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人道:“是啊,那酒樓被胡人燒了,老板差點全家跳樓,是馬護軍和胡司馬資助老板重新開業。”
又是一人揉著眼睛,聲音帶著哭腔:“馬護軍和胡司馬真是好人啊。”
王敞極力板著臉,誰家開業吉時選在下午?幸好調查團的官員們個個都是門閥中人,沒人知道這個簡單的常識。
調查團的一群官員笑著:“走,我們也去看看。”
眾人走後,幾個說話的百姓立刻開始換士卒的衣服:“快,若是遲了,那邊人手就不夠了。”
街道兩側的屋子中,幾個士卒冷冷的看著屋子中一大群百姓,終於鬆了口氣,道:“很好,你們很配合,胡司馬很高興。”一大群百姓諂媚的笑著:“應該的,應該的!”
武威城西,一座嶄新的酒樓前無數人傻乎乎的站著,胡問靜和馬隆同樣傻乎乎的站在其中,馬蛋啊,那些調查團的官員怎麼還沒有到?走得這麼慢,沒吃飯嗎?
馬隆瞪著胡問靜,低聲道:“我的腳抽筋了。”本來是沒有這麼脆弱的,但是跳到河裡的時候被冷水一刺激,這腳一直不怎麼舒服。
胡問靜大喜:“這回是真的受傷了!”殷切的招呼周圍的士卒:“快拿椅子來,快找大夫,馬護軍救人傷了腿!記得叫所有人多讚揚幾句,還要哭出來!前麵幾個家夥哭得太假了,不會假哭就捏大腿啊,不要怕死,用力的捏,肯定可以哭出來的。”
馬隆怒視胡問靜,一點小事都不放過,真是狗屎。
遠處終於有人打出了調查團到了的暗號,胡問靜立刻一臉悲傷的看著馬隆:“護軍,你的腳是怎麼了?你的背又怎麼了?”馬隆眨眼,背?然後反應過來,道:“沒什麼,方才落水的時候不小心傷了。”
一群士卒尷尬的看著胡問靜,其餘都搞定了,但是調查團來的太快,來不及找大夫了,怎麼辦?
胡問靜指著人群中一個老人道:“張大夫,快過來給馬護軍看看,他受傷了。”那被指著的老人呆了一呆,迅速調整心態,伸手捋了一把胡子,大聲的道:“護軍莫慌,老夫乃扁鵲後人,在世華佗,再嚴重的病都能妙手回春。”馬隆死死的瞪他,過了!過了!哪有醫生會這麼吹噓自己的?
王敞等人擠在人群中,聽著眾人嗚咽著討論馬護軍勇救落水之人而傷了背和腳,再一次感慨萬千,老年人救人一定要量力而為,做好事賠上了自己的性命就太不值得了。
劈裡啪啦的爆竹聲中,新酒樓順利開業,馬隆和胡問靜站在門口比酒樓老板還要熱情一萬倍的招呼著眾人。
“咦,原來是李掌櫃,常來喝幾杯啊。”
“老趙,好久不見,你娘身體可好?”
“王大哥,以後有生意就在酒樓請客,大家都是自己人,我和老板說一聲,給你八折優惠。”
王敞等人微笑著,好一幕官民一家親啊。有官員提議道:“諸位,我們去見過了馬護軍和胡司馬。”順便可以再蹭一頓飯。
眾人點頭,上前與馬隆和胡問靜打招呼。
王濟冷笑一聲:“胡司馬?馬護軍?”大步走在了最前麵,麵沉如水。
一群官員大驚,回想王濟一直堅決的否認馬隆和胡問靜的功績,難道這是要在大庭廣眾之下發難了?有人深深的看著王濟的背影,王紈絝竟然有與殺人狂魔胡問靜當眾翻臉的勇氣,不愧是沒腦子的紈絝啊。有人急忙去扯王濟的衣袖,你丫想要當眾唾罵胡問靜然後被砍下腦袋青史留名,沒必要連累我們啊,且等我們表達了對黃胡問靜如黃河之水滔滔不絕的崇拜之情之後你在發飆翻臉罵人啊。司馬暢臉都白了,拚命的向王敞身邊靠近,叫的更加親密了:“表哥,表哥!怎麼辦?”王敞低聲安慰:“莫要慌亂,萬事有我在,我王敞就是人頭落地也不會讓胡問靜動你一根毫毛。”他看著司馬暢感動的點頭,心中立刻就後悔了,如此欺騙一個小孩子實在是太丟人了。
王濟大步走到了馬隆麵前,微微拱手:“馬護軍,好久不見。”轉頭看胡問靜,眼神陡然大變。
一群官員閉上了眼睛,完蛋了。
王濟顫抖著看著胡問靜,伸出手指,道:“這不是胡公問靜嗎?在下是驍騎將軍王濟,一直都是胡公最堅定地崇拜者,胡公才華蓋世,世所罕見,王濟今日能夠與胡公一晤,實乃三生有幸!”
