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 天色不太好,太陽躲在雲朵後麵就是不肯出來,晴朗的天氣看上去就有些灰暗了。
賈南風絲毫不理會這些, 天氣陰暗了,不用曬太陽啊,扯著胡問靜就要開宴會。胡問靜很不願意, 衛瓘就像一條毒蛇一樣潛伏著, 說不定已經射出了致命的一支箭矢, 全力以赴戒備還來不及,搞個毛的宴會啊。
賈南風理由非常的簡單:“你現在是朝廷大員了, 每天要上朝,難道還帶著小問竹上朝?紫禁城不是邊疆小地方,容得你胡鬨?你多認識一些其他官員的孩子,找一些你認為可靠的孩子陪著小問竹一起玩, 你也可以放心。”胡問靜瞅瞅隻能一個人玩泥巴的小問竹立刻就心酸了, 21世紀的小朋友都在玩手機刷抖音了,小問竹竟然還在玩泥巴。“胡某是當朝四品大員, 一方大佬,胡某的妹妹怎麼可以一個人玩泥巴,來人, 所有仆役一齊陪問竹玩泥巴!”
賈南風用力鄙視胡問靜:“今日你答應也好, 不答應也好, 這宴會是必須開的!”
給小問竹找可靠的玩伴, 讓胡問靜可以騰出手來隻是賈南風表麵的計劃。
通過這次並州行, 賈南風徹底的認識到了胡問靜的價值,甚至不可思議的理解了賈充對胡問靜的定位的變化。什麼安排一個沒有背景的女孩子給太子司馬衷,不怕被爭寵, 反而有幫助,騙鬼去吧,賈充怎麼可能想到這些後宅最常討論的事情?賈充一開始給胡問靜的定位一定是“保鏢”!
一個能夠十一個時辰陪著太子妃賈南風的,不怕被人說閒話,不怕被人懷疑□□宮廷的,不會因為接近了太子妃耍手段謀福利的,不會因為接近了太子就努力和太子滾床單的,武力值爆表的保鏢是多麼的難以尋找啊,胡問靜簡直天生就是做太子妃保鏢的人選。
賈南風回想胡問靜騎著戰馬在數萬胡人麵前耀武揚威,這武力值就算不是呂布也是許褚了吧,有這種保鏢在誰還怕了刺殺?
但胡問靜意外的很有些陰謀詭計,賈南風很是遺憾的發現讓胡問靜當保鏢有些屈才了,成為朝中的臂助才是胡問靜最大的價值。賈南風感慨著,回想胡問靜的一係列“鬨劇”和官位變動,多多少少都有些賈充的影子,看來父親賈充早早就盯著胡問靜,不斷地根據胡問靜表現出來的能力調整著對胡問靜的定位。
賈南風看著與小問竹打鬨的胡問靜,確定賈充的眼光很是毒辣。“必須拉攏胡問靜。”她在心中下定了決心,胡問靜目前多多少少抱著賈家的大腿,隻要她用心結交,堂堂太子妃會拿不下一個小小的女子?
