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箭可以雙雕,一雞可以三吃,一次刺殺為什麼就不能殺兩個目標呢?”
“三個刺客尚未動手就被胡某殺了,若是胡某動作慢了些,會不會就真相大白,刺客的目標其實是胡某和任尚書兩人呢?”
“刺客有三個,胡某隻有一人,刺客為什麼要殺雞用牛刀,三個人刺殺我一個?這太不效率了!為什麼三個刺客的目標其實是胡某,胡某的妹妹,任老尚書三人呢?正好三個刺客一人刺殺一個,絕不浪費,乾乾淨淨?”
“有這許多疑問,又沒有三個刺客的口供,諸君豈能簡單的以為三個刺殺的目標就是胡某,任老尚書隻是受到了波及呢?胡某鬥膽請諸君細細思量,早日捉拿真凶歸案。”
一群官員冷冷的看胡問靜,從未見過如此無恥之人!但是真忒麼的太有道理了,左右死無對證,憑什麼一定要斷定是街頭鬥毆,波及朝廷高官?
任愷盯著胡問靜,滿意到了極點,這個死丫頭還算有些機靈,不過到底是什麼背景,怎的如此的老奸巨猾?
謝州府看了一眼任尚書的臉色,確定任愷默認了,心中大喜,咳嗽一聲道:“任尚書遇刺一事撲朔迷離,必須從嚴核查!農是立國之本,最近豫州遭遇百年難得一見的暴雨,本官要去一線抗災,無暇分(身),查案一事全靠諸位了。”
王彆駕用力點頭:“不錯,必須查清背後的真相,絕不要被賊人誤導,冤枉了好人。隻是最近瘟疫橫行,人命關天,本官定要親赴疫區查個究竟,這查案之事隻能靠諸位了。”
查案的責任大半都要落在地方官的頭上,關他們P事,他們隻管看地方官的報告好了,他們今天沒有來過這裡,什麼都沒有看見沒有聽見,若是朝廷對查案結果有什麼意見,那就說明地方官失責,與他們無關。
崔太守和陳縣令對視一眼,查案的所有行動和責任都是他們一人負責,兩人挺起胸膛,神情肅穆,宛如萬古蒼鬆,恭聲道:“我一人定然會查明真相,絕不冤枉了一個好人,絕不縱容了一個歹人。”白癡都知道越是查不出真相,越是讓朝廷百官遐思,越是毫無責任。
大事一定,眾人和和氣氣的攜手去了大堂,看看滿天星鬥,為了大縉朝的驚天大案件,大家飯都忘記吃了,簡直是清官的楷模。
王梓晴早就等候在大堂之中,一群本地官員忽然一個個像做賊一般潛入了內堂,肯定發生了大事,有心探尋究竟,可看看那些手按劍柄的士卒,王梓晴腳就軟了。她隻是個普通女子,哪裡敢涉及官場機密?眼看眾人笑著出來,她這才鬆了口氣,一邊急切的向胡問靜打了個詢問的眼色,一邊安排仆役上酒菜。
胡問靜淡定回眼神,安啦,一切順利的不得了,等著看我穿上官袍吧。
酒席之間眾人一團和氣,宛如多年的老友,時不時有人舉起酒杯讚美任尚書的某件光彩的往事,而後眾人熱切的舉杯痛飲。
胡問靜坐在最角落,一點點沒有喝酒和吹牛的意思,淡定的和小問竹低聲的說笑。
幾輪酒水之後,話題不知不覺的到了任愷該如何報答胡問靜的身上,給一個女子封官實在是太不合理了。一群官員刻意的瞅著胡問靜,一口氣說了幾百個施恩不圖報,烈女做了善事之後不接受個人的回報,隻要世界和平等等的好人好事,胡問靜就是裝死沒聽見,哪怕官員們的嗓門大到了震動案幾,沒聽見就是沒聽見。
謝州牧笑道:“胡問靜,做人不能頑固,這麼多人勸你,你也要考慮大家的意見,然後大家和和氣氣豈不是好。”胡問靜大驚失色:“你們倒是和和氣氣了,然後我的官沒了,你們和和氣氣關我P事,憑什麼我要用我的官換你們的和和氣氣?為什麼不是你們給我個官,換我來和和氣氣?”
一群官員歎息,年紀這麼小就油鹽不進成了滾刀肉,一十歲會不會就變成乾菜扣肉?
某個官員還想努力一把,舉起酒杯離席,在所有人的關注下走到了胡問靜的案幾前。
胡問靜頭都沒抬,從聽不見進化到了看不見。
那個官員淡定無比,早有所料,乾脆就坐在了胡問靜的案幾前,伸手攔住了胡問靜夾菜的筷子,就不信胡問靜這樣都能假裝看不見。胡問靜果然放下了筷子盯著他,他微微一笑,你終於搭理我了,那就容易了。
那個官員盯著胡問靜的眼睛,柔聲的道:“胡問靜,你知道一個人最大的追求是什麼嗎?”
