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蓮一懵,這是什麼狀況?
柳氏又說了一遍,最後補充道:“你莫要怪劉媽媽沒跟你說這事,她也是怕你小姑娘家臉嫩,不方便談屋裡頭丫鬟婚嫁之事,所以央求了張嬤嬤來和我透透口風。我那老友就在燕京城,前天我們見麵時也提到此事,說采菱雖還是賤籍,但模樣學識都比商戶之女和普通大家閨秀都強些,而且行事果斷乾脆,堪當長子媳婦。”
對於采菱,睡蓮一直是很滿意的。采菱雖然是賤籍,但從小是當做小姐養大的,劉媽媽還聘了西席教她琴棋書畫,采菱學會了大家閨秀的本事,卻毫無酸腐之氣,當劉媽媽求她脫下華服,穿著丫鬟服製伺候睡蓮,以謀得全家人進京脫奴籍的機會時,她也是很快適應了自己的新角色,做低伏小伺候睡蓮,從無抱怨之詞,在丫鬟這個位置上,幾乎是無法挑剔。
所以睡蓮感歎道:“換成我,我都做不到她那麼拿得起放得下、能曲能伸的地步TXT下載。我屋裡頭的添衣也是當小姐養大的,聰明心機樣樣不輸采菱,可是乍然成了丫鬟,熬了一年才磨平棱角,適應這個新角色,慢慢能當一點差事。”
“不過,曹家怎麼知道采菱這個有本事的?”睡蓮問道。
柳氏瞧著案幾上宋代成窯青瓷花瓶上插著一對含苞待放的白蓮花,說道:“今春你跟著老太太下揚州……。”
原來睡蓮下揚州之前,因考慮到采菱脫了奴籍的弟弟劉直要參加童子試,就隻帶了朱砂和添飯同去,劉媽媽一家都留在燕京照看兒子考試。
童子試是連考三場的,采菱那些天都住在劉媽媽一家在外頭租居的院子裡焦急等待弟弟的好消息。
那個院子恰好是曹夫人的嫁妝,曹夫人一家開了春,就從浙江永嘉北上來燕京開錢莊分號,就與劉媽媽相熟了,互相道明身份後,劉媽媽才曉得這位氣質不凡的商戶曹夫人與顏府七夫人柳氏同在皇宮做過女官,而且彼此相熟。
劉媽媽不敢大意,先回顏府與柳氏通過氣,得知屬實後,才敢與曹夫人繼續來往。
就這樣一來二去的,曹夫人看中了陪著自己說話的采菱,待童子試發榜,劉直考取了秀才的功名,便向劉媽媽透露了結親的意思。
曹夫人長子今天二十有三,十四歲時考中秀才,但是秋闈屢試不中,最終放棄科舉之路,跟著父親在商海沉浮。
其實對於商戶人家而言,子弟有秀才的功名是很了不起的,起碼可以見官不跪,麵子上過得去。
劉媽媽覺得曹夫人長子這門親事確實不錯,但曆朝法律,都是良賤不得通婚。原本劉媽媽一家人是打算等睡蓮及笄定了親事,安排順當了,再提全家脫籍之事,以全了和睡蓮主仆之情,可如今為了這門好親,肯定不能再等了。
畢竟曹家長子這個年紀等不起。
“原來如此。”睡蓮豁然開朗,眉頭卻是緊鎖,說道:“劉媽媽是我的管事嬤嬤,采菱是一等大丫鬟,去年我剛收回了田莊和鋪子,都是劉管家和劉媽媽的兒子劉正幫著在外頭照看著。如果劉媽媽一家全家脫籍,這些差事肯定是要卸去的,到時候若沒有合適的人填補上來,五夫人肯定會乘機塞人啊。”
楊氏對先五夫人嫁妝這塊肥肉眼饞已久,恰好此時她正挖心割肉似的備著青蓮的嫁妝,一旦睡蓮的手有所鬆動,這頭惡虎肯定會撲過來啃一口!
