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來自天山的胡族賽亞人(1 / 2)

千陽縣。

兩個熟人在街上相遇, 老王微笑著打招呼:“老張,去哪裡?要不要喝一杯?”“甚好,甚好, 且喝一杯, 我請客。”“哪裡能讓你請, 自然是我請。”

兩人說著笑,進了一家酒樓, 儘管不是飯點, 酒樓中卻坐了不少人,兩人進去的時候,酒樓中鴉雀無聲,所有食客都轉頭盯著他們,看得他們心裡發毛, 然後又一起轉頭,繼續低聲細語。

店小二跑過來殷切的招呼:“裡麵請,裡麵請。”

老張有心退出, 可有些話非說不可,又不能在街上說,勉強點頭尋了座位,點了酒菜, 客客氣氣的互相敬酒喝了幾杯。老張仔細的打量四周, 見沒什麼人注意他們, 這才在桌上湊過半個身子, 壓低了聲音,低聲道:“你聽說了嗎?”老王不解,將老張神情鄭重,同樣湊過去半個身子, 將聲音壓到了最低:“你說的是……”老張又看了一眼四周,聲音更低了:“就在昨天,新縣令將那幾個打家劫舍的胡人盜匪抓起來了。”

老王一怔,完全不信:“怎麼可能,那女縣令不是沒有招募到人手,就此作罷了嗎?”他當時就在現場,親眼看到那個女縣令什麼人都沒有招募到,然後乾脆的決定把胡人當做大爺供起來。

老張搖頭,詭異的笑著,聲音低的幾乎聽不見:“昨天啊,有人看見一群臉上畫的一塌糊塗的胡人騎著馬,將那十幾個胡人盜匪抓走了。”

老王皺眉,胡人抓胡人,狗咬狗,喜聞樂見啊,但是老張之前說那是新縣令乾的,心中一動,問道:“難道是新縣令找了一夥胡人做打手,以胡治胡?”這個狗咬狗的辦法其實也不錯的,哪一方死了都值得喝杯酒慶祝。他真心的讚歎:“好辦法!以後那些胡人肯定要倒大黴了。”

老張詭異的笑,繼續道:“有人看見了,那些臉上畫的五顏六色一塌糊塗的胡人騎得是官馬。”老王點頭,一匹好馬的價格可以抵得上普通人一輩子的收入了,很多人見到有人騎馬經過,就會羨慕的仔細看那是什麼名馬,若是普通馬,就會鄙夷是個窮鬼騎什麼馬,好像如此一來沒有馬的自己就變得高貴了些,若是那是高級名馬,就會痛罵一句富二代官二代,顯示自己不是沒能力,而是投胎技術不好。這看到有騎手經過,被路人認出了騎的是官馬的事情尋常至極。他一時沒反應過來,重複道:“騎的是官馬啊。”

老張詭異的笑著,轉頭看看左右沒人盯著他們,低聲道:“那些臉上五顏六色的胡人將胡人盜匪押解進了礦區。”老王很是開心,礦區的活計可苦了,還容易死人,那些該死的胡人盜匪進了那裡十有(八)九沒有辦法從裡麵活著出來。“就該這樣!”他大聲的道。

老張一驚,伸手捂住了老王的嘴巴,又轉頭看四周,四周的食客掃了他們一眼,又若無其事的轉回了頭吃酒菜。老張這才放心,埋怨的看了一眼老王。

老王尷尬的笑,一時激動,不小心聲音大了些。事情到這裡已經很清楚了,一定是新縣令惹不起胡人,心裡又不忿胡人欺壓縉人,乾脆花錢請了一批胡人對付胡人盜匪,哪怕朝廷追究那也是胡人內訌,與新縣令無關。他興奮的眼睛都亮了,舉起了酒杯痛飲,這新縣令還是很有一手的,可為了千陽縣的縉人出了一口惡氣。

溫熱的酒水從喉嚨裡進入了身體,全身每一個毛孔都在舒暢的歡呼。老王定了定神,有些知道老張為什麼要壓低聲音鬼鬼祟祟的說話了,這件事不太能夠見光,若是被那個把胡人當爹的扶風王知道了,新縣令再怎麼推脫是胡人內訌隻怕也會被該死的扶風王查出究竟,落個處分是小事,搞不好就人頭落地了。他警惕的看四周,確定周圍沒人注意他們,這才放了心,新縣令是什麼樣的人還不清楚,就衝著肯擔著風險把胡人盜匪押去苦役就是一個好官,萬萬不能因此遇害。