胡問靜毫不猶豫的道:“當然是升官發財娶老婆!我家隔壁殺豬的說了,他人生最大的夢想就是升官發財娶老婆了,我家對麵賣牛肉丸的也這麼說,還有,街頭賣大白菜的也是這麼說的,街尾糊燈籠的也這麼說。那個什麼子說,一個人的追求是錯的,一萬個人的追求就是對的,少數服從多數,滴水穿石,小河彙聚成大海,所以這麼多人都說人生最大的追求就是升官發財娶老婆,那就一定沒錯。胡某一定會為了這個目標努力奮鬥終生,縱然有千難萬險,縱然粉身碎骨,胡某絕不放棄。”
那個官員呆呆的看著胡問靜,做了無數的預案,就是沒有想到這麼傻逼的回答。他仔細的打量胡問靜,是真傻還是裝傻?他仔細的看著胡問靜清澈的眼睛,愣是沒看明白真假,隻能硬著頭皮繼續道:“胡小姐大錯特錯矣。”
“這世上有多少人食不果腹?這譙縣街頭多少流民嗷嗷待哺?寒風一起,多少人會凍死餓死街頭?胡小姐難道就眼睜睜看著他們淒涼的死去?於心何忍啊。胡小姐如今有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就是向任尚書許願,讓所有流民都有飯吃,有房子住,能夠度過即將到來的寒冷的冬季。等待春暖花開,那些因為胡小姐的仁慈而得救的流民定然會歌頌胡小姐的功德。”
胡問靜舉手:“譙縣陳縣令在哪裡,這個家夥在大庭廣眾之下公然舉報你安撫流民不力,快把他拖出去打死了。”一群官員哈哈大笑,這種菜鳥也敢嘗試說服胡問靜?
那菜鳥官員滿臉通紅,說什麼都要挽回麵子,換了個角度,道:“胡小姐有所不知,朝廷的賑災糧餉是有限的,陳縣令縱有三頭六臂亦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唯有借助胡小姐的能力向朝廷請命了,還請胡小姐看在無數可憐的流民的麵上勿要推辭。”
胡問靜拍案幾:“今日才知天下竟然有如此愚蠢之人!譙縣糧餉有限,朝廷糧餉就無限了?若是糧餉無限,人手無限,換條狗也能做官了,還輪到你做官?若不能化不可能為可能,不能花最小的代價做做大的事情,朝廷要你何用?豫州謝州牧手下有如此廢物,豫州卻能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百姓安居樂業,謝州牧之能當真是天下少有啊,佩服佩服。”
謝州牧大笑,胡問靜其實還是很會說話的。
那菜鳥官員咬牙,隻能死死地咬定律法:“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女子當官與法不合,胡小姐莫要辜負了我的一片好心,另想一個願望的好。”
胡問靜大奇:“什麼?與法不和?你到底看過大縉律法沒有?大縉哪本律法寫著女子不能當官?你不會是因為朝廷需要十個官員,隻有九個人報名,隻能在街頭隨便撿了你當官吧?能退貨嗎?換我來啊。”
眾人哈哈大笑,就知道胡問靜不是那麼容易搞定的。
陳縣令抓緊機會撇清關係,勸道:“胡問靜,莫要太貪,不如聽我一言,且收了任尚書一千兩銀子做酬謝吧。”
胡問靜怒了:“區區大縉的吏部尚書的性命隻值得一千兩銀子?虧你說得出口!若你是任尚書的兒子,如此不孝子早就被打死了。”
陳縣令微笑,早就知道胡問靜不可能被銀子收買,他隻是為了表明沒有站在胡問靜一邊而已,成不成功完全不重要。
