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直標榜道德高尚, 想要晉級三公,卻被賈充破壞的吏部尚書任愷竟然收取巨額錢財賣官鬻獄,引起了朝廷百官極大地憤慨, 巍峨的紫禁城外擠滿了上朝的官員, 好些萬年請假不上朝的官員都冒了出來,說什麼都要親眼看看無恥的任愷。
幾個官員聚集在一起低聲議論, 官員甲低聲道:“想不到任愷竟然這麼無恥。”其餘官員搖頭, 這有什麼奇怪的,馬上就要退休的官員想要撈一票就走那是人之常情, 那些告老還鄉的官員全部砍頭一定有殺錯的, 每兩個殺一個就一定有漏過的。
官員乙看看依然黑乎乎的天空, 很是氣憤:“任愷做的這麼猖狂,以後彆人怎麼辦?”官員退休的時候貪汙受賄,留下一屁股爛賬一點點都不稀奇,彆說已經退休了, 不在乎以後會有什麼風評,就是那些調任的官員留下厚厚幾大車的白紙條也是常有的事情, 隻要不是做的太過分,繼任官員都會儘力為前任官員擺平爛攤子,這幾乎是官場的潛規則,任愷在退休前火線提拔一大群官員隻是尋常事,其餘官員知道了也不會多說什麼的, 但是做得這麼猖狂,公然打出旗號收錢做事, 這實在是挑釁朝廷的底線了,肯定會受到朝廷的嚴厲打擊,以後誰想在退休前再這麼撈一票隻怕就不太容易了。
寒風呼嘯而過, 燈籠晃動,燭光搖曳,四周忽明忽暗,眾人縮著脖子,隻覺今年的冬天特彆的寒冷。
官員丙斟酌著語句,慢慢的道:“會不會是賈充栽贓陷害?”周圍的官員緩緩的搖頭,道:“賈充哪一天沒有在賣官鬻獄?賈充還在乎彆人指責嗎?賈充還需要找人代言嗎?賈充可以控製吏部刑部嗎?”
這四個問題擊倒了為任愷辯護的官員的最後防線,終於相信就是任愷老年癡呆了。
遠處,有馬車靠近,喋喋不休的官員們忽然安靜,眾人看著任愷從馬車中下來,傲然看著周圍。某個官員低聲暗罵:“馬蛋啊,賣官鬻獄還這麼囂張?”其餘官員也很是不爽,任愷退休前收一筆臟錢可以被理解,但是態度這麼囂張簡直是無視朝廷公序良俗了。
“告死了他!”紫禁城外到處都是官員憤怒的呼喊。
任愷冷冷的看著周圍憤怒的官員,一群垃圾而已。任罕沒這麼好的修養,怒視周圍的人,厲聲道:“胡問靜賣官鬻獄關我們任家什麼事情?”
周圍的官員更加憤怒了,以為通過胡問靜賣官鬻獄就和你家沒關係了,誰不知道胡問靜就是你家的代言買辦白手套,任愷難道想推到隻與胡問靜在魏舒的壽宴上見了一麵的賈充頭上?這麼幼稚和低級的借口都用出來了,任愷任罕真是不要臉到了極點了。
“彈劾!必須彈劾!”“拿我三丈長的毛筆來!”“血書!大家寫血書告死了他!”紫禁城外群情洶湧。
任愷淡定無比,一群菜鳥垃圾而已,以為老夫的吏部尚書是白當的?隻要老夫擺平了賈充,轉身就把你們統統打發去瓊州種荔枝。
一群官員從任愷的淡定中秒懂任愷的報複之心,更加憤怒了,真以為朝廷是你家開的?必須讓這個死老頭子回家種韭菜。
“諸位,休要激動,真相未明,莫要錯怪了好人。”一個蒼老的聲音道。
一群官員轉頭看去,見一個病懨懨的老頭站在不遠處,認得是本朝司徒山濤,急忙鞠躬行禮,重病的山濤都來上朝了,也算是在預料之中,畢竟任愷的瘋狂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
有官員急忙攙扶住山濤:“山公,且小心些。”順便怒視任愷,為了你的狗屎事情驚動了重病的山濤,若是山濤有什麼閃失,你擔待的起?有官員唯恐山濤不知道事情的始末,急忙解釋怎麼看都是任愷乾的,絕不是誣陷了他。
山濤看了看天色,道:“待會朝會之上必有分曉,諸位何必急在一時。”一群官員點頭,賈充絕對不會放過這個乾掉任愷的機會,大家夥兒等著看熱鬨好了。