柳氏頻頻點頭道:“確實太倉促了,你那邊難道沒有一房可以填補的人麼?我記得添飯添菜老子娘對你可是殷勤的緊。”
“嬸娘是說辛槐家的吧。”睡蓮眉頭微展,笑道:“說起來,辛槐家也是一屋子的妙人,添飯添菜當差是得力的,尤其是添飯,心機不輸采菱,可堪重任;辛槐一直在外院送禮人情往來上跑腿;辛家長子辛財以前是跟著小楊管事在采買上當差,如今是在我的嫁妝鋪子上跟著租客學做生意。”
“哦,還有,辛財已經祖母房裡的彩屏定了親事,後年就要成婚呢。”
柳氏噗呲一笑,道:“你這個猴精,明明已經有準備了,還裝著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唬嬸娘做什麼?辛槐一家完全可以接替劉媽媽一家啊。”
又說:“其實放劉媽媽一家也有好處,他們雖然脫了籍,但要想在京城立足,也少不得要借助顏府的力量。外麵海闊天空的,他們一家就是你的手,你的眼,也能幫你幫一些不方便的事情,加上他們與曹家聯姻,這其中更有無數妙處——將來你人手充裕了,有能力開自己的鋪子攢私房,曹家這種商賈之家見多識廣,肯定能幫上大忙。”
睡蓮一聽,笑道:“嬸娘是來做媒的吧,依您的口才,這雙媒人鞋板上釘釘是您的了。”
“其實劉媽媽辦事周全,他們一家前年剛跟著我回京城的時候,就已經想著找一家人頂替了,千挑萬選的看中了辛家,還花錢請辛槐家的去饕餮樓吃五十兩銀子的席麵等等幾經試探,那辛槐家的也有意靠上來,再說了,我對她那對孿生閨女添飯添菜一年比一年信任,估摸著辛家人心裡也有些明白,大家心照不宣吧。”
柳氏問道:“當初你怎麼會選中辛家?”
睡蓮說:“其實也是無奈之舉,因為辛槐家的是祖母一手調/教提拔上來的管事媽媽,添飯添菜也都在鬆鶴堂當過差事,連未來的兒媳婦彩屏都是祖母身邊的人,他們一家和劉媽媽一家一樣,起碼都是深得祖母信任的。”
“我以後要辛槐一家五口替下劉媽媽一家,至少祖母是支持的,五夫人也找不到縫隙橫插一腳,這樣我的聽濤閣才能水潑不進。隻是劉媽媽一家走的太突然了些,辛家估計和我一樣,都有些發懵,剛開始會絆幾腳,慢慢上手就好了吧。”
唉,這孩子,果真是走一步看五十步的,小腦袋裡究竟藏著多少心思。柳氏看著睡蓮雙眼的狡黠,暗自有些心疼,想了想,叫外頭的張嬤嬤又送一碗摻著冰沙的綠豆湯來給睡蓮喝。
隔日上午,顏五爺沐休在家,睡蓮抱著一雙親手的鞋以及一件家常穿的道袍去了顏渣爹書房。
約過了半個時辰,睡蓮用帕子捂著哭得通紅的眼睛出來了,聽說還是一路哽咽回道聽濤閣。
消息傳到泰正院,楊氏狂喜萬分,稍事打扮後,直奔顏渣爹書房,準備痛述一下睡蓮這幾年的“劣跡”。
可是楊氏撲了個空,書房伺候的人說顏渣爹出門訪客去了,楊氏追問五爺去那裡、剛才五爺為什麼會訓得九小姐一路哭回去,仆人直推說不知情。
楊氏就坐在書房等啊等,直等到晚飯時間都不見顏渣爹人影。
直到街上開始宵禁了,顏渣爹才帶著酒氣回府,楊氏一問伺候的小廝是怎麼回事,小廝慢吞吞說:“五爺今天拜訪了四家人,安順伯府、五城兵馬司趙總指揮使府上、襄陽侯府和泰寧侯府,最後泰寧侯拉著老爺去饕餮樓吃了晚飯……。”
楊氏覺得腦門一緊:是去這四家!即使用腳趾頭也能想得出顏渣爹是為了誰在外奔走了一整天,原來那死丫頭哭成那樣,是對顏渣爹使了苦肉計!
