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縱一路狂奔。
從城南到城東, 他風一樣地跑過小半個京城。路上行人往往隻聽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一扭頭,就隻能看到秦縱背影。
他心臟狂跳。大火、叛軍被從腦海中清出, 眼下唯一清晰的,是——
“阿娘,阿父!”
他回到了自己已經數年不曾回去的將軍府。
秦老將軍和夫人這會兒正在演武場上比劃。夫人雖是女郎,年輕時同樣帶兵上陣殺敵。此刻年紀上來, 照樣不愛紅妝愛武裝。
夫婦一人一刀一劍,打鬥正酣,就聽到兒子的話音。
秦老將軍回頭去看, 恰好被夫人捉住破綻, 喉嚨被劍鋒抵住。
秦老將軍:“……”
他無奈認輸,問兒子:“阿縱,你莫非你娘找來的幫手?”
秦縱不言。
他怔怔看著眼前活生生的父母, 半晌,才發現自己已經落下淚來。
眼看兒子這樣,秦老將軍玩笑的心思散去, 轉為十足擔憂。秦夫人更是步並作兩步,來到秦縱麵前,握住兒子的手,問:“阿縱!這是什麼了?早上出門時還好好的!”
說是要與同伴們外出跑馬,這會兒怎麼一個人回來了?
對了, 馬呢?
短短時間, 秦老將軍和夫人就察覺諸多怪異之處。再聯想方才兒子喊出的一聲,其中像是有頗多痛苦。秦老將軍眉毛一豎,說:“莫不是有人為難你?誰敢如此!”
秦夫人不讚同地看他一眼。她不覺得自己的兒子會被誰為難,可是, 秦縱如今的狀態的確不對。
在父母一人擔憂的目光下,秦縱眨動一下眼睛。
他露出笑臉,說:“無事。我走在路上,忽而心悸。想到阿娘此前說過,之前阿父遇險,你也心有所感,便回來看看。”
秦夫人“哎”了聲,心放下一半。
再看兒子。雖然因跑得急,有微微喘氣。不過仔細分辨一下,除了衣服、頭發稍有淩亂外,的確全全整整。
她笑道:“你爹和你娘好好的呢!現在看了,心落回肚子了吧?”
秦縱唇角勾起,一樣笑了。
秦夫人又道:“喲!你回來了,他們知道否?”
秦縱一愣:“他們?”
秦老將軍看兒子一副迷茫神色,“嘖”了聲,不知該說兒子掛念父母,實在孝心可嘉。還是該說兒子對人對事太不上心,看這樣子,怎麼連自己出門是做什麼的都忘了?
正要說上兩句,院外又傳來動靜。
一家口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秦老將軍神色微肅。
將軍府的管家跟在一人身後,滿麵焦灼,幾度開口,都攔不住對方。
誰能想到,這麼一個尋常日子,睿王竟然上門了!
將軍夫婦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疑慮、擔憂。
誰不知道,如今諸皇子鬥爭正酣。隻是秦家自忖以戰功立身,實在不必去爭那虛無縹緲的“從龍之功”。再看前朝,有幾個牽扯進權力糾葛中的武將能有好下場?還是堅持中立,最好尋個機會回邊城為妙。
抱著這樣的堅決,對皇子們的拉攏、示好,秦老將軍曆來能避則避。實在避讓不了的,乾脆把事情在皇帝麵前攤開。
幾次下來,皇子們也看出老將軍的態度。一邊恨得咬牙,一邊暗想,這樣的話,以後自己登上那個位置,倒不擔心沒有武將可用。
可現在,睿王是什麼意思?
光天化日之下,這麼急不可耐地登門。可以想見,不出半日,這件事就會被遞到皇帝案上。
秦家人無論如何都想不分明。不過,麵兒上的禮數還是得有。
他們迎上前去,朝睿王見禮:“王爺安康。”一頓,“今日,怎麼——”
夫婦麵前,殷玄隨意一點頭,算作回應。之後,他的目光牢牢釘在跟在父母身後的秦縱身上。
“管家方才還和……本王說,小將軍今日不在府上。”他挑起唇角,眼神灼灼,以一種近乎要把秦縱吞入腹中的態度開口,“如今看來,卻是沒說實話。”
管家一驚,兩腿當即就伸不直了,“噗通”一聲跪下,說:“王爺明鑒,老奴怎敢欺瞞王爺!今日早晨,小將軍確實出了門,說要與人去郊外跑馬!”
秦老將軍見狀,皺眉,說:“阿縱的確是方才才回來。秦安不知此事,還望王爺莫要怪罪。”
殷玄笑了聲,擺擺手,說:“我又如何‘怪罪’了。既然把本王帶到地方,就沒你事兒了,下去吧。”
他態度自如,帶著天家人特有的高傲輕慢。
以他的身份,這實在再正常不過。可秦老將軍、夫人看在眼中,心中驚疑又多一重。
原因無他。以往在朝上,睿王可從來是不聲不響、隻看著他的兄長弟弟們衝鋒陷陣的那個。旁人待他還有一個彆名,叫做“書畫王爺”,就是說睿王心中隻有吟詩作畫,賞花弄鳥。
今日之前,老將軍、夫人私下商議時,是有考慮過,睿王這份表現能有幾分真假。可他們從未想到,睿王竟會突兀找上門來,還是當下態度!
不對勁。哪裡都不對勁。
眼看管家離開,秦老將軍更是謹慎,說:“王爺今日前來,是有何事?”
“沒什麼事。”殷玄話音隨意,視線依然沒落在老將軍夫婦身上,“我是來找阿縱的。”
老將軍眼皮一跳,秦夫人同時心想:阿縱?
自家兒子什麼時候和睿王這麼親近了?
兩人一同看向秦縱。秦夫人還稍稍側過身子,將秦縱擋住一半兒,方便給兒子使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