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充微笑著,看了一眼正在吃糕點的司馬衷,取了茶水遞給他,司馬衷大口的喝著。
賈充大聲的對司馬衷道:“胡問靜殺光了親戚,被天下所有人唾棄,不是奸臣卻比奸臣更加糟糕,這種人渣除了老老實實給朝廷給皇室做事,死死的抱皇室的大腿,還能怎麼樣?投靠豪門大閥?豪門大閥對寒門子弟都不屑一顧,何況門都沒有的胡問靜?嫁人?誰敢娶殺全家的人?陛下自然可以放心的使用胡問靜,胡問靜將會是未來二十年內陛下最信任最費心栽培的人,胡問靜將來就是阿衷的肱骨大臣。”司馬衷用心的記下。
賈充盯著司馬衷用心記憶的表情,這些話會傳到誰的耳朵裡呢,又會傳成什麼樣子呢?這個女婿真是妙到了極點。
他看著司馬衷和賈南風,心裡已經轉到了其他地方。胡問靜殺親和雨中抒情是不是偽裝的?有可能。胡問靜很有可能看穿了司馬炎想要用她,又忌諱她終究是個外人,擔心親手培養了一個權臣,所以乾脆的把自己打磨成了一把非常適合司馬炎的刀。
賈充拿起一塊糕點吃著,糕點的甜味彌漫了他的口腔,他有些驚疑不定,胡問靜的手段真有這麼決絕?是不是他想多了?他仔細的思索著,怎麼都不覺得胡問靜有拚命迎合皇帝司馬炎向上爬的必要。
賈充淡淡的笑著,司馬炎想要栽培胡問靜,想要重用胡問靜,無非是想把胡問靜當做一把隨時可以舍棄的殺人的刀而已。未來若是有山濤衛瓘之類的人擋住了太子登基的道路,那就派胡問靜殺了就是了,若是被殺的人引起了滿朝文武的憤慨,實在平息不下去,那就拿胡問靜的人頭平息憤慨好了。一個沒有門閥沒有師承沒有姻親沒有一切根基的人注定了就是一枚棄子,何況是大縉朝唯一一個女官?胡問靜不可能看不到這點。胡問靜最佳的選擇其實是老實當官,不做任何激烈的事情,然後嫁入某個小門閥的,作為官老爺的胡問靜在那個門閥之中自然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賈充笑著。從這點看,那個固鎮的張家的謀算其實沒有錯,固鎮張家的等級稍微低了些,胡問靜可以在譙縣或者洛陽選個比張家大好幾倍的小門閥的。但是,胡問靜毫不猶豫的將張家發配去了礦區,毫不猶豫的把自己的名聲搞得天下沒幾個人敢娶。
胡問靜到底圖謀什麼?
賈充閉目苦思,不看透胡問靜的真正目的,他還真的不敢委以重任啊,女兒是個看似聰明的傻孩子,絕對鬥不過胡問靜的,他沒道理為了保證賈家的未來而扶持了一個會取代賈家的人。
……
司馬瑋坐在府中認真的思索,父皇為一個喪儘天良殺親的九品小官派太尉賈充演戲,這意味深長的簡直上了天了。他能夠看出父皇想要重用胡問靜,卻又想不明白理由。他唯一想通的就是對父皇,不,對所有皇家子弟而言殺親算不上什麼了不得的大事情。
從三皇五帝開始,哪一個皇帝登基的背後沒有一連串的權力鬥爭?父親殺兒子,兒子殺父親,哥哥殺弟弟,老婆殺老公,丈人殺女婿,女婿殺丈人,哪一種違背倫理綱常的殘殺沒有出現過?不說很遙遠的,幾十年前曹魏曹丕為了皇位是怎麼對待兄弟的?殺得殺,流放的流放,誰說過曹丕沒有人性了?這還隻是圍繞皇位比較被世人知道的事情,那些豪門大閥之中為了爭奪族長的位置,為了繼承官位,為了能夠成為門閥的核心,又有多少父親殺兒子,孫子殺爺爺的醜惡事情呢?
