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戎夫婦被宣入宮。
他們早前不曾出府, 自然不知道法場那邊發生的事。如今聽到皇宮傳召,隻覺得殷玄沒了耐心,要敲打自家, 逼迫阿縱早日出現。
夫婦二人決心堅定。這不單單是他們一家的問題,還包含往後殷玄對百姓造成的種種磨難挫折。阿縱在外,尚能憑借對未來、對殷玄的了解稍做挽救。一旦入宮, 前路可以想見。
他們甚至想好, 自己這一去,可能就沒法再回來。
李明月戴上尾端被打磨鋒利的發簪, 深吸一口氣:“走。”
這一走,便在殷玄麵前,看到眼裡帶著哀色的秦縱。
秦戎渾身一震, 李明月眼圈微紅。再看殷玄,在秦家人麵前, 他還是一張笑臉, 說:“快給國丈、夫人賜座。我與阿縱正商量, 婚儀要如何辦理。從前的章程,都是些什麼鳳冠霞帔、告天祭祖。唔, 祭祖倒是可以留著,但鳳冠霞帔, 還是換了。”
秦戎說不出話。還是秦縱啞著嗓音開口,說:“陛下, 我想與阿父、阿娘單獨聊聊。”
他語氣和軟,帶著明晃晃的請求。這樣的態度,殷玄雖然還是不滿於秦縱的不情願,卻也還算受用。
他有意等了片刻,眼見秦縱掌心扣得愈緊, 才忽而上前,將青年的手指一根根掰開,笑道:“好。你們說話,正好,朕能看看折子。”
秦縱被他扣著手,一副隱忍,無法推拒的神色。
看得殷玄心中一蕩。上輩子,他還是喜愛女郎多些,秦縱在宮裡更多是個擺設。今生卻一定不同,彆的不說,皇後要有底氣,要仰仗的,不就是帝寵?
他心裡構想頗多,這會兒還算大方地讓秦家三口人離開。總之人還在宮裡,翻不出什麼浪來。
秦家人被帶到側殿,門一關,總算隻剩夫婦二人與秦縱。
秦戎正要道一句“糊塗”,就見秦縱神色變化。前麵那些疲憊、困苦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說:“莫要擔心,我今日是有意現身,自然有法子帶著你們一塊兒出去。”
秦戎一愣。
原本憋悶心情被生生拂去,變成怔忡。
他下意識開口:“出去?怎麼出?”
李明月也道:“咱們家門口是天羅地網,皇宮的境況隻會更勝一重。阿縱,你莫要這樣安慰我與你父。”
“不是‘安慰’。”秦縱微笑一下,“到時候,你們就知道了。”
看兒子這樣篤定,秦戎、李明月還有狐疑,心頭天秤卻開始隱隱傾斜。
李明月問了句:“可是你在江湖上認識了什麼朋友?”可是,那些江湖人也畢竟不是話本裡的角色,哪有那麼大神通?
秦縱回答:“是。”一頓,眼看父母還要追問,他直接岔開話題,“阿父,阿娘,你們在京中如何,可有被殷玄為難?”
秦戎皺眉,李明月也察覺到了兒子對這個問題的回避。
兩人心中更是憂慮,但還是回答:“莫要擔心。彆看你父這袍子大了兩圈兒,其實是連夜改的,給後麵多縫了一塊布。”
秦縱:“?!”
秦戎也說:“我麵上這些青色,都是你娘給我塗的黛粉。”
秦縱看看父親,再看看母親。
大約是他的神色裡的驚詫過於明顯,李明月忍不住一笑,末了,又歎息,輕聲說:“算啦,都回來了,便是平安就好。日後,我們再想辦法。”
他們對外的一些表現是假的,但對兒子的擔憂當然是真。這會兒秦縱出現,雖然說了他有辦法與父母一同離開,可眼看外間重重圍布,秦戎夫婦還是很難相信。
秦縱看在眼裡,知道直接把茶攤老板身上的神異說出來,隻會讓父母覺得他遇到神棍,更有憂慮。還是等到了他與觀瀾約定的時日,直接帶父母離開,這才更妥當。
“我與他講好,”秦縱直言,“走的時間就定在三日之後。”還是需要些時間,把殷玄欲立男後的事傳播出去。
李明月不抱太大希望,但還是順著考量:“三日……”
秦戎語氣沉沉,說:“從咱們家走,還是比從皇宮走容易很多。隻是阿縱,你那朋友要如何來尋你我?”
秦縱知道,父母還是聽進去了,便打起精神,按照自己先前和觀瀾講好的說法開口:“他給了我一樣東西。”反手拿出一塊金色的、看起來堅硬、泛著光澤的小片,“到時候,隻要在上麵敲擊,就能引來他養的異蜂。”
秦戎夫婦視線落在那片龍鱗上,不知該說些什麼。
“我們從前便用過這個法子。”秦縱簡單道,“縱是相聚十裡,也能通過這個方式找到蹤跡。”
這話出來,雖然秦戎夫婦仍不安心,可到底多了幾分可信。
三人簡單商議了接下來的應對策略。最好的狀況,還是殷玄讓秦縱回家,三人聚在一處。理由也是現成的,要成婚,自然得從家中走。但是,以殷玄的陰晴不定,還真說不好他會不會答應。
那就要考慮最糟糕的狀況。雙方分開,各自為質,被殷玄拿來相互威脅。
如果沒有秦縱那個“朋友”,當下,秦戎夫婦怕是便要和殷玄你死我活。但現在,他們還是勉強定心,決心等到三日之後再說。
攏共在側殿待了一炷香工夫,有宮人來敲門,給三人各送一碗冰酪。
冰酪端上之後,宮人也不走,就笑吟吟站在旁側,一副要看著秦縱三人將其吃下的樣子。
看了這番態度,秦家人哪裡不知,碗裡的恐怕不隻是能吃的東西。
但哪怕秦縱出言,讓那宮人離去,對方依然不走,一副軟硬不吃的樣子,勸道:“這可是陛下特地吩咐了,為將軍、夫人、小將軍備下的!若是不吃,豈不是白費了陛下一番心意?再者,陛下說了,要奴看著將軍三人吃完,才好離去。將軍啊,莫要為難奴了。”
秦戎聽著這話,麵皮繃起,便要動怒。
可他一句話沒說出來,就見兒子端起冰酪,三口兩口,將其吃個乾淨。
秦戎瞳仁縮起,李明月更是不顧三人這會兒還在皇宮,便要開口:“阿縱,你——”
說到一半兒,見兒子轉向自己,用口型快速道:“我有法子解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