調查團的一群官員死死的看著王濟,無恥之徒!
王濟完全不在意一群官員的鄙夷,與腦袋相比被人鄙夷幾眼算什麼?他伸手入懷,掏出一本《二十四友豔行記》,熱切的看著胡問靜,道:“自從看過胡公這本不朽名著之後,在下一日不願離身,不論是吃飯睡覺還是遠行都無法放開它,今日得幸能見到胡公,胡公一定要給我簽名啊。”滿地打滾,不簽名就不罷休。
司馬暢呆呆的看著判若兩人的王濟,瞬間福至心靈,大聲的叫著:“猛將兄!不,猛將姐姐!”看胡問靜的眼神如火一般的炙熱,風一般的卷到了胡問靜的麵前,深情的看著胡問靜:“在下司馬暢,一身最佩服猛將,自從一見猛將姐姐,猛將姐姐的英姿就在我心中深深的紮根,我司馬暢發誓要成為猛將姐姐一般的人物,不,隻要我司馬暢能夠有猛將姐姐一半的勇猛,我這一生就圓滿了。”奮力的在身上掏摸,該死的,為什麼王濟可以掏出《二十四友豔行記》,而他卻沒有?機會果然隻落在有準備的人頭上啊。
王敞擠到司馬暢的身邊,附耳低聲道:“脫衣服!”司馬暢憤怒的看王敞,就算衣服全部脫掉也沒有《二十四友豔行記》!
王敞氣死了,低聲喝道:“讓胡問靜在你的衣服上簽名!”司馬暢一個機靈,急忙脫衣服,兩隻眼睛擠出無數的小星星:“猛將姐姐,能不能在衣服上給我簽個名?”
一群官員惡狠狠的盯著王濟和司馬暢,一個簽書,一個簽衣服,做得這麼絕,難道他們要簽在心口才代表時時刻刻對胡問靜胡公的深刻崇拜?會不會被胡問靜以為是非禮打死了?
王敞咳嗽一聲,對馬隆道:“馬護軍,我等奉聖旨自洛陽遠道而來……”
馬隆好像這才反應過來,驚愕的張大了嘴:“你們是朝廷派來調查老夫的?”胡問靜瞬間握住了劍柄,悲聲道:“我等為國為民浴血奮戰,朝廷竟然不信任我們?”
一群調查團的官員大驚失色,惡狠狠的看著王敞,不會說話就不要說話!
王濟推開王敞,厲聲道:“馬護軍休要胡說八道!調查團?”他鼻子都氣歪了,怒道:“馬護軍睜大了眼睛看看仔細!”他指著一個個官員,道:“陛下的表弟王敞,扶風王的公子司馬暢,吏部的……兵部的……戶部的……看看這規格!皇親國戚!六部官員!名將後人!大縉良臣,朝廷肱骨!這二十人個個聲名顯赫,隨便拿一個人出來就可以鎮住一方諸侯,大縉朝什麼時候有過出動這麼高規格的調查團?”
一群調查團的官員用力點頭,憤怒的看著馬隆和胡問靜:“我們怎麼會是調查團呢?”“陛下對馬護軍信任有加,委以重任,坐鎮一州,怎麼會調查馬護軍?”“馬護軍多慮了,護軍有什麼事情需要調查的?”暗暗看王濟,不是調查團,是什麼呢?總不能說我們二十人帶著幾百士卒從洛陽跑到幾千裡外的西涼郊遊吧?
王濟雙目中射出幾萬道深情和崇拜的目光,聲音就像小貓的腳掌一樣的柔和:“馬護軍,胡司馬,我們不是調查團,我們是犒賞團!”他張開雙手,大聲的道:“皇親國戚,六部官員,跋山涉水,不遠萬裡趕到了西涼,這是朝廷對封疆大吏以及未來的封疆大吏的最高禮遇!”
一群官員的眼中熱情如火:“對,這是朝廷對封疆大吏以及未來的封疆大吏的最高禮遇!”順便看胡問靜,不用遲疑,不用懷疑,未來的封疆大吏就是你!
