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倆吃了沒?”黎大坐下問。
顧兆說:“吃過了爹。”
黎大便不多說,三兩下進食。
夫夫倆就守在旁,等爹吃完了,黎周周拿了錢匣子給爹,說:“爹,家營生賺的錢,您拿著吧。”
黎大沒接,而是看顧兆,他家周周實誠,根本想不到這層。顧兆是坦坦蕩蕩的說:“爹,您是家之主,我和周周是小輩,您管著家大頭,是我們倆的主骨,有您坐陣看著營生,我去書院上課也能踏實些,您不道周周人有時候忙不過來,不是說吃食上,是有人鬨事。”
“還有鬨事的?”黎大沉了臉。
顧兆便學了下,不是啥大事,就是道販子和食客趁亂起哄的,爹壓著陣,是個定骨。
黎大聽完,想了想,說:“這差著小廝不提了,要是什麼客棧小來買,那就是打著咱家鹵煮子主意了。”
“我也這麼想。”顧兆說:“現在麵上還沒起爭執,可咱們小小戶的還是要防著,我都怕以後周周去采買原料,像是酒糖還有大料,萬有人跟著進藥鋪詢問呢?”
“不會吧?”黎周周回憶,沒覺得身後有啥動靜跟著。
黎大反倒讚同哥婿說的,“這人壞著,要防,要是了什麼事說就晚了。”他就周周個孩子,可不得記著,不成以後他來買。
“爹不用為這個擔憂,我有同窗,關係特彆好的大哥,他家是做藥材生意的,我從他那兒托了關係買,價格公道,量也足,這東西都是曬乾好存放。”顧兆跟鄭輝都打過招呼了。
說是市場價買,請鄭輝農假回來時能多帶些。
鄭輝是坐家騾車來的,可以帶。
聽了顧兆請求,鄭輝還不樂意,說你我都是兄弟,叫我聲大哥,哪能給你市麵上的價格,不是瞧不起我嗎,彆的大事做不了主,像這些還是成的。
說什麼都要給顧兆便宜,拍著胸脯保證都交給他,以後鹵煮店開多久,他家供多久,還說顧兆信任他。
可不是嗎,稀罕的鹵煮子,誰能道頭竟有藥材。
“那等你的這位同窗回來,要好好謝謝。”黎大踏實了半。
顧兆自說是,又說:“爹,我這些天也琢磨,那個三房所在的酒樓當賬房,是哪家酒樓您道嗎?”
三房要是不吹牛,實話說酒樓賬房,年十多兩工資,那就隻能是大酒樓當賬房,小點的客棧給不起這麼高。
整個府縣最大的酒樓就是書齋過去的金玉酒樓了。
黎大聽三房就沒好臉,不過不是給顧兆擺,“不道,不管三房的事。”粗聲粗氣的說完,腦子緩了下明白過來,自家這哥婿指的什麼,說:“那來咱家買鹵煮的店小?”
“共個夥計,午食正是忙亂時能派來個排隊,那店鋪生意應該不小,起碼有七八個夥計,我就估摸著是金玉酒樓,不過和三房有沒有乾係還不確定。”顧兆是多想多琢磨。
鹵煮就份稀罕,金玉酒樓要是誠過來談合作其實也好,坦坦蕩蕩的,拿個幾百兩銀子來買秘,府縣市場這麼大,酒樓做高端,他家走民也有的賺,可如今看都是下作的手段,顧兆怕這酒樓琢磨不,後頭又生花樣。
“說到底,還是我這秀才身份不夠看。”顧兆歎氣。
黎周周當即說:“想偷子的是人壞,公怎麼能怪自己呢?秀才考的也難,很厲害的。”
要不是爹在場,顧兆定不要臉的去蹭老婆了。
這會自不成,顧兆正經了下,說:“酒樓大,背後關係如何不得,可追根究底就是味鹵煮買賣,又不是千萬兩的利益,要是酒樓背後沒人,那更好辦了,他是商,我身上有功名,加上咱家還有塊府尊大人提的匾額,定能唬住那些壞的人。”
