給槐陵縣的賑災銀數量,於是打算循線重查舊案。

但緊接著槐陵就出了瘟疫。

然後是顧子璿死在槐陵。最後是她死在槐陵。

這輩子,前年槐陵北山有神棍拋出“打娘娘廟”的引子,騙了當地人送許多小孩兒進山,不知做什麼用。

她暗中從臨川請來邱祈禎這個神兵,又派了宿子約、宿子碧配合,將那批小孩兒救出來,也將槐陵北山的事捅破天。

之後盛敬侑帶著霍奉卿去槐陵查辦此案,田嶺卻不惜讓渡出部分權力給州牧府,並默許霍奉卿把控“旬會合議”實權,以此換取他們不再繼續深查槐陵。

還有均田革新,田嶺大力支持,幾乎到了雲知意要什麼給什麼的地步,唯獨一點,他明說過均田革新要避開槐陵。

如今軍尉府實兵演練,田嶺也不讓進槐陵……

其實雲知意很早就察覺田嶺對槐陵這個地方看得很緊,當時還曾想過告訴霍奉卿,可後來忙得團團轉,竟就忘了。

如今一樁樁一件件捋過來,實在是細思極恐。槐陵這個地方,搞不好還真是田嶺的命門。

可,會是什麼呢?

這天黃昏,雲知意來到鴿房,對文書吩咐道:“給宿子約傳訊,讓他先安排人去沅城查查田家在那邊有哪些生意,是誰在主事。安排好之後,讓他自己儘快到鄴城來見我。還有,給慶州、淮南的積善堂也發消息,問問管事人,當初我讓人送去的那幾十個孩子,如今能不能正常說話了。若能,送兩個年歲長些,能說清楚事的來我這裡。”

當初邱祈禎將那些孩子從槐陵北山救出後,雲知意迅速安排將他們分彆送到了雲氏在慶州、淮南兩地的積善堂安置。

之後積善堂的管事人曾給雲知意來過信,說那些孩子不知是否受了驚嚇之故,大都較為恍惚,也不愛說話,怕人怕黑。

後來雲知意就隨沈競維離開鄴城,便隻回信叮囑那頭將孩子們照拂好,衣食、醫藥和學藝等一應開銷都算在自己名下,之後忙起來就沒再過問。

如今過去快兩年,雲知意越想越覺得槐陵不對勁,就不得不打擾那些孩子平靜的生活了。

*****

在雲知意忙得不可開交時,霍奉卿也沒閒著。

一麵要管官醫署與鄴城庠學聯合辦學的事,一麵竟還有精力在州牧府外設了個“投書箱”,方便百姓投書鳴一些不敢輕易報官的冤屈。

才沒兩個月,就已經接手一樁貪瀆案、一樁奸汙案,還有兩樁鄉紳侵地案、一樁官員強搶民女案。

雖他忙得陀螺一般,難得片刻閒暇,但這招確實極得民心。

不過,他這麼做,把各地縣丞氣得夠嗆,刑律司主官也被他搞得像個擺設。

但礙於如今霍大人在民間聲望扶搖直上,大家對他至少在明麵上依然隻能敢怒不敢言。

八月卄七這天,州丞府內部議事完畢後,便有人隨口提到霍奉卿。

刑律司主官周誌高氣得將胡子吹得老高,對雲知意抱怨道:“雲大人這陣子忙均田革新,怕是不知他的所作所為。”

雲知意抿了抿唇,繃著臉強忍笑意,冷冰冰道:“他那個人,讀書時就最不肯在律法這門功課上多用功,想也知他有時會胡來。”

“何止胡來?簡直就是……完全胡來!可氣死老夫了,”周誌高每一根皺紋裡都寫著憤怒,“就說官員強占民女那件事,人證物證什麼都沒有,就憑一張百姓投書密告的紙,他就敢去找那官員問話……”

聽完徐誌高的抱怨,雲知意順著大家的話,跟著罵了霍奉卿幾句,這才脫身。

散值前,屬官小心翼翼對雲知意道:“方才州牧府言珝大人派人來帶話,請您今日務必回言宅一趟。”

自從雲知意搬到望瀅山自立門戶後,她很少回言宅,在州府裡也儘量避免直接和自家父親打交道,於是整個鄴城的人都默認她和父母鬨翻了。

雲知意也不解釋,隻道:“好,我知道了。均田革新的所有事務我都捋順了,你們就按照我說的一步一步辦,警醒著些。明日起,替我向考功司告假三日,有什麼事就派人到望瀅山找我。”