司馬瑋確定在父皇司馬炎的心中胡問靜殺了親爺爺絕對不算罪無可恕的大事。但是,這也不足以讓司馬炎特意讓賈充演一出垃圾戲。
司馬瑋站了起來,看著窗外的太陽,胡問靜到底到底到底在司馬炎的心中是什麼定位?
釣魚?能吏?能寫小黃文逗笑的弄臣?給太子培養手下?看中了胡問靜的美色?
司馬瑋笑了,最後一種可以無視,父皇雖然隻有四十來歲,但是在大病之後早已不近女色,而且宮中比胡問靜漂亮的人實在太多了,怎麼也輪不到胡問靜打動父皇的心。
他在房間中走了幾步,很是煩躁。他能夠感覺到胡問靜有可能成為未來幾年乃至十幾年的朝廷核心,不,再說直白點,朝廷核心關他P事,胡問靜可能會成為未來幾年乃至十幾年的司馬炎關注的重心,與胡問靜搭上了關係,會不會有機會更多的被司馬炎關注呢?
司馬瑋的心怦怦的跳。
他也是父皇的兒子,他也有資格當皇帝的,憑什麼要讓白癡司馬衷當皇帝?他當皇帝比司馬衷適合多了!至少他繼位皇位不會有這麼多大臣反對。
司馬瑋看著頭頂的太陽,心中咬牙,我一定要知道胡問靜在父皇心中的定位!
……
司馬衷和賈南風回到了太子府,遠遠的就看見司馬瑋的馬車在門外候著。
司馬瑋大聲的招呼著:“二哥。”
聽著這親切的招呼,司馬衷立刻開心了,揮手叫著:“八弟。”
司馬瑋笑著攙扶司馬衷下了馬車,對賈南風招呼道:“二皇嫂,我帶了一些好玩的東西給二哥。”
賈南風微笑著應著,這個司馬瑋年輕氣盛,很是衝動,沒什麼腦子,不用擔心。
“你與阿衷慢慢的聊天。”她進了太子府,完全沒有在一邊監視的意思。就司馬衷的智商能夠參與什麼大事?不論司馬瑋問什麼都問不出東西的,她何苦像是有巨大陰謀瞞著司馬瑋一般坐在一邊呢。賈南風笑著進了自己的房間,司馬瑋又怎麼會找司馬衷打探什麼呢,多半隻是順道來玩而已。
司馬瑋扯著司馬衷去了花園之中,從懷裡取出幾個小玩意兒:“二哥,這個好玩。”司馬衷拿著稻草紮的小雀,很是喜歡。
一群仆役微笑著,司馬衷就喜歡這些東西,像個小孩子。
司馬瑋看著一群仆役皺眉道:“怎麼不拿毛巾來?二哥出汗了。”幾個仆役一驚,顧不得細心地看司馬衷,急忙躬身退去拿毛巾衣服。
司馬瑋抓住機會問道:“二哥,你嶽父與你說了些什麼?”司馬衷玩著小雀,苦思了半晌,道:“嶽父說,胡問靜殺光了親戚,被天下所有人唾棄,不是奸臣……老老實實給朝廷給皇室做事……誰敢娶殺全家的人……胡問靜將會是未來二十年內陛下最信任最費心栽培的人……”他雖然用心的記下了,但是過了這麼久,他隻記得這幾句了。
司馬瑋微笑著道:“二哥記性真好。”他確定司馬衷沒有騙他,騙人這種高級技能司馬衷學不會的。他陪著司馬衷玩耍,心中想著那幾句言語。
“被天下人唾棄,不是奸臣”,在賈充的心中,胡問靜竟然不是奸臣?司馬瑋有些可笑,那胡問靜難道還是忠臣?