紫禁城的城門慢慢的打開,一群官員剛要進入,就聽見背後傳來了整齊的腳步聲。眾人回頭,隻見禦史中丞馮紞帶著幾十個禦史昂首挺胸,神情肅穆,仿佛帶著毀天滅地的悲壯感,目不斜視的走近。
眾人暗暗點頭,誰不知道禦史中丞馮紞是賈充一夥兒的,這次為公為私都會往死裡彈劾任愷。
任愷冷冷的看著禦史中丞馮紞,老夫若是怕了你這個小人,老夫的名字倒著寫。
“萬勝!”圍觀的官員中有人忽然大聲的給禦史們打氣,立刻有官員跟著呼喊:“萬勝!”呼喊聲此起彼伏,一群禦史的神情瞬間門肅穆了一百倍,很有眾望所歸匡扶正義的感覺。
任愷感覺差到了極點,就算是賈充都沒有被人這麼公然嫌棄過。他惡狠狠的看著一群官員們,等會兒全部去瓊州種荔枝。
第一縷陽光照射在紫禁城上,金鑾殿的一角被朝陽的光芒映照得金黃,大縉朝數百京官嚴肅的走進了金鑾殿,沒人為眼前的美景停留一秒鐘,今日隻怕是本朝今年最激烈的最被人期盼的朝會了,搞不好會名留青史。
金鑾殿中,司馬炎打量著幾個兒子,他有二十六個兒子,有的聰明,有的老實,有的英俊,有的普通,繼承大寶至少可以平平穩穩的維護司馬氏的江山,他最疼愛的、想要傳帝位的兒子卻稍微有些與眾不同,嗯,是稍微憨厚了些。
太子司馬衷站在司馬炎身側,毫無畏懼的看著周圍的大臣們,這世上司馬家最大,彆人都是垃圾,根本不用畏懼他們,這個道理他很小的時候就懂了。
司馬炎注意到了司馬衷的鎮定,微微點頭,這個兒子雖然有些憨厚,但是其實稍微教導一些也是可以挽救的,今日的表現就不錯,很有皇室的氣勢。
王敞站在父親王愷的一側,微微有些倦意,他掩飾著打了哈欠,悄悄的打量著表哥司馬炎,當皇帝也不容易啊,竟然每天都要這麼早的上朝,又看了一眼司馬衷,這個蠢外甥的身體倒是不錯,一點都不瞌睡。王愷轉頭瞪了他一眼,他一驚,急忙規規矩矩的站好,身為皇親國戚其實沒什麼太大的好處,時時刻刻要注意不能墜了威嚴,真是累死了。
禦史中丞馮紞板著臉,帶著一群禦史出列,眾人都盯著他,很清楚他要做什麼。
禦史中丞馮紞大聲的道:“吏部尚書秘書令使胡問靜賣官鬻獄,背後有朝廷重臣的身影,臣以為吏部尚書任愷有重大嫌疑,請陛下將其革職待查。”
任愷冷笑,就這點水平?大步出了班列,鎮定的道:“胡問靜與老臣的關係隻有當日譙縣遇刺的相遇,胡問靜挾恩索要官職,老臣不允,陛下念及老臣在朝中日久,有些薄功,體恤老臣,破例提拔胡問靜做了官員,替老臣報了救命之恩,從此老臣與胡問靜就沒有了瓜葛。胡問靜是吏部之官,是朝廷之官,是陛下之官,不是老臣的官。胡問靜受陛下宏恩,卻不思為陛下效命,在吏部興風作浪,行徑荒誕不堪,老臣不屑胡問靜的為人,已經去其實職,令其在家反省,此事滿朝皆知。胡問靜與老臣可謂是陌生人,她做什麼事情又和老臣有什麼關係?”
任愷看了一眼禦史中丞馮紞,禦史中丞馮紞愕然看著他,好像沒有想到任愷會站出來反駁,失了分寸,任愷心中鄙夷,一群垃圾也敢和老夫鬥?繼續說道:“胡問靜賣官鬻獄,朝廷律法不能容,但胡問靜的背後卻不是老夫,而是太尉賈充。”
大殿中眾人望向賈充,賈充笑眯眯的看著眾人,一點點都沒有驚慌失措。
山濤微微皺眉,看來不是賈充做的,不然不會這麼篤定。那麼,是誰乾的?他看向周圍的官員,能夠影響吏部和刑部的大佬也就這麼幾個,是魏舒?是衛瓘?是張華?還是誰?他微微有些氣喘,腦袋也有些昏昏沉沉的,心中苦笑,就以他現在的身體情況能想到是誰?他唯一肯定的是絕不是任愷,任愷是老了,是糊塗了,是要退休了,可是他還有兒子在啊,若是任愷退休前撈一票,百分之一百坑死了自己的兒子,那任家就真的衰敗了。
禦史中丞馮紞盯著任愷,緩緩的道:“任尚書為何認為是賈太尉?”