老張見老王鎮定了些,招手,兩人又湊近了腦袋,老張低聲道:“有人看見那幾十個臉上五顏六色的賊人將胡人盜匪押解進了礦區,然後……”他盯著老王的眼睛,道:“……然後,新縣令帶著幾十個衙役士卒,騎著官馬從礦區裡出來了。”老王點頭,很正常啊,這件事既然是新縣令謀劃的,新縣令在礦區驗收胡人盜匪有什麼稀奇的。

老張的眼神深邃極了,笑容高深莫測:“新縣令一夥人騎得是官馬,人數和那些臉上五顏六色的胡人一模一樣,而且……再也沒人見過那些臉上五顏六色的胡人。”

老王慢慢的消化著這個消息,猛然懂了,張嘴欲叫,卻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過了許久,才顫抖著低聲問道:“難道……那些臉上五顏六色的胡人其實是新……”

老張緩緩的卻堅決的點頭。

老王呆呆的看著老張,這個新縣令是不是瘋了?不要腦袋了!

老張繼續道:“礦區有個做飯菜的雜役說,新縣令親手殺了一個胡人。”

老王點頭,新縣令果然瘋了,雇傭一批胡人殺了那些胡人盜賊與親手抓了殺了胡人盜匪完全是兩回事,前者至少有詭辯的餘地,後者辯無可辯。他長長的歎氣,又喝了滿滿的一杯酒,低聲道:“是條漢子!”可是,新縣令隻怕活不久了。

老張繼續道:“你知道的,我有親戚當兵。”老王點頭。

老張道:“那親戚說,新縣令說了,堂堂朝廷官吏要抓個胡人盜匪竟然要假冒胡人,深以為恥。”

老王怔怔的聽著,一時之間隻覺心中五味雜陳,他顫抖著舉起酒杯一飲而儘,完全不知道酒杯早就空了。他重重的將酒杯放在桌子上,仿佛從靈魂深處發出了聲響:“好一個深以為恥!”

老張點頭,給老王滿上了酒水,道:“為這句話飲勝!”老王舉起酒杯:“飲勝!”

有幾個新食客走進了酒樓,老張老王和其餘食客同時轉頭盯著那幾個新食客,酒樓中鴉雀無聲。那幾個新食客仔細的看自己的衣衫,沒有穿錯衣服啊,為什麼都看著他們?

“喝酒,喝酒!”老張老王互相勸著酒,酒樓中又恢複了平靜,所有人低聲交談和吃喝著。

第二天,太陽如往常一樣升起,千陽縣中卻仿佛有了一絲不同。千陽縣中的百姓做著每日都做的事情,逛街,買東西,種地,似乎沒有一絲的異樣,可仔細的查看,卻能發現每個人的神色中都帶著一絲詭異的倉皇和興奮。

縣衙之內,胡問靜翻著賬冊,千陽縣的情況有些糟糕,上好的良田竟然好些荒蕪了,她說道:“其他事可以放一放,先開墾田地,沒什麼都可以,就是不能沒糧食。等搞定了田地,胡某還要做很多很多事情。”等了半晌,竟然沒有聽見官員們附和,她驚愕的抬頭,卻看見一群官員深深的注視著她。

有人流下了眼淚,顫抖著道:“沒想到胡縣令年紀輕輕,竟然就要……”有人憂傷的盯著胡問靜,現在多看一眼是一眼,很快就要看不到了。有人惡狠狠的盯著李朗,胡縣令年紀輕,不懂事,你又不是新人菜鳥,不懂得衝動是魔鬼嗎?竟然跟著胡縣令作死?有人輕輕地拍李朗的肩膀:“唉,沒想到你的心中竟然藏著一個夢想,罷了,你放心的去吧,汝之妻子吾養之。”李朗怒視那官員,馬蛋!

胡問靜眨眼,一群官員都知道了她乾掉胡人盜匪的事情了?消息傳播的比她預料的還要快,看來這千陽縣中眾人對胡人的痛恨超出了她的想象,她笑道:“你們以為胡某死定了?”

一群官員不說話,隻是悲傷的盯著胡問靜,這還用問,隻怕扶風王司馬駿殺了胡問靜的公文就在路上了。

官道之上,數十騎疾馳而過,塵土飛揚。路人們驚愕的看著數十騎,有人喃喃的道:“看方向,是從扶風城來的啊。”

眾人心中雪亮,扶風王司馬駿派出的騎兵還能是乾什麼來了?

街上,有人轉頭望著縣衙方向,低聲道:“胡縣令,一路走好!”

農田中,有老農放下鋤頭,轉頭遙望縣衙方向,虔誠的道:“一路走好!”

房舍中,有人聽著急促的馬蹄聲掠過,看著門外,憂傷的道:“一路走好!”