算算日子,宿子約和積善堂的孩子也就這幾天到,她今日回言宅一趟,明日就正好在望瀅山等人。

待她將槐陵的事情捋出個頭緒,再找機會與霍奉卿說就是了。

*****

雲知意考官之前便從言宅搬到望瀅山自立門戶,算起來已近兩年。

之後她隨沈競維出外一整年,再回到鄴城後,除了最初回言宅向父母行過一次歸家禮,之後又再來看過父母三次。

每次回來,她父親會很歡喜,母親卻是一如既往的冷淡,所以她大都是行個禮寒暄兩句就走。

今日再來,瞧著自己年少時曾出入十年的家門,竟覺得有點陌生感。

門房上的老仆遠遠瞧見她的馬車,趕忙下了石階來迎候。

“大小姐安好。老爺今日公務繁忙,派人說了要入夜才回……”

“好,”雲知意點點頭,舉步往裡走,“母親獨自在家嗎?”

“二少爺、三小姐從學堂回來了一會兒,此刻正在沐浴更衣。”

雲知意看了看天色,輕聲嗤笑:“又早退逃學。”

言知時、言知白這兄妹兩個讀書都不上心,考不進官學,這麼多年都在西郊一所私人學堂裡混日子。

州丞府就在城中大街,雲知意一散值就趕著過來,那倆在西郊讀書的卻比她還早到,可見老早就從學堂溜回來了。

放在以往,她是會擔起長姐之責,將他倆喚來教訓一通的。如今對家裡的事早已想開,便也懶得去做那惡人,笑話一句話,便去主院向母親行禮。

雲知意身上還穿著官袍,不能對她行大禮,便隻執了常禮。

雲昉許久沒見她,眼神裡有些許的波動,卻很快又平複了。“城門快要下鑰,今夜是不是就不回望瀅山了?”

“是,要在家打擾一晚了,請母親見諒。”

雲昉眼圈微紅,將頭扭向一旁:“回自己家,有什麼打擾的。出去吧,等你爹回來再喚你吃飯。”

“哦,好的,”雲知意瞧著她這樣子,似乎還是不大願意見到自己,便也不惹人嫌,“那我去朱紅小樓坐會兒。”

在她轉身出門時,雲昉哽聲開口:“你的寢房,平日裡一直讓人收拾著的,當初沒帶去望瀅山的衣物都還在,先去更衣吧。”

雲知意愣了愣,驚訝地回頭看她。

“是你爹讓人給你收拾的。”雲昉辯解道。

“哦,”雲知意笑了笑,“您放心,我沒誤會。”

*****

帶著小梅回到自己年少時住過的寢房,簡單沐浴更衣後,雲知意披散著半濕的長發,懶搭搭站在自己院中乘涼。

小梅剛給雲知意端來一杯參茶,扭頭便看到院門口來了人,趕忙行禮。

“二少爺安好。”

言知時笑著揮揮手:“不必多禮,你忙去吧。我找我姐說句悄悄話。”

雲知意抿了一口,便將參茶遞給小梅,命她退下。

待言知時走到近前,雲知意負手蹙眉:“我倆的交情從幾時起好到有悄悄話可說了?”

“從你不再追著我做功課起啊!”言知時嬉皮笑臉湊近她耳畔,“今日叫你回來的人,其實不是爹。”

雲知意眉心蹙得更緊:“是你?!”

言知時猛搖頭,壓著嗓子催促道:“快去朱紅小樓,有人等你呢。”

雲知意總算明白過來,登時氣不打一處來,拎起裙擺就跑了出去。

*****

霍奉卿正立在朱紅小樓最頂層的闌乾前,側頭望著一牆之隔的自家院落,恍惚的目光裡噙著淺笑。

此刻正值日夜交替之際,夕陽近西山,天邊卻已有幾顆星子若隱若現。

夕陽在他玉色絹袍上抹了金粉,又將他的側臉暈出勾人心癢的茸茸邊,連他眼下那顆小小朱砂紅痣,都平添了幾許魅惑引逗。

他就站在那裡,不動也不言,就成了這瑰麗暮色裡最洵美的存在。

雲知意麵上怒氣稍淡,趨步近前後,踮起腳……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

霍奉卿回魂,沒有掙紮也沒有閃躲,隻是無辜地垂眸睨她:“為什麼揪我?”

“出息了啊,刑律司周大人說得太對了。你這混蛋何止胡來?簡直是完全胡來!”雲知意皮笑肉不笑,手上甚至擰了擰,“想見我找什麼借口不行?裝我爹?占誰便宜呢?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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