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隊員們依舊是忙碌的,因為種完第二茬的水稻,馬上就要收花生。
花生是對於多數人來說,甚至是比糧食更重要的作物,畢竟大隊不發油票,大家日常用的取決於能分幾斤,再拿到油坊裡去榨。
這是集體的副業,每年隻有這個季節才開,附近大隊裡的人也都會來換。
因此,大家仍舊忙得熱火朝天。
沈喬負責把一粒粒花生從根部扭下來丟進筐子裡,再由專門的人運送到晾曬場。
她就坐在田邊,鄭重時不時抱著剛薅出來的花生過來。
兩個人一組乾活,其實是沈喬占便宜。
有很多活都是沒辦法徹底把工分算清楚的,這種時候都是一家人在一塊,記個集體分就行。
她坐在田邊的龍眼樹下,葉子縫隙裡的陽光曬得人有些懶洋洋,她隻是手動著,嘴上還有餘力哼著歌。
這活不用多少力氣,但人得跟機器一樣一刻不停。
隻有真正一起做事的人,才能體會到鄭重的體力有多好。
沈喬看著他來來回回,好像都不會累的樣子,說:“你喝口水吧。”
鄭重停下來,問道:“累不累?”
沈喬撲哧笑出聲,說:“我一步都沒動。”
要是彆人乾這活,都得自己去搬過來。
鄭重不在意拍拍身上的灰,說:“太曬了。”
也不知道是多少度,跨出樹蔭就能感受到灼熱,沈喬皮膚生得白,太陽底下站一會臉就會紅撲撲。
她舉起蒲扇說:“給你點風。”
即使是風,也帶著三分燥熱,鄭重前襟後背的衣服都汗噠噠貼在身上,領口扯了又扯,說:“我沒事。”
看上去不像是沒事的樣子。
沈喬手揮得越發起勁,說:“要不歇一歇?”
這種程度才到哪,鄭重道:“不用。”
又說:“做不完放著我來。”
沈喬側過頭看,他薅花生真的很快,堆得跟座小山似的,反觀自己的速度是真的不行,她不好意思說:“我拖慢你進度了。”
鄭重微微搖頭說:“沒有。”
他隻要想到兩個人是一組,工分會記在一起,就渾身都是勁。
沈喬也沒辦法,她真覺得自己已經很儘力,但能力著實有限,想想說:“晚上給你做好吃的。”
這個可以點頭,鄭重道:“多放點蛋。”
肉能吃一回就算不錯,平常還是隻能靠蛋,正是費力氣的時候,不多吃點怎麼行。
沈喬嗯一聲,看他又喝一口水去地裡,盯著他濕漉漉的背影,然後左右看。
種地的人沒那麼講究,大家都是怎麼方便怎麼來,男人熱極了上衣一脫接著揮鋤頭的比比皆是,鄭重原來應該也有這習慣,自從上工的時候自己會出現就沒有。
他是個很容易害臊的人,牽手、接吻都會臉紅,要不是皮膚黑的話更明顯。
把衣服脫掉固然涼快許多,但對他來說應該是恨不得鑽到地裡去,叫自己看一眼估計鋤頭都能砸到腳。
沈喬想想那樣子就很好笑,嘴角上揚著繼續忙碌。
有路過的人看見,嘀嘀咕咕說:“也就她還笑得出來,我看輕鬆得很。”
畢竟找個鄭重這樣的對象,哪還愁吃喝和乾活啊。
沈喬不知道彆人是怎麼看待她的,但覺得自己已經在這份感情裡做了能做的事。
她眼瞅著時間差不多,起身拍拍身上的土要去做晚飯。
這半個月她午飯、晚飯都是在鄭重家裡做的,掌勺這件事使她快樂。
在知青點是大鍋飯,大家連用多少水都得守規矩,畢竟集體生活最重要的就是自覺。
每餐飯的標準定得很死,連開小灶還得找柴火等補上,沈喬覺得炒菜的時候都不能叫放油,那真是一滴一滴往下倒。
但在鄭重這兒想怎麼樣就怎麼樣,當然也不能為所欲為就對了,不然回頭就得喝西北風。
不過她還是喜歡這種感覺,進廚房後熟門熟路翻出三個地瓜削皮切成小塊,和洗乾淨的米一起放進鍋裡,然後在上頭架蒸籠,放上一大碗加水的雞蛋液後再蓋鍋蓋。
這樣飯和葷就有了,剩下的就是素和湯。
說起來,沈喬做彆的都不是很快,唯獨做飯上手腳麻利,她洗菜切菜,兩口鍋都用起來,很快做齊兩菜一湯,盛好後放進提籃裡。
這個點家家都有人去送飯,在路上遇見都會說兩句。
也有人跟沈喬搭話,打聽道:“今天給鄭重做什麼好吃的了?”
沈喬打馬虎眼說:“就是些家常菜,沒什麼特彆的。”
大家都長著鼻子,能聞見味。
有位大嫂誇張說:“沈知青好手藝啊,鄭重真是有口福,這做的是什麼啊?”
總之分外愛打聽,就是想在農忙裡添一樁閒聊。
沈喬仍然是那樣,謙虛道:“隨便做做,有口飯吃而已。”
反正她就是不答,愛咋咋的。
大嫂多少有些不高興,轉而說道:“那也不錯,省得往年黑尾媽總給鄭重送飯,傳出去多少不好聽。”
寡婦和單身漢,沒話也能叫編排出多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