縣衙中,所有官吏聽見馬蹄聲響,一齊轉頭看著胡問靜,這催命的公文來的比他們預料的都要快,才上任一兩天的新縣令胡問靜隻怕要成為曆史的一部分了,眾人嘴唇顫抖,卻發不出聲。

李朗渾身發抖,慢慢的癱倒在地上,悲涼的看著胡問靜,胡問靜淡定的看著李朗。李朗想要責怪幾句都是你害我,卻怎麼也說不出口,他難道就沒有因為身為朝廷命官卻隻能坐看盜匪橫行,躲在縣衙做縮頭烏龜而怒不可遏嗎?就沒有因為被百姓指著鼻子罵懦夫而麵紅耳赤嗎?就沒有因為妻女對身為縣尉,擔當著緝拿匪徒的職責卻不敢緝拿盜匪的他的鄙夷眼神而夜不能寐嗎?有的,都有的。他也想將那群該死的胡人盜匪繩之以法,該殺殺,該苦役苦役,所以,他想要調動離開關中,所以他被胡問靜一說就跟著作死。他怨不得彆人,要怨恨,那就隻能怨恨該死的扶風王司馬駿,怨恨這該死的世道!

公堂外急促的腳步聲響,一群扶風王衙署的特使已經快步走近,李朗抬起頭,深情的看著胡問靜:“胡縣令……你的靠山什麼時候到?能苦役嗎?給條活路就行。”快點從懷裡掏出太尉府的令牌吏部尚書的玉佩皇帝陛下的墨玉扇子免死金牌啊!猶豫了什麼,再遲腦袋就落地了。

一群特使大步進入公堂,聽見了最後幾句,苦役啊,活路啊什麼的,又見縣尉李朗臉色慘白,站都站不穩,立馬知道了一切,冷笑著,鄙夷的看著李朗。李朗想著大丈夫生要站著生,死要站著死,想要挺直了腰板,可雙腳瑟瑟發抖,腰板更像是掛了重物,怎麼都挺不直。

胡問靜挺直了身體,平靜的看著那特使。一群官員敬佩的看著胡問靜,死到臨頭還要倔強,太愚蠢了!快點跪下磕頭求饒啊。

那特使淡淡的看著胡問靜,嘴角帶著笑,道:“胡縣令……”

一群千陽縣的官員微微閉上了眼睛,用性命作為代價才知道了衝動是魔鬼,這個代價實在是太沉重了。

那特使道:“……胡縣令,你寫的公文扶風王殿下看過了,我等已經押送大量糧餉器具前來千陽縣,大隊即刻就到,你快派人交接。”

一群千陽縣的官員陡然睜大了眼睛,死死的盯著一群特使。特使們理解,鄙夷的看著那些官員:“怎麼?沒有想到扶風王衙署的效率如此之高?”他看著千陽縣的官員們,負手而立,心中充滿了驕傲,道:“扶風王衙署都是精英,一個人可以抵得上尋常官員十個。”

一群千陽縣的官員死死的盯著那些特使,誰在乎你效率高不高!

胡問靜淡淡的道:“是。”轉頭瞪一群千陽縣的官員:“愣著乾什麼,快去安排交接!”一群千陽縣官員如夢初醒,急急忙忙的出了縣衙。

李朗怔怔的看著那些扶風王衙署特使,死裡逃生的刺激感瞬間抽空了他全身的力量,他慢慢的軟倒在地。

扶風王衙署特使不屑的看著李朗,這個家夥一定是貪(汙)受(賄),被新縣令抓住了把柄,但是根據官場規則,李朗未必一定會倒黴的,說不定胡問靜想要敲打李朗,收為己用呢,一個被抓住把柄的手下用起來還是很放心的。

幾個千陽縣的官員安排著交接工作,左右看看沒人,湊在一起低聲討論為什麼扶風王沒有下令抓了胡問靜,隻覺無非是兩個可能,其一是扶風王還不知道胡問靜做了什麼,其二是胡問靜背後有人,扶風王也不能輕易翻臉。

“不論是一還是二,我們都不要牽涉進去。”幾個官員隻覺不論是哪種可能對自己而言都不存在什麼好處,何必牽連太深呢。胡縣令已經很給麵子的沒有招呼自己參與了,腦殘才要參與到重大的變故當中呢,以為危機是危險和機會的人幾乎都死了,遠遠的避開危機,安安穩穩的過日子不香嗎,不到萬不得已完全沒有必要拿腦袋去賭機會。

……

扶風王府之中,一群官員認真的處理著公文,有人低頭沉吟,有人不斷地搖頭,有人不停的翻著公文,每個人都在忙碌著。

司馬駿掃了一眼屬下們,微笑著離開。一群官員偷眼看到司馬駿的背影消失,立馬都鬆懈了下來。

有人從袖子裡摸出一塊糕餅,長長的歎息:“唉,總算走了。”早就餓了,可是司馬駿吃錯了藥,竟然跑到衙署裡檢查工作,誰敢當著司馬駿的麵吃糕點?