可拉攏一個女孩子的最好辦法是什麼呢?賈南風左思右想,所有的手帕交、姐妹花、閨蜜等等能夠長久的保持良好的關係,最大最容易操作的因素就是給另一個女孩子介紹了一個良人。
賈南風看著胡問靜,嘴角露出了微笑,身為太子妃、未來的皇後,給胡問靜介紹優質男孩子何其容易?胡問靜的缺點就是沒有家世和名聲很爛,但是在未來皇後傾力支持和代並州牧的雙重光環之下,這沒有家世和名聲很爛又算得了什麼?肯定會有無數豪門大閥的男子看在未來皇後的麵子上願意娶胡問靜的。
“宴會就在明天,你必須來。”賈南風道,心中有些遺憾,洛陽的豪門大閥的嫡長子基本都已經娶妻或婚配,看來隻能從次子當中找了。若是眼光放遠一些,或者可以從洛陽外的門閥中尋找合適的人。她笑了笑,賈充以為想要胡問靜賣命就不能讓她嫁入豪門,這實在是太幼稚了。女子嫁人之後最重要的是什麼?是娘家啊。胡問靜沒有娘家可以依靠,隻要她操作的好,胡問靜大有可能把賈家當做娘家,把她當做親姐姐,這關係隻會更加的鐵。至於胡問靜有可能為了丈夫和子女謀取利益,賈南風毫不在意,堂堂皇後還在乎讓彆人得到一些利益嗎?父親賈充的謀劃其實也有些小家子氣啊。
太子司馬衷在一邊看著小問竹玩耍,很有些一齊玩耍的意思。賈南風掃了他一眼,為了成為一國皇後稍微有些犧牲,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賈南風看著沒有太陽的天空,低聲想著:“皇後啊。”這個位置終於穩了。
……
始平王府。
花園。
司馬瑋抬頭看著天空,隻覺這天空如同他的心情一般的陰冷和彷徨。儘管他對司馬允和司馬演說了狠話,可是事到臨頭終究有些恐懼。進一步,是衝破桎梏成為真龍,還是萬丈懸崖?司馬瑋有些猶豫和慌張。
任罕渾身都是繃帶,嘴還漏風,冷冷的道:“殿下德行高尚,智慧過人,當承大業。”
司馬瑋不答,繼續看著天空,當承大業?他也是這麼想的,這麼多皇子當中除了他誰有資格當皇帝?可是他現在連自己的王位都保不住了。任愷傳來消息,就在三五日內,他一定會被貶為縣候,趕出京城,去江東終老。司馬瑋握緊了拳頭,這慘烈的遭遇也叫做“當承大業”?老天爺簡直沒有眼睛。
任罕注意到了司馬瑋的神情,猜到了他在想些什麼,一字一句的道:“殿下今日的憂危,是老天爺給你的讚許。”
司馬瑋轉頭冷冷的看著任罕,讚許?你忒麼的把老子要成為小小的縣候稱作老天爺給老子的讚許?
任罕笑了,露出嘴中的殘存的幾顆牙齒:“‘故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老天爺怎麼會憑白讓人經曆磨難?越是即將成大事,越是會有巨大的磨難,願殿下勿疑。”
司馬瑋沉默,心裡舒服的多了,豪情壯誌也慢慢的出來了,老天爺給的讚許啊,還有比這更加富有豪情壯誌的嗎?但他還在等,等兩個重要的消息。
一個仆役進了花園,看了任罕一眼,一言不發的將手中的信函遞給了司馬瑋,任罕瞄了一眼,信封上空白一片,竟然沒有任何的抬頭和署名,這是誰發來的密函?
司馬瑋看著手中的信封,怔怔的發呆。他不信任任愷和任罕,這兩個家夥都快被朝廷淘汰了,說的話毫無分量。他想要成大事,必須有重量級的大佬的支持,他能夠得到大佬的支持嗎?
司馬瑋慢慢的打開了信封,信封中隻有簡單的幾句話:“始平王以才華橫溢而被疑,某等請申犬馬之力。”他的手抖了一下,隻覺熱血湧上了頭頂。
“大事成矣!”司馬瑋用最大的力氣控製住自己的心情,慢慢的一字一句的道:“明天!明天就動手!”
……
次日。
太極宮內,司馬炎與賈充關切的看著山濤和任愷,心裡一齊疑惑不解,山濤一直病重,走路都在咳嗽,任愷則一身是傷,肋骨還打著夾板,就這兩個理應在家休息的大臣為什麼要跑來見皇帝?
山濤咳嗽了幾聲,順了口氣,這才道:“老臣見陛下,是為了胡問靜。”
司馬炎和賈充互相看了一眼,給胡問靜安排一個代州牧,然後找胡人作亂的機會很快轉正的策略被山濤看出來了。
“哦,是為了胡代州牧啊。”司馬炎慢慢的道。為了太子司馬衷忠厚老實,太子妃賈南風缺乏大局觀,隻會玩弄宅鬥小手段,這兩個人若是當了皇帝皇後必須有大力的臣子輔佐,胡問靜作為最合適的人選必須擁有強大的力量,就算山濤看出來了,大力的反對,司馬炎依然必須堅持。司馬炎的心中甚至有些不屑,朝廷百官都知道他鐵了心要讓胡問靜做太子的臂膀,難道山濤以為可以改變他的決定?山濤真是老了,竟然為了這種事情跑來拜見他。
任愷的身體開始搖晃,賈充急忙招呼太監們:“快扶住了任尚書。”然後似笑非笑的看著任愷,兩人鬥了幾十年了,終於分出了勝負,真是可喜可賀啊,不知道任愷聽見司馬炎堅持讓胡問靜當代州牧後會不會吐血?
