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重這才又高興起來,說:“多少錢都行。”
他也是聽人家說的,城裡時興“三轉一響”,沈喬已經有手表,縫紉機跟自行車又貴又費票,算起來隻有“一響”是他買得起的。
鄭衝吧拍拍他的肩說:“四十五塊不要票,趕在你們結婚前應該能到。”
雖然是二手的東西,但在大隊已經是很了不起,這會就沒必要說出來,畢竟是結婚用。
鄭重點點頭,說:“給您添麻煩了。”
鄭衝吧也覺得自己有對不住他的地方,說:“有什麼事儘管家裡來。”
他一心想做個好領導,可真要做不是件容易事。
鄭重靠得住的長輩也就這一家,婚姻大事上多少需要幫忙。
他道:“也給嬸子添麻煩了。”
鄭衝吧不甚在意揮揮手,說:“她就愛湊熱鬨,愛做媒。”
婦女嘛,不就那樣。
兩個人沒再多說話,各自散開。
鄭衝吧慢悠悠到家,跟媳婦說:“你也去找小沈說和說和。”
衝嬸撇嘴道:“我才不去惹人嫌。”
沈知青可不是什麼脾氣很好的人。
鄭衝吧“嘖”一聲說:“叫你去你就去。”
衝嬸沒辦法,隻得跑這一趟。
沈喬看她來,連忙請人進屋坐,倒茶說:“嬸子,是有什麼我要做的嗎?”
心裡嘀咕著規矩也太多了,又要這樣,又要那樣。
衝嬸不好開口,索性嘮家常幾句才說:“這話本來我不該說的。”
都知道不該說,還是要說。
沈喬心想這世上真是事事是這樣,作出洗耳恭聽的樣子道:“您說。”
衝嬸猶豫著說:“鄭重家裡的事,你都知道吧?”
能有什麼不知道的,沈喬點頭道:“差不多。”
衝嬸歎口氣,說:“我呢也覺得這話不大好,但還是得說,你們還年輕,將來有孩子用錢的地方很多,該拿著的就拿著吧,也是鄭俊峰欠鄭重的。”
沈喬茫然“啊”一聲,因為這事她壓根沒聽說過,不過很快反應過來道:“我們有手有腳,這個錢花不下去。”
那是鄭重的恥辱,是絕不能和解的事情。
衝嬸也料到她會這麼說,又勸兩句,看她還是油鹽不進的樣子,也就走了。
倒是沈喬,請李麗雲幫她打聽幾句,得知外頭怎麼傳的後蹙眉道:“不要錢就是不識好歹嗎?”
李麗雲也是學話,擺手說:“不是我的意思啊。”
沈喬好笑看她,眼睛一轉說:“行,要給錢他們就給吧。”
李麗雲吃驚道:“真的假的。”
又憂心忡忡說:“你還是跟你男人商量一下吧。”
沈喬被“你男人”這個說法羞的,不過采納這個意見。
她和鄭重之間的談話且不提,就說大隊裡很快流傳一則大新聞,那就是沈喬有六百八十八的嫁妝。
按照本地的習俗,聘禮得是嫁妝的兩倍,當然家家都不富裕,基本都是八塊和十八塊而已。
像三位數這種聽著就像是天方夜譚,更何況是這麼多,但這事在沈喬身上倒像是真的,很多人都誇張地渲染著,親眼目睹她收到了跟山一樣的包裹。
沈喬自己其實都有些驚訝,畢竟她雖然給家裡和親近的長輩們寫信,但那也隻是為禮數周到,並沒有期待得到什麼,沒想到叔伯姨舅們以及結婚的堂表兄弟姐妹們都給她寄了東西和紅包。
大家的日子都是稀疏平常,隻是按慣例給個幾塊錢,不過人數眾多,湊起來也有個小一百,連同自家兄弟寄來的,已經算是很豐厚。
當然,要是她當時在父母的促成下嫁,幾百塊肯定是有的,哪像現在收到信連句話都不問。
不過這些她現在都不再去想,隻等著李紅娟的反應,畢竟到處放話說鄭俊峰要給弟弟結婚全包,總得拿出來吧。
像她一樣等著的人很多,不少人甚至上門催促。
本地就這樣,哪有做父母的不給孩子聘禮錢,娶兒媳婦本身就是長輩的大人的責任,大家都覺得是應該的。
李紅娟則是有苦難言,心想六百八十八的兩倍,她一輩子都沒一次性見過這麼多錢。
老二是說過給弟弟,那也是頂多兩三百,畢竟都是有家有口的人,城裡花銷也大,怎麼可能拿得出來。
但她雖然不知道有個詞叫覆水難收,意思還是明白的,想想還是給城裡去信,隱約覺得是給孩子闖禍了。
不過鄭俊峰收到信倒是還好,覺得世上沒有人比他再了解弟弟的倔強,想想這麼多年的紛紛擾擾也該有個結果。
他不能總是背著讓弟弟做替死鬼的罪過生活,畢竟誰不希望自己是有罪的。
此刻,也許就是他重振名聲的時候。
鄭俊峰心裡籌謀著,特意請個假決定回老家一趟。
這時候的他還不知道,這是一趟他將終生後悔的出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