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凝先前甚至不在院中,如果不是親眼許多次見過她那神出鬼沒的武功,王守仁隻怕也要像上次見到的老爹那樣嚇得打了三天的嗝。
十二三歲的小姑娘一身便於行動的輕裝,原先使著的短刀變成了木製長刀,眼睛一抬,便流轉出許多笑意來,輕聲喚道:“阿雲!”
王守仁臉一熱,一股熟悉的即將說出廢話的感覺湧了上來,被他強行按捺住,他輕咳一聲,說道:“我明天要走了。”
李凝頓了一下,輕輕地點頭。
王守仁又道:“我有些話想和你說。”
李凝便把他拉到院子一角,兩家差不多大的院子,王家是假山寒梅,李宅卻是一片奇花異草,即便是冬日裡都有開放的,若是放在彆家就該顯得有些豔了,可搭著常來院中的主人家李凝就剛剛好。
花美人更美。
王守仁昨夜練了兩個時辰的話忽然卡在了嗓子裡。
李凝眨了一下眼睛,索性自己提問:“你來找我,是想和我說話?”
王守仁乾巴巴地點頭。
李凝又道:“可你這樣站在這裡,我又不能猜到你想說什麼。”
王守仁臉上熱得慌,視線不知該往哪裡放,眼睛一瞥,卻正見李凝那雙帶著笑意的眸子。
她分明是懂的,可一定要他親口說出來。
王守仁這麼想著的時候,一直在拚命蹦跳的心忽然緩了一下,臉上的熱意卻更重了,他開口磕巴了一個字,深吸了一口氣,這才說道:“我要回鄉考試了,如果這科得中,明年就是會試,過了會試是殿試,過了殿試……”
他說著,忽然聲音大了一點,看著李凝的眼睛道:“金榜之下,阿凝可有捉我的打算?”
李凝隻猜到他要表明心意,卻不想這話也能說得像女匪綁壓寨夫君,她忍不住笑道:“你要是考不中怎麼辦?我去捉彆人?”
王守仁話說出口,反倒冷靜了下來,他紅著耳朵,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我要是考不中,就再等三年再考,三年之後要是還不中,就再考,我一定會考中來求娶,求娶……”
李凝看著王守仁,神情倒是沒有什麼變化,仍帶著些笑意,慢慢地說道:“我不知你家是什麼意思,科考對我並無意義,你是狀元也好,不中也好,我都不管,婚嫁是兩個人的事情,和這些沒什麼相乾。”
王守仁第一次聽李凝說這樣的話,他有些怔愣,片刻之後,忽然說道:“是我錯了。”
李凝看他,問道:“你錯在哪裡?”
王守仁長出一口氣,說道:“科考雖然重要,但人不應該事事以科考為先,為了科考而讀書,為了科考而放棄喜好,把自己變成了一個科考的工具,我雖然時時警告自己不能深陷,心裡卻難免受到影響,是我錯了,我考得中考不中和婚嫁無關,即便金榜題名,也不該拿這個來求娶。”
李凝輕輕笑了一聲,說道:“為什麼你總是不能讓我發一回脾氣?”
王守仁怔了一下。
李凝伸出手來,王守仁雖不知她要做什麼,卻還是配合地低下了頭,然後就被擰了一把耳朵,小姑娘的聲音溫溫軟軟的,手勁卻一點都不小,“我要是圖個狀元,天底下的狀元多了,隻你王守仁一個好的?考試就考試,你中不中與我何乾?等考完了來見我!”
王守仁起初覺得耳朵被擰得疼,等被放開了,卻見李凝臉頰微紅,眸若秋水,立刻忘了疼。
靈活的腦子告訴他,阿凝對他並非無意。
王守仁腳步發飄地從李宅出來,差點絆了一跤,耳朵還隱隱地發疼著,可心裡的悸動全然將疼痛掩蓋,這種和愛慕之人心意相通的感覺實在美好得無法想象,甚至他想著,假如能令阿凝高興,再擰幾下也是使得的。
她要是再笑一笑就更好了,哪怕把他耳朵擰掉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