有人使勁的敲著背:“我一本公文看了半天了,公文都要被我翻破了。”有這麼多官員,每天的事情卻隻有這麼幾件,哪有需要忙得腳不沾地的,若不是司馬駿就在現場,這種小事情彈彈手指就處理了。

有人乾脆趴到了案幾上,他倒是真有公文需要處理,但是處理公文何必著急,先放上個把月,哪一天心情好了再處理好了。這不是耽誤公務,這叫慎重其事,若是分分鐘就把公務處理好了,其他人怎麼知道他處理公務的艱難,若是出了事情會不會認為他壓根沒有考慮過事情的重要性,隨意處理?放上一個月處理才是衙門之內辦公的不二法則。

有人大聲招呼著仆役拿茶水,司馬駿在場,喝口水都不敢,嗓子都渴的冒煙了。

有官員活動著筋骨,問道:“千陽縣的公文是怎麼處理的?聽說是被扶風王盯著加急處理的,究竟是怎麼回事?”千陽縣縣令胡問靜響應司馬駿以胡為重的號召,要求大筆的金銀安置胡人,關中每一個縣都寫過這種冠冕堂皇的公文,一點點的新意都沒有,這種公文基本都被扶風王直接扔了,而這次卻被要求加急處理,很是奇怪啊。

一群官員熱切的四顧,八卦之火熊熊的燃燒,這麼急著處理的公務很是罕見,是不是有什麼內情?

某個官員笑著:“千陽縣的公文是我處理的。”他看看四周熱切的目光,道:“千陽縣縣令胡問靜的計劃做的很大,說是要安排十萬以上的胡人安居樂業,這申請的財物數量很大,殿下取消了一切錢財的要求,隻是給了糧食,種子和農具。”

一群官員笑了,還以為多麼深刻的內情,原來不過是如此。很明顯,胡問靜的計劃看上去就不太靠譜,但是安排十萬胡人安居樂業的幌子太美妙了,司馬駿多少有些心動,乾脆真的給了胡問靜大量的糧食種子農具,卻一個銅錢都沒給。若是胡問靜真的在執行安排十萬胡人的計劃,那麼後續的銅錢可以再調撥過去,若是胡問靜隻是吹牛,甚至想要貪汙錢財,那麼這糧食種子農具貪腐起來的難度比銅錢大了幾十倍,流向很容易查,分分鐘就拿下了胡問靜。

有官員笑著:“不管殿下嘴裡怎麼的輕視,心裡終究是想看看胡問靜有什麼本事的。”一群官員點頭微笑,能夠被賈充關注的人多半不會簡單,司馬駿還是很想看清楚胡問靜的本事的。

有官員提醒道:“大家夥對千陽縣的事情上點心,莫要誤了大事。”眾人會意,千陽縣的政務說不定會被司馬駿重點關注,不但不能吃卡拿要,還要加急處理。

……

千陽縣。

十來個胡人大搖大擺的走進了一家商鋪,惡狠狠的看著商鋪中的人,大聲的道:“掌櫃呢?我有上好的皮毛要賣給掌櫃。”

店鋪中的客人很是清楚將要發生什麼事情,急急忙忙的出了店鋪。

掌櫃迎了出來,道:“老朽就是。”

十來個胡人將一堆獸皮扔到了桌上,那掌櫃隨手一翻,心中苦笑,果然是一些最劣等的狐狸皮狼皮兔皮,箭孔刀痕將皮毛破壞的一塌糊塗,能夠利用的完整皮毛少得可憐,頂多隻能作為邊角料。

那十來個胡人惡聲惡氣的道:“掌櫃快點開價,休要耽誤了我們吃酒。”

掌櫃慢慢的道:“五十文。”這些破爛真的不值錢,若是縉人獵戶前來販賣這些垃圾,掌櫃直接打了出去,一文錢都不會給。

那些胡人大怒,一個巴掌就將掌櫃打倒在地:“你欺負我們胡人嗎?這些上等皮毛至少值得兩銀子!”其餘胡人大聲的以胡人的言語嗬斥著,在店鋪內亂打亂砸。頃刻之間店鋪內一片狼藉,掌櫃和夥計更是滿臉血跡。

街上路過的行人一看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卻不敢插手,隻是在一邊歎氣:“唉,這個世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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