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她這副身體,三伏天裡都從來不吃冰棍,但大概是勞動鍛煉人的身體,她最近覺得自己強壯許多,加上天氣熱和饞,還是忍不住想喝。
鄭重心想等回頭有人背著箱子來賣冰棍,倒是可以給她買一根。
那是夏天隊裡孩子們最期待的事情,總是惹得不少家長們罵罵咧咧地掏錢。
沈喬看他好像又在走神,說:“你今天怎麼了?”
鄭重“啊”一聲說:“沒出來玩過。”
對他來說,玩這個字幾乎是沒怎麼存在過的,日複一日的勞作讓他失去思考的閒暇,萬千思緒都像是隻在今日,多得讓人摸不著頭腦。
沈喬回憶起來,也覺得他不是在乾活,就是在乾活的路上。
那真的很辛苦,起碼以她來看是這樣。
她道:“下次我們還來。”
就是出門總是要花錢,公社好像有個免費的人民公園,下次去那好了?
鄭重心想她喜歡出門玩,覺得也是,畢竟是城裡長大的人,據說滬市那叫一個繁華熱鬨,什麼都有,老在鄉下窩著怎麼受得了,尋思著以後最少每個月帶她來一次,起碼她不會那麼想家。
他道:“下個月再來。”
沈喬看他連時間都訂好,欣然道:“好啊。”
說著話,就到他倆買票。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掏錢,鄭重都沒反應過來,表情有點垮。
在他看來理應是由自己花錢才對,那種她又在跟我畫界線的排斥感又出現。
但沈喬其實不是這個意思,她自知已經占鄭重很多便宜,也不差這五分錢的電影票。
在這個年代,一對年輕男女處對象其實和定下來差不多,女方花男方的錢大家都覺得天經地義。
她隻是捏著這兩張票說:“你第一次進電影院,我想請你。”
這是件很有紀念意義的事情。
鄭重恍然,不過說:“隻要是跟你就行。”
誰花錢都一樣。
於沈喬來說差彆大得很,她下巴微揚說:“聽我的。”
她這麼一說,鄭重當然不會再說什麼,隻是在經過沒燈的地方牽住她的手。
約會的人愛在電影院不是沒有原因的,試問還有什麼比昏暗的環境更能談情說愛。
沈喬買到的位置在最裡麵,進出雖然不方便,但比被觀眾們團團包圍來說還是好一點。
她坐下來後四處看,說:“我也好久沒進電影院了。”
掐指一算,還是去年過年的時候知青們一塊進城那會。
鄭重還是牽著她的手不放,說:“下次再來看。”
頻繁肯定是不行的,他還要上工,請假太多大隊長也不同意。
沈喬在幕布的光下點點頭,說:“這部我還沒看過呢。”
心裡充滿著期待,大隊放露天電影,已經連著好幾次都是《紅星閃閃》,再好看的片子也多少叫人沒新鮮感。
她話音剛落,前座一對男女就開始聊劇情。
恨不得大家都知道,他們已經來看過三次。
這時候沒多少電影上映,小地方隻肯買幾部,跟車軲轆似的輪流轉,就是來看上十遍的都大有人在,不然這公社有沒有多少娛樂活動。
隻是對第一次看的人來說是掃興的,沈喬捂著耳朵,小聲嘀咕著說:“我不聽我不聽。”
不過這也沒法阻止什麼,等開場議論聲更是不絕於耳。
場內熱鬨得很,瓜子聲此起彼伏。
沈喬很快被劇情吸引,看到激動處手上不自覺用力。
鄭重被她掐一下,側過頭隻看到一雙大大的眼睛,真是瞪得跟銅鈴差不多,生怕錯過一絲情節。
表情叫人又愛又憐,感人肺腑處淚珠滾滾而下,鼻子一抽一抽。
鄭重聽見聲給她拿手帕,哄著說:“是演的。”
沈喬當然知道,但就是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出影院的時候兩隻眼睛都紅紅的,更加楚楚可憐。
鄭重站在樹蔭下,忍不住輕輕給她拭去,說:“彆哭了,吃肉去吧。”
沈喬聽見肉又是一喜,又覺得自己現在的樣子一定很好笑,不好意思地捂住臉說:“不許看。”
鄭重看著她的手指,骨節分明,和大多數人比起來都算是白,畢竟總是戴著勞保手套。
但該受傷的地方還是有,看得他心疼。
他說:“喬喬。”
最近他總是這麼喊,沈喬每次聽都覺得有股子熱氣,從指縫中露出自己的眼睛看他。
行為動作偶爾都跟孩子似的,鄭重不由得在嘴角掛上一絲笑意,柔和得全是縱容說:“我想看你。”
一分一秒都不想錯過。
沈喬慢慢把手放下來,雙手托腮說:“好看嗎?”
手指在兩頰一點一點的,總算是養出點肉的跡象,不再是皮包骨的感覺,鄭重頗為滿意,心想還是應該讓她再多吃點,實誠道:“特彆好看。”
沈喬聽過的誇獎成百上千,卻是他的話最動聽,微微垂眸說:“那你再看看吧。”
再看看哪裡夠啊。
鄭重貪心地想,一輩子都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