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關變動的第二天, 殷玄恰好收到來自邊關的傳信。
看著上麵的內容,他手指捏在折子上,落下一個深深指印。
雖然早有猜想, 但是,在確定秦縱真的是有意從自己身邊逃脫時,殷玄還是感到不快。
朕是什麼洪水猛獸嗎?朝堂上下,誰不是擠破腦袋, 要把他們的女兒送入宮中。上輩子, 秦縱入宮之後,不少朝臣的庶子、“乾兒子”, 也不時到殷玄身側獻媚。可秦縱呢,朕把皇後之位許了出去,他卻那樣不甘不願?!
想著這些, 殷玄眉目間滿是陰鬱。看得滿室宮人無一不提心吊膽,生怕自己一不留神, 惹怒天子。
可麵對喜怒無常的新君,再怎樣小心,都並不足夠。
這個早晨, 因宮女磨出的朱砂不夠細膩, 殷玄暴怒,整個寢宮都換了一批瓷器。
宮人們各個噤若寒蟬。他們唯一能慶幸的, 就是近來皇帝不知是怎樣想開,不再隨意將人打殺。雖然宮人們還是動輒要在雪地寒風中跪上一天一夜,可膝蓋再痛,也好過沒命。
怒意被發泄出去以後,殷玄平和許多。
他告訴自己:秦縱隻是被外間傳言駭到,覺得男子之身為後是什麼錯事, 可朕又不那麼覺得。等他回來,朕與他說清。對,他總會和上輩子一樣愛重朕,願意為朕而死。
他想到上輩子秦縱被一箭穿心的模樣,既是痛心,又是憐愛。
殷玄重新提筆。他要發文下去,命令邊關諸將好好招待秦縱,萬萬不可怠慢皇後。
一道旨意寫成、往北傳去。沒過兩天,邊關內一圈的城池遞來急報。
殷玄原先不耐煩去看,隻讓宮人讀給自己聽。可他正閉目養神,卻聽宮人口中吐出“秦縱”二字。
殷玄驀地睜眼,將戰報從宮人手上奪來,果然一眼在上麵看到“秦縱”二字。
他瞳仁驟然縮小,不可思議地往下看去。
邊關諸將反,秦家為統帥。
秦戎、李明月、秦縱皆有出現。這一家在邊關的威望原本就高,再加上前麵殷玄強令秦縱的傳聞,百姓見他們率軍趕來,竟然非但不憂,反倒主動將城門打開。
字字讀完,殷玄牙齒被咬得“咯咯”作響。
怒到極致,他渾身都在發抖,嘴裡反複說:“秦縱、秦縱!”
怎麼會,怎麼可能?!
秦縱分明是為他而死的男後,而非踏破皇宮的叛軍!
他已經做好準備,除去裴家人隻是開始。往後,其他起義的力量,殷玄也全部不會放過。
可現在,手中急報,讓他大腦“嗡嗡”作響,隻覺得自己計劃的一切都被打亂。
過了不知多久,他終於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喃喃說:“是了。阿縱曆來孝順,也許他是受人逼迫。”
殷玄頭腦倏忽清晰。
他無法接受“秦縱深恨自己”的答案,又必須麵對青年正率軍朝自己攻來的事實。兩者相加,他找到了這樣一個答案。
“定是如此。”殷玄又念一遍,說服自己。接下來,才是下令應對戰情。
他像是又回到了前世最後的時候。人人都說裴欽為父報仇,都說他這昏君該受誅殺。從前他無計可施,隻能硬著頭皮,不去理會,現在卻不同。
畢竟是活了兩輩子的人,對戰場上的狀況,他縱是沒見過,也聽過一些。這會兒布下的命令,還算有條有理。
金鱗衛是皇帝親兵不錯,京城內外的禁軍卻並非僅有金鱗衛。
僅這一項,就有十萬士卒。這會兒被殷玄留下三萬,拱衛京城。另外七萬,則被他派往前線。
冬去春來,戰事激昂!
不過,這個“激昂”,僅僅是對秦縱一方來說。
他們勢如破竹,短短數月,就已經占據從邊關到山西的大片就土地。而朝廷軍隊節節敗退,那新加入的七萬禁軍非但不曾成為製勝法寶,反倒因人數大大增加,打亂了前線原有布置。
這是殷玄此前未曾想到的結果。他情緒更糟,就連“秦縱定是不情不願,這會兒正想著從中逃脫,與朕相會”一類內心活動,也不能讓殷玄心情好轉些許。
還是得應對戰事。
殷玄打起精神,清點起己方少得可憐的人手。而在見到某個名字的時候,他眼前微亮。
上輩子,正是此人計謀百出,阻攔了裴家軍隊最長時候!
殷玄大手一揮,將人調出。
他全然不曾想過,時日不同,自己要用的人是否也有不同。
就和當初的袁麗娘一樣。前世入宮爭寵的袁麗娘,已有十七八歲年紀。手段更成熟,心態也更沉穩。但還蘇明淵案發時的袁麗娘,不過十四歲年紀,手段心性皆有青稚,若非方順著實太好對付,殷玄的計劃,就連前半段也不可能成功。
而現在,殷玄下令,朝臣自然接旨。
他摩拳擦掌,預備找個地方,施展自己的“妙計”。
一旬之後,天氣愈熱。秦家軍來到一座城池之前,意外地並未遇到抵抗,但也不曾收到降書。
隻見城中百姓推開城門,迎麵告知:他們這兒的父母官,早就在聽聞秦家軍靠近的時候,就慌不擇路地出逃。除此之外,城中住戶也多有離去。留下的人,都是想走,又不能走的。
他們商量之後,認為秦家軍仁和,紀律嚴明,並不會傷害自己。既然如此,不妨開城去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