任愷冷笑,毫不猶豫的道:“胡問靜的兩麵旗幟上寫著賈充和老夫的名字,若不是有這兩個人做靠山,誰信胡問靜可以賣官鬻獄?除了這二人,又有誰與胡問靜有關係?既然不是老夫,就一定是賈充。”他重重的拂袖,冷冷的看著賈充,道:“想不到堂堂的太尉竟然用如此卑劣的手段,看來賈太尉也老糊塗了,不如回家種韭菜吧。”
一群官員微笑著看著賈充,還擊啊,懟他,噴他!
司馬家的幾個皇子悠悠的看著賈充,這種事情怎麼可能是任愷做的,一定是賈充做的,賈充和任愷鬥了很多年了,時不時的互相下黑手,大家隻管看熱鬨就行。司馬衷熱切的看著嶽父賈充,悄悄握緊了拳頭,加油啊,嶽父大人。
衛瓘在一邊悄悄打量司馬衷,老實說,司馬衷的臉長得還算英俊,可配上一副憨厚的神情,立馬就有些不倫不類了。他收回目光,盯著腳尖,誰當太子,誰當皇帝,是司馬家的家事,如今大縉四周沒有什麼敵人,就算繼位的時候稍微有些波折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老夫同意任尚書的意見。”禦史中丞馮紞大聲的道。
任愷愕然,糟糕,上當了?
禦史中丞馮紞微笑著,道:“小小的九品閒散官員胡問靜哪有可能影響朝廷百官的任免獎懲,背後定然有人,而此人不是太尉賈充,就是吏部尚書任愷。”
任愷臉色大變,果然上當了,但是,賈充就這麼有把握栽贓給他?他冷笑著,挺直了身體,就不信賈充可以做的天衣無縫。
禦史中丞馮紞從袖子裡取出一份奏本,道:“胡問靜收取了一百六十一個官員的錢財,少則二百兩,多則五百兩,其中辦成了所托的有四十三個,總共收取錢財九千一百兩。”
大殿中傳出一陣輕輕的驚呼聲,九千一百兩銀子啊,這個數字已經超過了不少官員的全部身家了。
“才幾天的工夫啊。”有官員憤怒的目光在賈充和任愷身上打轉,這些大佬真是富可敵國啊,輕輕鬆鬆賺了近萬兩銀子。
“好一個萬貫家財。”有官員冷哼著,羨慕妒忌恨到了極點,一兩銀子能換一千文銅板,一千文銅板又稱作一貫錢,這近萬兩銀子就是真真切切的萬貫家財,普通人十輩子都積累不到的財富在兩個大佬眼中竟然隻是幾天的收入而已。
“告死了任愷!”不少官員眼睛發綠,假如之前還有三成的可能是賈充做的,此刻賈充的黨羽禦史中丞馮紞站出來細細說明收取的錢財金額,足以說明與賈充無關。至於禦史中丞馮紞能夠查到四十三個官員的名單以及行賄金額毫不出奇,隻要禦史中丞馮紞保證不會追究那些官員的責任,什麼詳細的資料都能問得出來。
王敞感覺到父親王愷渾身一震,他知道那是父親被金額震住了,王家的家產當然非常的巨大,一點都不在意這九千一百兩銀子,但是眼看彆人分分鐘就賺了九千一百兩,以王家的財力也會覺得羨慕妒忌了。王敞甚至猜得到王愷心中在想什麼,無非是“若是我王家也能在數日內賺到九千一百兩銀子,石崇算老幾?”他悄悄看了一眼王愷,父親的氣量真是狹小,不就是沒有石崇有錢嗎,何以時時刻刻記在心上。王敞一點點都不在意彆人比他有錢,錢財乃是身外之物,何必執著?他想要的是名氣啊,比如“二十四友”,若是他能夠成為第二十五友,天下敬仰,何其榮耀哉?
大殿之中漸漸的安靜,人人盯著禦史中丞馮紞,就等他說出驚天的證據,一舉將任愷打到九層地獄之中。任罕神情之中微微有些驚慌的看著父親任愷,難道賈充真的做好了坑等著任愷跳進去?