“老老實實給皇室給朝廷做事”,這是在誇獎胡問靜嗎?胡問靜給皇室給朝廷做了什麼事?司馬瑋莫名其妙。
“誰敢娶殺全家的人”,這句話很容易理解,這是在講胡問靜的悲慘未來。
“胡問靜將會是未來二十年內陛下最信任最費心栽培的人”,司馬瑋的心臟劇烈的跳動,這和他估計的一樣啊。他眼神複雜的看著司馬衷,這個二哥隻記得這些言語,完全不記得理由,真是該死啊。
司馬衷笑著:“好玩!”將手中的草雀舉在空中。
司馬瑋笑著,心中飛快的想著,賈充一定是在教導司馬衷怎麼對待胡問靜,所以……
他陡然靈光一閃,將所有的線索都串聯了起來:“難道,胡問靜是父皇留給司馬衷的皇妃?”
司馬瑋努力控製住表情,溫和的笑著。司馬衷是個白癡,若是司馬衷當了皇帝,司馬家的江山會不會被賈南風奪走?賈充權傾天下,有多少官員是賈充的黨羽?賈南風若是篡位,會不會有無數大臣支持?父皇沒有理由不擔心,不預留手段的。而這個手段就是胡問靜。
大縉朝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女官,草根中的草根出身,沒有任何的門閥背景,但是意外的能打,似乎也有些頭腦和手段,對皇室忠心耿耿,若是這麼一個女人成了白癡皇帝的皇妃,是不是就能牽製住賈南風了?
司馬瑋在心中重重的點頭,當然可以!賈南風和胡問靜會在後宮之中鬥來鬥去,然後賈南風就沒有時間乾涉朝政了。他嘴角露出了微笑,為什麼賈充也會支持胡問靜呢?那是因為胡問靜的草根出身啊,胡問靜的出身注定了不肯成為大縉的皇後的,賈南風的地位不會動搖,賈家的利益就不會受損。
司馬瑋微笑著,司馬衷娶胡問靜是賈充和司馬炎的博弈的結果,雙方都能接受一個毫無背景的人成為未來的白癡皇帝的皇妃,維持司馬家和賈家的平衡。
“真是好算計啊。”司馬瑋心中笑著,無依無靠的胡問靜在司馬炎和司馬衷多年的關懷之下定然對司馬家忠心耿耿,司馬炎將會竭儘全力培養胡問靜,努力打造一個權力手段都可以與賈家抗衡的皇妃。
司馬瑋默默的念著,“未來二十年的朝廷的真正的核心。”未來二十年的一切政治變化都會給胡問靜鋪路,所有的好處都會是胡問靜的,所有的困難都會被司馬炎和賈充推平。怪不得胡問靜會去了關中,原來是鍍金啊,不對!
司馬瑋笑了,不是鍍金,是提前讓胡問靜和征西大將軍司馬駿建立一些聯係,以後胡問靜對抗賈家的時候司馬駿就會站出來力挺胡問靜,不然無依無靠的胡問靜怎麼對抗賈家?哦,還是不對,他還是想錯了。胡問靜利用司馬駿對抗賈家是遙遠的事情,胡問靜到關中的理由是未來司馬衷繼承皇位的時候起了波折,胡問靜就能以司馬衷的妃子的身份跑到司馬駿的大軍前淚流滿麵,“看在當年的情分上,幫問靜一把”,然後司馬駿想到胡問靜在關中治理蠻夷有功,對大縉融合胡人有巨大的功勞,完成了他一輩子的計劃,於是慨然決定支持胡問靜的丈夫司馬衷,帶領關中的精銳軍隊殺到洛陽,誰敢反抗司馬衷就在斬了誰。
司馬瑋燦爛的笑著,對,這才是一切的真相,所以有消息說司馬駿在千陽縣與胡問靜密談之後立刻一聲不吭的走了,麵對皇帝司馬炎欽定的未來兒媳、下一任皇妃,司馬駿還能翻臉不成?如此,司馬衷有賈充賈南風手中的文官大佬們支持,有胡問靜手中的宗室大佬們支持,這皇位難道還能飛到天上去?真是好計劃啊!
