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宮前,藍豫立聽說他要陪“阮姑娘”會一會郡主,曾半開玩笑說,讓他把臉塗黑,能不說話儘量彆說話,隻因郡主愛搜集美男子雲雲。
徐晟當時嘲笑,問藍豫立是不是也被“搜集”過,得到對方的否認三連聲。
阮時意滿腹心事,未注意這孩子古裡古怪的笑容。
進內確認環境、裝飾、酒水、食物、人員等一切妥當,忽聽長街人聲鼎沸,大隊人馬靠近,她微微一驚。
客人來得如此之早?
率先抵達的那輛馬車,由四匹纖塵不染的白色駿馬牽拉,車廂比尋常馬車寬大許多,且配了四個輪子,估摸著能容納七八人同坐。
車身以香木打造,四邊掛著繡以金絲銀線的帷幔,多為繁花圖案,氣派奢華。
馬車前後有數十名護衛相送,其中為首者身穿銀色鎧甲,座騎為健碩的棕紅駿馬,麵目雖被麵罩遮擋一半,但從那風度氣場,依稀為姚廷玉!
銜雲郡主到了?
阮時意暗暗詫異,收斂此前的忐忑,換上淡定從容的笑意,帶領掌櫃與一眾夥計到樓前迎候。
馬車緩緩停在長興樓的石階前,車內傳來清脆愉悅的嬉笑打趣聲,夾雜兩聲嬌軟呢喃,令人聞之麵紅耳赤,尷尬萬分。
像徐晟這類少年郎,縱然往日口沒遮攔、隨便說笑,如今也燒著耳朵,不敢細聽。
“啟稟郡主,已達長興樓。”車外侍女柔聲提醒。
“嗯,”車內一綿軟女嗓慵懶發話,“下去吧!”
緊接著,環佩叮咚響、衣裳摩挲聲、談笑低語聲含混不清。
繡簾掀起,當先出來兩名容貌秀美的年輕男子。
阮時意隻偷瞄了一眼,嗯……的確漂亮。
隨後車內又下來一名容色妖冶、打扮華麗的女子。
阮時意差點想打招呼,但見此女看上去不過十七八歲上下,與銜雲郡主的年齡不符。
車內陸續下來春光滿臉的男女共五人,最終,侍女扶出一位靚妝麗人。
冬日嚴寒,她卻穿得甚是單薄,錦緞華服量體裁剪,襯托出玲瓏浮凸的身材。
長長的拖裙從馬車上傾瀉而下,恰如金銀牡丹花綻放於雪地,俗豔且華貴。
那張臉看上去二十五六的模樣,眉若煙黛,眼角尖銳,額心以朱砂繪了一朵紅蓮,更顯肌膚雪膩。
嫵媚卻冷淡,正是銜雲郡主夏纖絡。
阮時意見這陣勢,急忙讓道:“見過郡主。”
夏纖絡神色淡漠,抬足踏在侍女們鋪設的繡金地毯上,聞聲轉目,上下打量衣著清素簡雅的阮時意。
眼光落向她麵容時,神態微凝,隨即笑顏逐漸舒展開來。
“喲!京城居然還有這般水靈靈的可人兒?是誰家小姑娘?過來給我瞧瞧?”
阮時意硬著頭皮上前,笑答:“回郡主,小女子是徐家養女,隨太夫人姓阮,早年養在京郊小彆院,今年春末方入城。”
“嗯?平日都愛做些什麼呀!”夏纖絡嗓音懶得如剛睡醒的貓。
阮時意有心往晴嵐圖上靠,自然如實稟報說自己閒時會畫點花鳥。
“不賴呀!你也會畫?正好,我缺個美貌與才華並重的小姑娘作伴,往後有空,得多來郡主府陪我。”
夏纖絡鳳眸豔光流轉,又覷向她身旁的徐晟,笑得蕩漾:“嗯?你是……徐家那位?”
徐晟尬笑頷首。
“若想來郡主府玩耍,一起熱鬨熱鬨好了!”夏纖絡笑眸半眯,由侍女攙扶入長興樓。
看似隨意相邀,倒讓阮時意糊塗。
徐晟出身名門倒也罷了,可她這“養女”什麼都沒做,為何輕而易舉獲得“去郡主府作陪”的資格?
是姚廷玉事前替她說話了?還是銜雲郡主早知她手上有《萬山晴嵐圖》,伺機拉攏她,想要軟硬兼施“奪寶”?
同車而來的男女言笑晏晏,簇擁著夏纖絡上二樓。
阮時意遠遠落在後方,隱約聽見他們在討論何時去行宮泡溫泉、開春後要參加書畫盛會等計劃。
姚廷玉在前引路,等他們上樓後,摘下頭盔,眸光似笑非笑,悄聲對阮時意道:“姑娘可還滿意?”
阮時意溫和而笑:“謝過姚統領。”
“嗬,我可沒說什麼,隻是提醒她,長興樓有……”
他話未說完,夏纖絡忽然抬手,做了個手勢,二樓瞬間變得異常安靜。
阮時意狐惑,順著她的朝向望去,隻見她定定站在那幅繪有山水畫的牆壁前,眼裡滿是震驚和歡喜。
時隔半年有餘,徐赫醉後之作在長興樓眾人的悉心維護下,基本維持原樣。
重疊山巒,林木繁茂,溪橋橫臥,草亭隱逸,整體深秀。
筆法堅實,技法灑脫,潤筆與渴筆相映,渺遠孤絕之意表露無遺。
夏纖絡順著筆墨走勢輕移玉指,神情專注,如驚歎,如仰慕,許久方回過神來。
“我動身出發前已聽聞此處有一幅轟動全城的大作,遺憾事忙,沒來得及一觀……畫者為何人?身在何處?”
阮時意最怕徐赫引起關注。
一則身份容易被揭露,二則萬一他得了郡主歡心,唔……犧牲色相,再拿下一幅晴嵐圖……
她豈不輸定了?
雖她對輸贏並無像起初那般執著,可若讓徐赫連得兩幅,往後他真要對她為所欲為,如何是好?
麵對郡主的疑問,阮時意躊躇未答。
掌櫃唯恐怠慢,趕緊走近應道:“郡主,畫師是一位年輕俊俏的公子,住在城南,數月前曾收赤月國公主為徒,最近……據說外出遠遊了?”
“哦?竟是賀若小丫頭的先生?”夏纖絡淺淺一笑,“有意思!改日把他請到郡主府唄!”
“郡主也要效仿小公主拜師學藝?”隨行的一名嬌滴滴的女子笑問。
“拜師倒不必,”夏纖絡媚眼如絲,舌尖輕舔唇角,嬌聲竊笑,“學藝嘛……若他長得足夠俊美,體魄也夠強健,唔……我倒不介意和他……相互‘切磋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