司馬炎看了一眼賈充,見賈充微笑著看著他,心中就定了,笑眯眯的道:“馮愛卿可有證據?”
禦史中丞馮紞恭恭敬敬的道:“臣有證據。”揮手,幾十個禦史肅穆的走出班列,人人的手中捧著一本公文。
禦史中丞馮紞道:“這是四十三個行賄官員的獎懲任免公文,以及……”他頓了頓,吊足了眾人的胃口,這才道:“……以及寫下獎懲任免公文的吏部刑部官員的名單。”
吏部和刑部的官員一陣驚慌,好些人目瞪口呆,冷汗涔涔。
某個禦史大聲的念著手中的公文:“……辦事得體,曉暢政務……擢為七品……”
班列之中,某個吏部官員臉色慘白,這份公文好像是他寫的。
那禦史繼續道:“辦事者乃吏部……”
那吏部官員聽著自己的名字,跌跌撞撞從班列中跑出來,跪在地上大聲的叫屈:“微臣沒有收受任何的賄賂!”
眾人一瞅,好些人皺起了眉頭,這個吏部官員既不是賈充的人,也不是任愷的人,隻是一個普通吏部官員而已,看他發抖的模樣,怎麼看都不像是背後有大佬支持的。
一個個禦史紛紛念著手中的公文,吏部和刑部的官員中不少人都驚慌的跪在了地上,原本空蕩蕩的金鑾殿正中很快跪滿了官員。
禦史中丞馮紞淡淡的道:“四十三個行賄的官員,四十三份任免獎懲公文,其中牽涉的吏部官員十七人,刑部官員三人,這二十人中有了經手了一份,有人經手了數份。”他慢慢的轉身看著這二十人,道:“這些人中,與賈太尉親近者有之,與任尚書親近者亦有之。”
百官緩緩的點頭,朝廷之中誰是誰的人那是最最最基本的常識,可以不知道豬有幾條腿,萬萬不可以不知道誰是誰的人。此刻一眼看去,禦史中丞馮紞說得一點都沒錯,這二十個經辦人員的背景雜亂的很,雖然看不出是誰有大能力整合了他們,但是絕對不是賈充,因為屬於賈充的派係的官員不過一兩個,不成氣候,反而是屬於任愷的人至少有七八個。
“微臣認為任尚書說得很對,能夠賣官鬻獄的人不是賈充就是任愷,以這些人而言……”禦史中丞馮紞指著地上跪著的經辦官員們,“……絕對不是賈太尉的人,那麼就是任愷任尚書賣官鬻獄了。
禦史中丞馮紞深深的行禮,悠悠的看著任愷。
任愷目瞪口呆,怎麼都沒有想到四十三個行賄官員的公文是這些人辦理的,他心中暗暗叫苦,大意了,大意了!隻想到自己什麼都沒做,那一定是賈充做的,一點點都沒有查證是誰做的。
他夾手奪過一個禦史手中的公文,仔細的看,記得這份公文他也是過目過的,但是一點點都沒有察覺有什麼不對啊。
“竟然是你!老夫怎麼都沒有想到竟然是你!枉老夫一直以為你對朝廷忠誠,愛民如子,行事清白,為人端方,沒想到你竟然與其他人聯手陷害老夫?”任愷指著一個吏部的官員的鼻子,手指因為憤怒而顫抖。
“說!你是如何與胡問靜勾結在一起的?你收了多少銀子?你的背後是誰?”任愷厲聲道,雙目通紅。
山濤閉上眼睛,附近的官員急忙扶住了他,他並不是倦了,而是傷心了,任愷年輕的時候是多麼的乾練啊,沒想到老了之後如此的愚蠢。
那被任愷指著的吏部官員麵如土色,打死沒想到自己竟然卷入了超級受賄大案之中,堅決的搖頭否認:“任尚書何出此言?這份公文是你過目的,我為何擢用此人的理由也說得明明白白,論資格,論功勞,論排位,就是該輪到此人提升了,我何來徇情枉法?何來與胡問靜勾結在一起?更何來背後有人指使?”他憤怒的看著任愷,平時鎮定從容的任愷原來是個出了事情就要推卸給彆人的王八蛋啊。
“聖上,山司徒,衛司空,賈太尉,微臣沒有收受一點點的好處,更沒人指使微臣擢用此人,微臣所作所為都是按照吏部規章行事,若有徇私,微臣願意以項上人頭做抵。”那吏部官員大聲的道,心中沒鬼,眼神就堅定的很了,說話也特彆的有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