“對啊咱家還有塊匾額。”黎周周想起來了。
幸好幸好。
黎大頓時將另半的徹底放回肚子,有兆兒看著,錯不了。
“即便三房在那金玉酒樓乾活算賬,想拿情理孝道壓——”
黎大沉聲:“都分家了,咱們家是不受他們那份氣的,有什麼算我頭上。”
“爹,咱們是家,自共進退。”顧兆覺得黎家兩老的最好是彆來,或動之以情可憐求過來——雖他們家是定不可能和好的,要是想來硬的,那才是有的辦法堵回去。
說來說去,沒什麼大不了的。過日子就是這樣,你日子過的紅火了,顯露了才乾賺錢的法子,總是有人紅想給你使個絆子,那隻能解決了,總不能攤手不乾了。
“過幾日,這邊安定上,我回去趟取牌匾。”黎大覺得還是早早拿了牌匾回來能安生些。
顧兆沒意見,倒是另有事麻煩爹的。
“爹我還有個同窗,長我幾歲,是嚴家村人,他家情況可能比咱家當時在村要艱難,肥料推廣沒到,我就說了肥田法子,這次農假剛放便起身回去……”
六月最後天,嚴謹信便收拾了行囊,要第天天還沒亮背著行囊回去了。當時甲班,他們這屆嚴謹信最晚到便是因為走路來的。
鄭輝聽了趕緊攔著,說他租了騾車順道捎嚴謹信程。原本鄭輝不急回去,近鄉情更怯,這下倒是為了嚴謹信急巴巴當天放假便回去。
嚴謹信人回去,那石粉自是背不了了,為了安顧兆的,還說不用麻煩黎叔,黎叔從村趕路回來讓好好休息,他到時候去鎮上看看,你說的藥店有石粉我記下了雲雲。
倒是鬨得顧兆不好意,他之前開口許諾了。
嚴謹信就是這樣幅性子,耿直,不愛欠人人情,怕麻煩彆人,身的傲骨尊嚴。
顧兆是查過本地堪輿圖,道嚴家村在河鎮下的,與寧鬆鎮正好是鄰,按著路程走的話,不算太繞路。
“成,即便是繞路,你答應了,就是咱家的事,跑趟也不費工夫。”黎大為人信守承諾,口吐沫個釘,沒什麼好推辭的。
之後日子家人便忙了起來。
鋪子砌灶台,黎大自己辦,還說:“當初周周和你成親,院子做大席的灶台就是我砌的。”
黎周周不好意,顧兆厚臉皮,笑嘻嘻誇爹手藝好,“我和周周席麵好,感情如今順暢,有爹砌的灶台份大功勞。”
這哪和哪啊。黎周周笑,公又逗他。
黎大是高興,覺得對,這灶台砌的好了,底下火燒的旺,日子可不是過的越來越旺了?
又定了大鍋。
多買的磚頭、黃泥堆在院子角落,柴房那麼長溜的房子得修,半是柴房,順帶著放糧食。兩都是講究乾燥的地兒,能放起,如今又不像在村,堆糧食麻袋就三十袋子,現在放個五袋夠吃了。
另邊與灶屋挨著,打算做個浴室,還要定浴桶,等天氣冷了能洗澡。這個不急,黎大說地麵要收拾遍,磚啊夯實了,等他回來做。
五號,灶台大鍋拾掇好了。
顧兆如今算是放暑假,給周周搭手乾活,黎大是放的,便買了石粉——石粉錢本來是顧兆私房錢的,後來是黎周周給了。
“先不說人家教公你作詩,咱們就是買了送過去也應當,不過我看嚴哥不是個圖小利的人,以後定會給,所以我先付了。”黎周周說。
公那些零花錢還是留著,每次都會給他買點小玩意。
顧兆不爭,說:“家老婆說的算,我就愛你管著我。”
周周在意他,才樂意管著他,管他那是關他!