馬隆轉頭看胡問靜,眼神中充滿了詢問,中央調查團的人都這麼拚了,是不是就該假裝被騙了,開開心心的與他們吃飯喝酒聽曲子?
胡問靜皺起了眉頭,目光直上直下的打量著王濟,王濟心裡發毛,臉上卻堆著最崇敬的笑容,胡問靜問道:“犒賞團?那麼物品呢?牛羊呢?大米呢?”
一群調查團的官員微笑著盯著王濟,哪來的米麵牛羊?
王濟哈哈大笑:“我等仰慕馬護軍和胡公,日夜兼程,恨不得早日見到兩位,這帶著米麵牛羊的大隊就在後麵,估計月餘後就到。”
一群調查團的官員笑著:“對,路上轉運困難,他們至少還要月餘才能到。”有這月餘的時間立刻跑路,難道胡問靜還能追到洛陽不成?
馬隆佩服極了,想不到王濟這麼能瞎扯,大笑:“好!果然是犒賞團,朝廷沒有忘記老夫,老夫感動極了。”帶著眾人上酒樓用餐。
杯光交錯之中,幾個官員悄悄到了王敞身邊,低聲道:“犒賞的牛羊等物由你搞定。”王敞大驚失色:“我是王敞,不是王濟!”沒喝幾杯酒就醉了?誰說的犒賞團找誰去,我怎麼變得出來牛羊米麵。
幾個官員怒視王敞:“若不是你與馬隆胡問靜說僵了,我等至於說自己是犒賞團嗎?”胡問靜三個字重音,重音,重音!朝廷派遣調查團又有什麼關係,朝廷就不能調查封疆大吏嗎?馬隆沒有出任何問題,又怕個毛的調查,胡問靜更不需要悲憤悲傷手按劍柄,調查之後風風光光的官升三級不好嗎?胡問靜前一刻還笑眯眯的打算給王濟司馬暢簽名呢,忽然發飆明顯就是因為認出了王敞,想要找理由乾掉他。王濟出麵說眾人是犒賞團明顯是救場,責任當然要算在王敞的頭上。
王敞大怒,沒得幫了胡問靜還要欠了王濟的人情的,翻臉道:“王某絕不信胡問靜敢動我一根毫毛!”站起身來走向胡問靜。
幾個官員目瞪口呆,這輩子就沒有聽說過如此腦殘的人物,淚水瞬間噴湧而出,跳過去扯住王敞:“不要激動!”“衝動是魔鬼!”“你還年輕!”
王敞死命的掙紮,激動個P,老子其實和胡問靜是一夥的。
更多的調查團官員見了這裡動靜急忙趕過來詢問,一聽之下臉都青了:“什麼?王敞要和胡問靜單挑?”司馬暢佩服的看著王敞,真該讓父王司馬駿看看王敞的模樣,看他還敢不敢說自己是紈絝了。
王濟眼角瞄到了一角王敞的動靜,一秒鐘就猜到了真相,瞬間就被冷汗濕透了衣服,然後鎮定的站起來,走到距離胡問靜和馬隆三步外的地方,大聲的道:“今日能夠與馬護軍和胡公共飲,實在是我王濟必勝最大的榮幸,且聽我為諸君歌一曲!”其餘機靈的官員會意,立刻在王敞的身後站成了屏風,敲碗的敲碗,拍手的拍手,跺腳的跺腳,搖頭晃腦,說什麼都要吸引了胡問靜和馬隆的注意力。
馬隆大聲的笑,跟著打拍子,白癡都知道這些官員唯恐胡問靜發飆殺了他們,天高皇帝遠,馬隆和胡問靜是西涼土皇帝,殺了他們隨便一埋,等朝廷找到了西涼,調查團墳墓的樹已經三丈高了。但是,此刻鎮住了調查團毫無意義,畢竟嘴巴長在調查團的人身上,誰知道他們此刻誠惶誠恐,回了洛陽立刻翻臉?馬隆看著胡問靜,拚命的打眼色,與調查團的關係要和睦和睦再和睦,務求讓他們來的時候兩袖清風,回去的時候兩袖金風,不求調查團的人添油加醋的誇獎他們,隻求他們實事求是的彙報。
胡問靜回眼色,我當然知道,你看我現在堅決不看王敞一眼呢,明明那裡的動靜鬨騰的十丈外都聽見了,我就是假裝聽不見看不見。
馬隆很是欣慰,大聲的叫好,為賣力唱歌的王濟打拍子。
忽然,有個小小的聲音道:“姐姐,那邊為什麼打起來了?”