任愷在左右的服侍下漸漸的站穩,盯著賈充,道:“今日老夫叩見陛下,為的是社稷江山,而不是個人的榮辱。”
司馬炎感動極了:“任愛卿。”這種話朕要是信了,朕就是白癡!
……
太子司馬衷騎著馬慢悠悠的向太極殿而去,每天早晨這個時候不管刮風下雨,他都要去拜見父皇。賈充和司馬衷周圍的臣子不認為司馬衷可以表現出什麼合格的政治素質和才華,司馬衷能夠打動司馬炎的唯一武器就是感情,司馬衷想要維護好這段感情至少要做到每天晨昏定省,沒什麼事情就多在司馬炎的身邊待著。
一群盔甲侍衛仔細的打量著四周,護衛司馬衷的人手不過百十人,最近被賈充硬生生的加了一倍,總數足有兩百餘人了,而且個個披著重甲。一群侍衛都不是傻瓜,知道隻怕是局麵有了些不妙的變化,打起了一萬分的精神。眼看太子殿北麵的宮門玄武門就在眼前,侍衛頭目急忙提醒司馬衷:“殿下,到了。”司馬衷隨口應著。
遠處,一彪人馬慢慢的靠近。太子侍衛們伸手按住了刀柄,警惕的盯著那一彪人馬。有侍衛大步跑了過去,厲聲喝問:“什麼人!”看那一彪人馬至少有五六百人,個個手持刀劍,京城之中是誰如此大膽?
司馬瑋騎著馬,慢慢的走了出來,深深的注視著司馬衷,這就是擋住了他成為皇帝的攔路石。
司馬衷也看到了司馬瑋,用力的揮手,燦爛的笑著:“八皇弟!”太子府的侍衛頭目臉色鐵青,向四周的侍衛打眼色,一群侍衛飛快的調整陣型,將司馬瑋護在了中間,刀劍出鞘,齊齊的對準了司馬衷。雖然敵人人數眾多,但是敵人沒有多少盔甲,太子府的侍衛未必會輸。
司馬瑋冷冷盯著司馬衷,就連司馬衷身邊的侍衛都看出來他來者不善了,可司馬衷依然隻會笑著揮手打招呼,這種白癡也配當大縉的皇帝?
司馬瑋盯著司馬衷,一字一句的下令:“殺了他!”
四五百個仆役厲聲嘶吼:“殺!”
太子府的侍衛頭目厲聲叫道:“護駕!”一邊卻命人護著司馬衷跑向了玄武門。侍衛頭目才不管侍衛能不能答應司馬瑋的手下呢,最重要的是太子司馬衷萬萬不能出了任何的意外。
侍衛頭目扯著司馬衷飛快的跑,玄武門近在眼前,又有太子府的兩百盔甲侍衛阻擋,司馬瑋絕對不可能立刻追殺過來。幾人到了玄武門下,厲聲叫道:“太子遇刺!快開門!”
玄武門上,一個將領默默的看著司馬衷,道:“局勢不明,請太子稍候,末將立刻稟告陛下。”
太子府的侍衛頭目憤怒的看著那個將領:“你媽貴姓!”白癡都看到太子遇刺了,你稟告個毛啊,要是太子出了事你承擔的起?
玄武門上,禁軍左率衛山該俯視著司馬瑋,這個蠢貨不會搞不定太子吧?