任愷聽出了一些什麼,問道:“哦,以你之見,老夫的性命值多少銀錢?”陳縣令開價一千兩已經是巨款了,但是任愷自認確實少了些,這年頭救一個村長的兒子就能得到幾百兩銀子,救了一個吏部尚書隻有一千兩銀子,這也忒看不起朝廷官員的性命了,要是胡問靜開價一萬兩銀子以下,他就漫天要價落地還錢,最後兩千兩銀子成交。
胡問靜拍桌:“起碼一千萬兩銀子!”眾人大笑,心中無奈,這就是沒得還價,死認要當官了,這可不好辦啊。
王梓晴站在一邊聽著眾人說笑,實在不理解胡問靜是怎麼想的,女子當官太過匪夷所思,朝廷又不是任尚書開的,哪能說當官就當官?不如要個好的價格,比如牌坊啊,誥命啊,如意郎君啊,大筆銀錢啊,實實在在的落到手裡的好。
胡問靜鼻孔向天,就是隻有萬分之一的機會,胡某也要竭儘全力拚一把。
……
吏部尚書任愷遇刺是超級大案件,任愷的兒子和部下數次上書要求朝廷嚴查案件,不能讓破壞朝廷潛規則的混賬躲在暗處偷笑,言辭之中好幾次就差指著賈充的鼻子罵了。賈充悲憤極了:“賈某縱然不才,也絕不會用殺人解決問題。”
朝廷百官嗤之以鼻,彆人說這句話都能信幾分,就是賈充說這句話毫無力量,賈充是怎麼發家的?是弑殺魏帝曹髦啊!皇帝都能殺的家夥還會不敢殺吏部尚書?賈充就是切腹證粉都沒人信。
賈充大怒:“賈某行的正坐得直,諸君何以辱我?”拂袖而去,淡定的回家,破口大罵:“那個刺客是誰家的?廢物啊廢物,殺個老頭都殺不了!”背鍋就背鍋,身為太尉背的鍋多了去了,誰在乎一個不痛不癢的刺殺同僚,何況真不是他乾的,他慌什麼?但是那個殺手都不會找的廢物必須拉出來鞭屍,刺殺同僚必須安排五百刀斧手都不懂,根本是廢物中的廢物。
眨眼之見,十日就過去了。吏部尚書遇刺一案理所當然的毫無線索,特意從洛陽趕來的刑部的官員無奈的聳肩,刺客被當場格殺,屍體上沒有任何與指使者有關的東西,怎麼可能查出背後指使者是誰?這個案子隻能成為懸案,不了了之。朝廷百官非常的理解,刺殺吏部尚書的定然是死士,怎麼都不可能留下任何證據的。
無數官員嗟歎:“唉,任尚書真是倒黴啊。”其實豫州的官員更倒黴,但是這種話是不能公開說的,大家心知肚明就好。
豫州官員努力板著臉,堅決不能歡呼,必須忍到再也沒人記得這個案子。
洛陽。任府。
任愷長歎一聲:“唉,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胡問靜了。”朝廷不少官員都寫了信安慰他,什麼公道自在人間,什麼蒼天有眼,什麼舉頭三尺有神明,不是不報時候未到等等,任愷隻覺得心虛和尷尬,但既然沒能借機扳倒賈充,他就不算很無恥,心裡好受了不少,唯一記掛的就是如何向“救命恩人”胡問靜報恩了。
一群手下附和,現在的重點就是怎麼“報恩”。
吏部尚書的救命恩人胡問靜一心要當官的消息通過兗州的官員們傳得沸沸揚揚。有官員對胡問靜很是不齒,挾恩圖報,人渣一個。有官員卻感覺很是棘手,所有道德指責都是麵對君子的,全靠君子羞愧而退,胡問靜擺明了毫無道德廉恥,打死就要當官,其他概不接受,這任愷的報恩隻怕會無從著手。大恩無以回報,是就此不報,還是乾脆殺了恩人?
整個朝廷的官員都關注著任愷報恩,以君子自稱的任愷怎麼麵對一個小人的索要報答?
對此任愷很是煩惱。胡問靜不為民請命,不要錢,不要如意郎君,不推薦家人,就要當官,他怎麼處理?有“恩”不報,他怎麼在朝廷立足?