王濟和一群賣力歌舞的調查團成員悲憤的看著那坐下之後幾乎被案幾擋住的小小人兒。馬隆悲傷的看著小問竹,然後更悲憤的瞪胡問靜,就說不要時時刻刻的帶著小問竹,童言無忌,倒黴的是我們。
胡問靜皺眉,牽著小問竹的手走向王敞。
酒樓之中一片寂靜,所有人呆呆的看著胡問靜,好些人熱淚盈眶,更多的人飛快的鬆開王敞,並且飛快的遠離,司馬暢猶豫了,是留下還是逃遠一點?
王敞輕輕的瞄了一眼司馬暢,整理衣衫,大步走向胡問靜,厲聲道:“胡問靜,你還記得我嗎?”
一群調查團的官員慢慢的向馬隆靠近,要是胡問靜發飆殺人,這裡隻有馬隆鎮得住胡問靜。
胡問靜仔細的打量王敞,小心的問道:“你是誰啊?”
一群調查團的官員瞬間大喜,有救了,有救了!胡問靜壓根不記得《二十四友豔行記》中的小角色了。
王敞打眼色,乾得好,從此以後看誰還敢說若不是王濟救場我就被你砍了。
小問竹眨巴眼睛,指著王敞道:“姐姐,我記得他,他來過我們家!”
酒樓中無數人死死的盯著小問竹,這麼小的孩子記性這麼好乾嗎?不知道小時了了,大未必佳嗎?為什麼要往庸才的道路上走!
胡問靜恍然大悟:“我記起來了,你是王敞!”
王敞怒視胡問靜:“不錯,我就是王敞!”接下來怎麼辦?
胡問靜打眼色,給錢,你潑我一杯酒,我不翻臉,這事情就過去了,你不畏刀劍,我唾麵自乾,不,潑酒自乾,傳出去大家都是佳話。
王敞立馬同意,雙贏!厲聲道:“你怎麼羞辱我無所謂,為什麼要羞辱二十四友?你知道陸機憔悴了多少?知道潘安仁哭了多少次?”
一群調查團官員深深的看著王敞,雖然王敞沒什麼才華,但是氣節真是了不起啊,有些寧死不屈的味道。
王敞用眼角瞄了一眼周圍的調查團官員,得意極了,厲聲道:“你以為你的劍鋒利,王某就怕了你不成?”拿起一杯水酒潑在胡問靜的臉上,用力的拍著脖頸,大聲的道:“隻管往這裡砍,王某要是皺一下眉頭就不是好漢!”
一群調查團的官員驚呆了,這回不死就沒天理了!
司馬暢熱血澎湃,王家表哥真是好樣的。王濟悄悄退後,哪裡距離樓梯最近?
胡問靜冷冷的看著王敞,猛然拔劍,劍刃閃亮。王敞傲然看著胡問靜,雙目平靜如水,不見一絲的畏懼。胡問靜冷冷的道:“你真的不怕死?”
王敞負手而立,淡淡的微笑:“大丈夫生又何歡,死又何懼?”喂喂喂,你應該將寶劍架在我的脖子上的,這樣才能完美的體現王某的勇氣和氣節。胡問靜堅決不肯,要不要我再與你雙目相對含情脈脈?胡某現在有錢了,惡心的戲碼給多少錢都不乾。王敞憤怒了,哪裡惡心了?你想到哪裡去了?
司馬暢深深的注視著王敞,激動地握緊了拳頭,大丈夫當如是!挑釁的看四周,那是我表哥!
胡問靜將劍收了回去,大笑道:“汝父王愷是胡某的故人,胡某今日就放過了你。”
酒樓中眾人鬆了口氣,看王敞的眼神又是憤怒又是羨慕,有個好老子竟然可以救命。
王敞抬頭看屋頂,這次逼格高到了天上了,一定要好好的宣傳,務求全洛陽家喻戶曉。
忽然,他的腰間一疼,心中一驚,難道胡問靜這家夥沒看懂他的暗號,真的動手了?他怪叫一聲刷的就倒在了地上。
小問竹撲到王敞的身上奮力的打:“叫你欺負我姐姐!叫你欺負我姐姐!”
酒樓中眾人呆呆的看著倒在地上的王敞,被一個五歲的小女孩打倒了……打倒了……打倒了……天下間還有更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嗎?
有官員喃喃的道:“王廢物之名果然名不虛傳。”一大群官員用力點頭。司馬暢堅決看腳趾,我不認識他。
王敞悲哀的看胡問靜,我不給錢的!
胡問靜更悲哀的看王敞,你膽子這麼小,怪我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