司馬瑋心中怒火上升,可是,本王也是父皇的兒子啊。
……
禦書房之中,司馬炎有些煩惱:“這胡問靜鬨騰的這麼大,必須懲罰。”胡問靜如今是一把乾乾淨淨的刀當然是好極了,若是胡問靜真的可以培養成材,那司馬衷手中就多了個可用的忠心耿耿的人。但是,這朝野都對胡問靜的忤逆不孝憤憤不平,不處理隻怕也說不過去。
他嗔怪的看賈充:“賈愛卿的演技太差了!”演得這麼僵硬,滿朝文武到底有沒有看出他的用意?
賈充躬身道:“老臣雖然是奸臣,可是不是弄臣啊。”司馬炎大笑,是啊,賈充是協助司馬家篡位的大奸臣,出手狠辣無情,不是陪皇帝逗樂的弄臣。
司馬炎道:“這胡問靜終究是要處罰的。”民意可以不管,民意值幾文錢?但是滿朝文武的意見必須考慮。他微微歎氣,司馬家得到門閥的支持乾掉了曹家,可是這門閥的力量太大,縱然司馬家已經分封了諸王,控製了天下大半的軍隊和要地,他依然不能對門閥的意見置之不理。
賈充笑著,這司馬昭已經隻是一個庸才了,這司馬炎更是庸才中的庸才,司馬懿若是看到孫子如此廢物隻怕會從墳墓中跳出來。他不能表現的太過機靈,道:“那就把胡問靜貶謫了。”
司馬炎搖頭,胡問靜是最最最低的九品官,貶謫也隻能是在職務上調整,難道真的讓胡問靜去當倉曹管理倉庫?那又如何培養胡問靜呢。
“真是頭疼啊。”司馬炎皺眉,胡問靜是一把好刀,但還需要打磨,可怎麼打磨呢?他深深的歎氣:“要是胡問靜沒有殺了全家就好了,那就很容易處理了。”
賈充笑著點頭,若是胡問靜沒有殺了全家,你會這麼快重用她?
司馬炎負手看著窗外的藍天白雲,胡問靜表明了誰對她好,她就對誰好,這個要求很低卻也很高,什麼假裝嗬斥,假裝貶謫之類的手段暫時就不能用,沒有給胡問靜嘗到甜頭,沒有和胡問靜溝通,沒有和胡問靜建立默契,誰知道胡問靜是不是能夠看穿他是假責罰真維護,萬一草根中的草根的胡問靜不懂什麼叫做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直接記恨上了呢?
司馬炎看著天空的白雲飄動,真是難辦啊。
……
扶風城中,一個車夫拚命的打馬,馬車幾乎是衝到了扶風王衙署跟前。
唐薇竹不顧一群士卒警惕的眼神和手中明晃晃的刀劍,奮力的衝向衙署:“蕭哥哥,蕭哥哥!你聽我解釋!”
幾個士卒在斬殺衝撞扶風王衙署的刺客之前終於看清這個刺客是扶風王的客人,任由她衝進了衙署。
唐薇竹一路疾跑,衣服亂了,頭發亂了,發衩掉了,她完全不在意,隻是拚命的向客房跑,若是蕭哥哥不理她了,她該怎麼辦?
她重重的撞開蕭明涵房間的門,大聲的道:“蕭哥哥!”卻看見客房之內空蕩蕩的,不見一個人影。
唐薇竹目光一掃,注意到蕭明涵的包裹也不見了,頓時明白蕭明涵走了,失魂落魄的道:“蕭哥哥!”
一個仆役走了過來,道:“唐小姐,這是蕭公子留給唐小姐的書信。”
唐薇竹顫抖著接過書信,隻覺這封書信重若千斤。她顫抖著問道:“蕭哥哥是什麼時候走的?”
那仆役恭敬的道:“三日前,蕭公子從街上聽聞唐小姐……”他看了一眼唐薇竹,含糊了過去,道:“就走了。”
唐薇竹的心冰涼冰涼的,慢慢的打開了蕭明涵的信。信中隻有短短的十五個字:“唐小姐家學淵源,蕭某配不上唐小姐。”
“蕭哥哥……”
唐薇竹手一鬆,信紙在空中飄蕩,她的心猶如那信紙一般飄飄蕩蕩的,直到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