某個隨從道:“其實,還是有辦法的。”他小心的看了一眼任愷,道:“那就是收胡問靜為義女。”其實任愷也可以將胡問靜許配給兒子任罕或者孫子的,畢竟通常而言受了女子大恩就是把人家抱上床,區彆隻在於怎麼個姿勢,但胡問靜的名聲實在不怎麼樣,任愷多半不願意子孫後代有個名聲發臭的娘親。
那隨從解釋著:“收作義女的好處在於給了胡問靜極其高的地位,而尚書並不需要付出什麼,對名聲反而很有好處。”周圍的任家人和手下都點頭,堂堂吏部尚書為了報恩,收養一個女流氓女惡霸為義女,引導她改邪歸正,這是非常正能量的,說不定可以青史留名。
那隨從繼續解釋:“對胡問靜的好處也非常的大,吏部尚書的女兒啊,除了陛下的公主,天下還有幾人比她更尊貴?若是胡問靜願意,她的妹妹也可以一並成為尚書的女兒,姐妹兩人都成為了貴女,將來出嫁的時候夫婿至少也是五六品官,可謂是一生富貴榮華。”一群任家人和手下都點頭,操作的好還能與某個大佬聯姻,多劃算啊。
任愷有些心動,想想胡問靜的無恥,又堅決的搖頭:“胡問靜進了吾家,吾家家風敗壞就在眼前。此事絕不考慮。”他對教育胡問靜走上正途毫無把握還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胡問靜表現出來的老練實在不像是沒有背景的人,他可不想跳進收養了前朝公主之類的大坑。想想胡問靜出現在譙縣,想想前朝明皇帝曹叡出生在譙縣,想想他的妻子是明皇帝曹叡的女兒,想想當今朝廷是篡位的魏朝臣子,任愷就是有一百個膽子都不敢收養一個來曆不明的譙縣女子做養女。
眾人無奈的看著任愷,明明有個好辦法卻不肯選擇,何以這麼頑固。任愷卻有些失神,什麼一身的浩然正氣,他身上從來就不存在過浩然正氣,在司馬家篡位的時候,就剖開了他的偽裝,露出了其中的猥瑣和無恥,在成為司馬家的吏部尚書的時候,這猥瑣和無恥已經披上了金光,以為自己真的是浩然正氣了。
任愷的長子任罕出主意:“不如讓胡問靜做個衙役。”一群手下附和,胡問靜的底細早已彙聚在各個官員的麵前,孤女,惡霸,手上有數條人命,這些線索彙集在一起很容易就看清了胡問靜為什麼一心要當官,還不是因為毫無安全感嗎?打人也好,殺人也好,想要當官也好,都是毫無依靠的孤女為了能夠安穩睡覺做的努力。雖然這些事很是凶殘和沒有人性,但是眾人還是理解的,易地而處,估計大家都會瘋狂的想要安全感,這世上還有比當了官老爺更有安全感的嗎?胡問靜想要當官簡直是理所當然。找到了胡問靜想要當官的原因就簡單了,那就給她安全感好了,做了衙役也是很有安全感的,哪個平民百姓見了衙役不是一口一個衙役老爺的?就是最凶惡的賊人見了衙役也是能躲就躲,誰願意被衙役盯上?關羽當了殺人犯還要到處逃呢,有見過他跑去找衙役麻煩嗎?胡問靜想要安全感,有個衙役的身份足以傍身,保證每天敞開大門都沒小賊敢進去偷東西,安全感絕對爆棚。
任愷一怔,本朝有女吏嗎?不太知道啊,官和吏的職業生涯是兩條線,更是兩種人生,吏在官場是低賤身份,門閥的子女是絕不會去做吏的,說出來都丟人,誰要是給熟人的女兒開了後門搞一個吏的身份,都不敢說出來,保證被人鄙夷到死,這不是坑了熟人的女兒嗎?所以堂堂的吏部尚書任愷是真的不知道本朝有沒有女吏。
“當然,最重要的是衙役隻是小吏。”任罕對著任愷道,能夠為父親解憂還是很有成就感的。“官吏官吏,官需要朝廷任命,但吏就不需要了,每個官員都可以任免手下的小吏。父親任命胡問靜為吏,不需要上報,不需要吏部批準,不違反朝廷律法,隻要父親一句話就可以了。”
任愷點頭,讓胡問靜當吏的建議是個巨大的突破,具有非常強的可操作性,但是胡問靜隻怕不是肯接受一個小吏。他說道:“她要的是安全感,當吏的安全感可不太夠,隨時都會被撤換的。”吏既然是官員可以任免的,那麼得罪了官員,或者官員換人了,隨便找個理由就能撤銷了胡問靜“吏”的身份,胡問靜會覺得一個臨時工有安全感?還爆棚的安全感?
任罕笑了:“父親是吏部尚書,在吏部給胡問靜尋個吏的職位,哪個不開眼的會撤銷了她?為了一個女吏得罪吏部尚書?天下誰會如此不智?胡問靜若是怕朝不保夕,父親大可以直接許諾一個終生吏員的身份,父親遇刺報恩之事天下皆知,天下官員難道還會因此而覺得父親違法,會因此而故意刁難胡問靜,為天下人不齒?胡問靜定然可以終生為吏的。”
任愷緩緩點頭:“好,就給胡問靜一個吏的身份。”以此報答救命之恩都足夠了,何況胡問靜的“救命之恩”是拚夕夕的貨,胡問靜若有自知之明就該知足了。
他笑了笑,眼神中帶著報複的快感:“不必這麼快通知胡問靜可以做一個吏,胡問靜的性子剛烈,想要進入官場就必須好好地琢磨,讓她等上三個月,好好地磨上一磨。”任罕和一群人點頭,現在通知胡問靜不能為官隻能為吏,胡問靜定然無法接受,不如讓她焦慮不安的等上三個月,然後就比較容易說話了。
十幾日後,任愷正在下棋,一個隨從匆匆跑了進來:“尚書,朝廷有旨意。”
任愷接過聖旨一看,立刻呆住了:“胡問靜是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