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第七十九章(1 / 2)

雲上青梅 許乘月 13517 字 8個月前

一一牆之隔的言宅。

雲知意才進門, 就見弟弟言知時揪著妹妹言知白站在影壁旁。

言知白被二哥捏著後勃頸, 圓圓臉臉漲得通紅,可憐兮兮縮著肩, 望向雲知意的眼神特彆心虛。

言知時扭頭俯瞰身旁小妹, 神色微沉,語氣還算克製:“方才不是話很多嗎?這會兒怎麼啞巴了?”

他這兩年又長高了些,當初的少年嗓也變得低沉許多。每每發起火來, 再不用像從前那般大吼大叫,隻需拉下臉,就能輕易讓小妹感受到怒火威壓。

言知白眼裡浮起了淚光,哽咽開口:“長姐, 我錯了。我沒想到娘會那麼生氣。”

“你又告我什麼黑狀了?”雲知意走近他倆, 口中對妹妹說著話, 卻蹙眉衝弟弟搖了搖頭,示意他鬆手。

言知時撇開頭,口中淡哼一聲,卻還是照著長姐的意思鬆了手。

雲知意上輩子和弟弟妹妹關係可稱惡劣, 前兩年剛重生那會兒, 心中多少還是有幾分介懷的。

但如今兩年過去,過往的那些衝突並未重演, 她也就漸漸釋懷了。

雖依然做不到與他倆親密無間,可她私下裡與這倆小的相處時,態度還算平和。

“說吧,”雲知意隨手替言知白理了理衣領, “是不是今日又在母親麵前搬弄我什麼是非了?”

言知白抽噎了兩聲,緊跟著就哭了出來:“我方才看到你在隔壁霍家門口……和小田大人在說話……就、就去和娘講了一下……”

其實不管上輩子還是這輩子,言知白這小姑娘都稱不上壞,就是在長姐二哥跟前不討喜。

她是三個孩子裡最得母親寵愛縱容的,雖父親言珝有心嚴厲管教,但雲昉總是護著,言珝自是順著妻子。

久而久之,言知白就被慣得嬌氣貪懶又不學無術,偏又什麼事都想與哥哥姐姐爭搶。

可惜她年紀最小,也無強項,道理講不過長姐,蠻力拚不過二哥,尋常若沒有母親撐腰,她就什麼都搶不到。

於是練就了“向母親告哥哥姐姐狀”的碎嘴本領,搞得長姐二哥對她都很不耐煩。

“言知白你哭個……”言知時看了看長姐,強行將那個粗魯字眼憋了回去,“你哭個什麼勁?我是打你了還是罵你了?”

言知白強行收住哭聲,卻沒防備打了個嗝兒。

雲知意笑笑,抽出隨身的絹子遞給小妹:“你跑去跟母親說,看到我在隔壁門口和田嶽說話,然後呢?”

言知白接過絹子胡亂擦臉,甕聲低低道:“然後,娘她……嗝……發了好大脾氣……還砸了個杯子,嗝。”

雲昉自來就體弱,這些年深居簡出將養著,連大聲說話的時候都不多,更彆提發脾氣砸東西。

莫說言知白這備受寵愛的小幺女從沒見過母親如此,就是雲知意,兩世為人皆不得母親垂青,也從沒見過雲昉怒極失態到砸東西的模樣。

雲知意驚訝地眨了眨眼,腦中飛快地轉動著。隻是聽說她“在隔壁門口與田嶽說話”,就生氣到砸東西?為什麼?

“姐,娘要見你,”言知時清了清嗓子,垂眸盯著地麵,尷尬地補充道,“她正在氣頭上,爹這會兒又還沒回來。不若你直接回望瀅山,我去和娘說。”

前些日子,霍奉卿在旬會合議上對漕運司張立敏與言珝做了處置,二人除了被罰俸外,都得了“降職調用”的懲處。

張立敏被派去記檔室做文書吏半年,而言珝則被派去碼頭,每日負責登船檢查來往船隻有無運載違禁貨物。

這是個早出晚歸的苦差,今日言珝當班,約莫要入夜後才能回城來了。

雲知意沉吟片刻,搖頭拒絕了弟弟難得的善意維護:“罷了,母親是因我動氣,你去也平不了事。我若轉頭就走,最後不還得等爹回來收場嗎?”

她爹如今的差事很辛苦,累一天回來還要為這些事煩心,不合適。

*****

主院正廳,端坐主位的雲昉兩眼微紅,眼皮有些腫。“區區民婦,不敢受雲大人重禮!”

在到主院的路上,雲知意想想母親向來“萬事先護著夫君,然後是言知白,最後是言知時”的行事準則,就已大致明白母親今日怒從何來了。

對此雲知意早就習以為常,此刻站在廳中,抬頭迎上母親的淚目怒瞪,心中平靜至極。

她規整行了個常禮:“我還沒來得及換下官服,按規製本也不能對母親行重禮。”

這不卑不亢、就事論事的態度,對雲昉來說無疑火上澆油。

雲昉猛地一拍桌,氣血上湧,兩頰立時紅得異樣,呼吸聲都重了許多:“你、你這個……”

終究不是什麼市井潑婦,怒急攻心之下也沒能說出什麼惡毒言詞。

“母親喝口參茶緩緩吧,”雲知意輕歎一聲,也不繞彎子,“您今日動這麼大的氣,是不是因為爹被降職調用的事?”

雲昉氣衝衝道:“虧你還叫他一聲爹!這麼多年,他最疼的就是你,如今你一朝得誌,就是這麼回報他的?!你就不怕寒了他的心?!”