六號晚上,黎周周蒸了鍋肉包子,還有餅子,因為天氣熱,怕東西路上放壞,包子是讓爹緊著當天吃的,餅子能放日,牛皮水囊灌了涼白開,七號大早,黎大便趕著騾車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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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鎮嚴家村。
七月暑忙。
六月多忙完了旱地的麥子,上完糧稅,剩下的糧食還堆著,嚴家沒有牛車,要扛去鎮上賣官家,隻能袋袋背過去。賣的錢分不動的全攢著留著給在府縣上官學的兒子留。
七月三日,嚴謹信回來了,家賣糧活攬在身上。
七月六日,糧賣完了,他家水田的稻苗要插秧了。
這乾就是五日。
嚴家人口簡單,嚴謹信父母健在,上頭還有位阿奶,爺爺去世了。為了供嚴謹信讀書,家的祖田賣的乾淨,如今就剩六畝旱田,六畝水田,這十畝的田地收成,又要滿足嚴家人年到頭的嚼頭,還要扣著攢著銀子供在府縣讀書的嚴謹信花銷。
三年了,嚴家全家都沒買過新衣。
年到頭,嚴家的鍋隻有嚴謹信回來時能見點葷腥,平日家口就是雜糧飯,吃乾撈的還是收成時,平日稀湯寡水的見不到幾粒黃米。
嚴謹信的哥兒姓柳,就叫柳樹,按著名字不難猜,他娘生他時可能在柳樹下經過發動了身子,哥兒不值錢,便隨便取了名字叫柳樹。
“阿樹,你去給小信送飯,讓他歇會彆累壞了,這孩子是個有孝的,回來先紮田頭,不讓你和你公爹忙活,讓你們倆多歇歇。”嚴阿奶叨叨不停,還是疼孫子,這外頭太陽多大,可也道孫子說得對。
上個月兒子和孫媳婦確實累壞了。
都是孫子的孝。
嚴阿奶交了做好的飯食籃子給孫媳婦。
柳樹模樣普通,嫁過來三年是乾不完的活,可在家時也是如此,幸好言家家為人和氣,從不苛刻、打罵他。後來男人中了秀才,還受了番誇耀,柳樹麵對這些誇讚時有些惶惶。
村人說男人中了秀才去了府縣以後發達了,那指定看不上他要休了他,不濟也會在外頭養個嬌滴滴漂亮的女子。
在外頭養個女人,柳樹沒往去,還覺得好,他個哥兒,長得不好,男人發達了有了女人自的,他怕的是被趕去,到時候沒個落腳地。
娘家嫌他不可能收留他。
秀才的哥兒還成,柳樹還是在村,過以前的日子沒覺得多少變,那男人中了舉呢?柳樹想到這兒,又是高興又是害怕。
替男人高興,替自己害怕。
拿著飯籃子到了田頭。男人和公爹正插秧。這原本是他乾的,沒想到男人回來了接了手,不讓他做,說自己做做飯屋管好就成。
柳樹下子輕省多了,乾了旱田那陣子,他是累的,但還要早早爬起來乾活。家婆母身子不怎麼好,男人沒在,不能公爹人下地,他也得支撐起來。
這會嚴謹信穿著裋褐,褲腿挽了上去,站在水田,胳膊袖子擼的高高的,日頭又曬,曬得身汗亮,胳膊隆起的肌肉,手動作快著。
“謹信吃飯了。”
柳樹跟著自家男人說話聲都不高,他有些怕男人,成親以來男人說話硬邦邦的,整日肅著張臉,尤其中了秀才,每天都在看書,他聽不懂看不懂。
其實嚴謹信不在時,在村誰家要是欺負了婆母,柳樹是會罵回去的,很潑辣厲害,嚴家婆母與嚴阿奶都是副支不起來的性子,隻能柳樹當家,厲害些。
村人罵不過,便隻會說你男人早在外頭有女人了,遲早的事。或拿嚴謹信高中後要休柳樹來嚇唬柳樹,說當官的大老爺誰願意有個潑辣厲害的哥兒當媳婦。
柳樹怕但麵上不露,讓那些說嘴的操操自家男人和孩子,你家男人跟著村小寡婦勾勾搭搭的……
打起來,柳樹也不怕,那些婆娘力氣沒他大,還能扯頭發。他頭發都束著紮上去了。
嚴謹信坐在田埂吃飯,看了哥兒,想著兆弟與黎夫郎的處,便改了下嚴肅的臉,話音放緩和了,問:“你吃了沒?”
可在柳樹聽,還是硬邦邦的,像是廟的黑麵神捉小鬼。
“吃、吃過了。”
嚴謹信說:“坐。”
柳樹就坐,也是手腳規矩。
“還剩畝田就乾完了,我在府縣讀書,有同窗兆弟說了肥田法子,這水田往年是兩石多,用了之後就有五石。”
“還有這法子啊?”柳樹驚了,倒是不懷疑男人說的假話,他家男人不可能說假的,有啥說啥。
嚴謹信嗯了聲,“隻是要買石粉,過兩日,我田乾完了去趟鎮上。”
夫夫倆正說著話,田另頭有人喊了,“謹信、小樹快回來,府縣來人了,說是你同窗的爹來送什麼石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