聽濤閣裡,睡蓮的書房案幾上多了一塊壽山石鎮紙。這是顏渣爹看睡蓮的哭得梨花帶雨,細訴四麵被逼的困境,頓時心生憐憫,隨手從書案上取下慣用的鎮紙,安慰女兒的。
睡蓮捂著眼睛從顏渣爹書房出來時,偷偷揣在懷裡的,目的是混淆視聽,說不定,某人會上當呢,嗬嗬。
接下來幾日,四家追著租鋪子的紛紛退出,六月初一的下午,柳氏要張嬤嬤捎來幾張紙給睡蓮,睡蓮打開一瞧,居然是錢莊和地下倉庫的詳細圖紙!
張嬤嬤說:“這是曹夫人給的,說就按照這個修,費用由曹家承擔,特彆是兩層地庫的牆壁、包括第二層的地麵都要用厚達十寸的長條石封好用來防盜,租金每年兩千兩,先簽三年的租契,如果九小姐有什麼其他條件,可以再商量。”
一年兩千?比以前一年一千三百兩足足多了七百兩銀子啊!還一簽三年?看來這位曹夫人鋪子和采菱這個兒媳婦都想急著到手呐!
看來劉媽媽一家脫奴籍之事要趕緊辦了,睡蓮心中有數,找了劉媽媽來,把圖紙交代下去,又和張嬤嬤一到去了來思院找柳氏商量。
睡蓮將自己準備去鬆鶴堂求顏老太太放劉媽媽一家脫奴籍的措辭說了一遍,問柳氏這樣可否?
柳氏最了解這個厲害的婆婆,修正了幾句,又頓了頓,想了一會,才說:“不行,這事得由我和你一起去說。”
睡蓮忙道:“這事若牽連到七嬸娘,怕祖母心裡有疙瘩,還是我獨自去比較好,橫豎去年放劉直脫籍考科舉時,祖母已經有放劉媽媽一家的意思了,也是覺得強留下去成仇人,不如放了出去,成全幾代人的主仆情分。”
柳氏搖頭道:“你這套說辭,老太太必定是肯放人的。是以後采菱和曹家的婚事定下了,老太太肯定覺得你隱瞞不報,心下不舒服,所以還是我與你一道去,把和曹夫人的舊情提一提,或者把曹夫人看中采菱的事情暗示一下,這樣以後你的麻煩事會少許多。”
七嬸娘想得可真全麵,差點就犯了錯。若以後老太太真的怪罪下來,自己可是要吃虧的,睡蓮感激道:“謝謝嬸娘了。”
柳氏輕輕一笑,道:“你莫要東謝西謝的,我也是為了自己,做人媳婦,總得多了解婆婆喜惡——你祖母最不喜人隱瞞她,無論是有意還是無意。我提前告知曹夫人的事情,也是希望以後不要生出什麼事端來。”
睡蓮點頭,沉吟片刻,又問道:“我什麼時候說這事合適?瞧著這幾日祖母心情都不好,怕惹了她老人家厭煩。”
柳氏說道:“事不宜遲,老太太這幾日琢磨著挑哪個嬤嬤去做素兒的教養嬤嬤呢,萬一老太太挑中了辛槐家的怎麼辦?你還能和素兒搶人麼?”
打死我也不敢!睡蓮急得站起來,道:“那就明日一早請安的時候就說。”
六月初二,睡蓮和柳氏先後去鬆鶴堂請安,在佛堂說了放劉媽媽一家脫奴籍以及曹夫人的事。
顏老太太靜靜的聽著,待聽到睡蓮想要辛槐一家人時,顏老太太臉色才有些許鬆動:這樣也好,
劉媽媽一家遲早要放出去,補上辛槐一家,這一家子也都是自己的人,再說彩屏也要嫁過去了,以後對九丫頭也是一種牽製,彆翅膀硬了就想著要飛,脫離了自己的掌控……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