此次同時動張立敏和言珝,是霍奉卿深入分化田黨的重要一步棋,雲知意要配合這大局,怎麼能因為父女之情就拖後腿?

這話當然不能說,雲知意就隻能與母親講台麵上的道理。

“爹為官多年,心中有數的。此次他被降職調用,是因自身確實有所疏失,並非被誰惡意栽贓。漕運司呈交他核驗的那張記檔有問題,他沒有細看便草率落印,白紙黑字,抵賴不了,最終的處置是照章辦事。如此,母親以為我能做什麼?”

雲昉心中已然認定,雲知意就是個冷血無情的小白眼狼,所以這會兒聽不進任何解釋。

“隻是一點小差錯而已,你堂堂州丞府左長史,若真有心,會兜不住嗎?!”

雲知意望著座上咄咄逼人的母親,不知為何,口中竟泛起淡淡苦味。

“誠然,我若全力維護,確實能保爹免受處罰。但母親可曾想過,麵對一樁證據確鑿的職務疏失,我出聲硬保,會有什麼後果?”

若此次強行保下言珝,後果就是,州丞府左長史雲知意大人公信受損,假如將來再有彆的官員出了類似紕漏,無論她管與不管,都會被人指摘。

雲昉終究出身雲氏,年少時又在京中官學受教數年,即便做了十幾二十年的悠閒主婦,長久不曾過問外間事,也不至於想不明白這層後果。

但她就是覺得雲知意不對:“就算你不便親自出麵,至少可以拜托彆人幫忙緩頰!你方才不還在霍家門口和田嶽相談甚歡嗎?連請他幫忙說句話都做不到?”

雲昉並不太清楚如今的州府是何格局,隻知州丞田嶺在原州幾乎隻手遮天,因此便覺他的兒子田嶽說話多少也該有點分量。

在她想來,雲知意既與田嶽有交情,請他幫著拉言珝一把不過舉手之勞,就這都不願,可謂鐵石心腸。

“當初您怕我出仕後莽撞妄為連累了爹,如今又氣我在爹遇事時冷眼旁觀,不肯公器私用去維護到底。”

麵對母親的指責,雲知意低垂眼眸,澀然哼笑。

“母親,祖父教過我:哪怕血脈至親之間,想要同甘,也該先共苦。”

其實雲知意已經儘量委婉修辭了。她真正想說的是,做人不可以“雞賊”,不能隻要好處卻不擔責任與風險。

這一點,算是雲昉的致命傷,是她從出身金貴、備受嗬護的雲氏女,一步步活成如今這般滿心意難平的根源。

突然被女兒戳中心中隱痛,雲昉有點惱羞成怒的狼狽,卻又無可辯駁。

最終隻能以絹掩麵,泣不成聲:“真不知我當年為什麼要生下你這個冤孽!”

“您不知當年為什麼要生下我?我卻知是為什麼,”雲知意語氣平靜,甚至可以說是溫柔,“我什麼都知道。”

雲昉倏地止了泣,僵住。

“我知道,您這些年每每麵對我,心情都很複雜。但恕我直言,您的路是您自己一步步走出來的,您經曆的煎熬和糾結,都是您自己選擇的結果。”

雲知意就那麼靜靜地看著她,語氣有些悲傷。

“可我的路,從一開始就沒得選,卻是拜您年少時的選擇所賜。我從沒有怪過您,您卻總是忍不住遷怒於我,實在是……任性啊。”

良久,雲昉緩緩扭頭看向她,淚眼裡神情複雜。有震驚,有慌亂,卻又有一點難以言喻的微妙釋然。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她甕聲問道。

“七歲那年,祖母之所以突然要送我來原州,”雲知意道,“不就是因為陛下大赦,徐勉回京麼?”

*****

沒有人知道,上輩子的雲知意曾多渴望得到母親的關愛與擁抱。

當時的她為此默默做過許多努力。

剛到原州的第一年,她也曾學著年幼的言知時那樣,試著在母親麵前嘴甜撒嬌,結果得了雲昉幾頓不鹹不淡的輕嘲,說她沒有為人長姐的穩重。

於是她停止了尷尬做作的撒嬌,年複一年地熬夜苦讀。

哪怕因為幼時在京中雲府承家學庭訓,學養上本就比原州的同齡人紮實許多,卻還是不曾有半點懈怠。

她想讓母親以自己為傲,可雲昉並不在乎。

她知道母親心疼丈夫,便主動幫著分擔教導弟弟妹妹的責任。當年母親對此頗為防備,總懷疑她將來會霸占屬於弟弟妹妹的言家。

她見母親偏疼言知白,對言知時也是在意的,便時時嚴厲約束,不願兩個小的懶散不成才。可母親覺得她對弟弟妹妹刻薄。

總之,雲知意是做什麼錯什麼。她很清楚自己沒錯,隻是母親一看到她,心裡就會有個邁不過的坎。

那個坎,叫“徐勉”。

*****

雲氏本與皇室有著心照不宣的默契,雲昉將來該是要與皇家聯姻的。

她自幼體弱,家人不太放心她獨自在外,因此她得了特許,在雲氏家學開蒙學到八歲,便隨皇子、公主們進了內城的北苑受教。

在她十三歲那年,突然向家中強硬要求,堅決不再進北苑。

她身骨比彆的孩子弱,家中一向疼她得緊,便讓了步,將她送進京郊官辦明華書院就讀。

在明華書院,她遇到了改變她一生的兩個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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