司馬瑋揮舞著手中的長劍,厲聲道:“殺!誰殺了太子,誰就是大縉的護國大將軍!”四五百個仆役厲聲叫著:“殺!”殺了太子就能從仆役的身份轉變為大將軍,公侯萬代,說什麼都要拚命啊。
太子府的侍衛們奮力廝殺,司馬瑋的仆役們一時之間竟然殺不過去。司馬瑋怒了:“一群廢物!”根據大縉律法,皇室宗親的藩國中有兩萬戶就是“大國”,可有上中下三軍五千人的自備軍隊,司馬瑋手中有五千能征慣戰的驍將,盔甲兵刃一概不缺,可是那五千個猛將都在他的封地啊,為了避免司馬炎的猜疑,司馬瑋在洛陽的府邸之中一切從簡,他隻帶了五十個健卒而已,眼前的這四五百人大多數隻是普通仆役啊,數量雖多,卻竟然打不過司馬衷的兩百人。
司馬瑋憤怒的看著膠著的戰局,後悔極了:“若是本王的猛將在,早就殺光了你們!”
太子府頭目眼看玄武門上毫無動靜,一咬牙,盯著幾個侍衛護住了司馬衷,轉身衝進了亂軍之中厲聲道:“跟隨我殺敵!殺敵!殺敵!”太子府侍衛激烈的反擊,亂軍之中血肉橫飛,慘叫聲四起。
司馬瑋死死的盯著戰局,隻覺手腳冰涼,難道他竟然要失敗了嗎?
遠處,司馬演和司馬允躲在角落,咬牙揮手道:“你們去!”手下頭目領命:“是!”帶了三四百人衝了過去,厲聲叫著:“殺太子!”
有了三四百人的加入,戰局再次發生了變化,太子府的侍衛不斷地後退。
司馬演的手中都是汗水,問道:“九皇兄,真的能夠殺了太子……”司馬允大聲的道:“一定可……以……”說到最後卻氣勢泄了。
殺太子啊,這是多大的事情!縱然到了現在,他們依然緊張的發抖。
司馬演滿頭滿臉的汗水,頭發都在滴水,可他渾然不覺,咬牙道:“不是他死,就是我們死!”若是被貶謫成了小到不起眼的縣候,那就會被一群九品芝麻官欺負,堂堂皇室貴胄怎麼可以接受這種屈辱?今日必須與司馬衷分個死活!
玄武門外殺聲震天。
玄武門內就是太極殿,立刻就有太監急匆匆的稟告:“陛下,有人在玄武門外刺殺太子!”他原本想要靠近玄武門打聽清楚,可還差著一些距離就被玄武門上的士卒喝止,心中驚恐,不敢多問,但玄武門外那令人膽戰心驚的“殺太子”就是隔著老遠也聽得見。
司馬炎一怔,臉色大變,厲聲道:“是誰敢謀逆!是誰!司馬攸?還是衛瓘!竟然有人敢殺太子!”
賈充臉色潔白如紙,慘然道:“陛下,我們輸了。”
司馬炎一怔,猛然想到玄武門就在太極殿外,這怎麼可能隻是針對太子?他緩緩的轉頭看賈充,眼神之中充滿了絕望。
……
太尉府中,小問竹睜大眼睛興奮的看著一群小朋友,一群小朋友卻毫不在意的看著她:“你是誰啊!”京城的圈子就這麼大,一群小朋友互相都認識,看到陌生的人很是奇怪。
小問竹怯怯的道:“我是胡問竹。”
一群小朋友看看小問竹身後笑眯眯的太子妃賈南風,又看看身後的母親或者姐姐們輕輕點頭,這才道:“那我們一起玩吧。”
胡問靜怒了,小不點都不單純!這世道還有單純的人嗎?
賈南風笑著扯胡問靜的手臂:“本宮帶你認識幾個人。”
十幾個英俊男子站在花園各處,有人負手而立,仰頭看著天空,有人蕭瑟的低頭看著花草,有人優雅的撫琴,有人淺笑著品茶。
胡問靜瞅賈南風,大驚失色:“難道你想找小三?被陛下知道立馬人頭落地。”賈南風冷笑著抓緊胡問靜的手臂:“以為這就可以讓本宮鬆手?太幼稚了!”
遠處,一個仆役玩命的衝進了府邸:“大事不好!太子在玄武門遇刺!雙方正在廝殺!”
賈南風怔怔的看著那個仆役,一時之間竟然沒能理解幾句話的含義。遇刺?廝殺?玄武門?是誰下的手?司馬攸?衛瓘?司馬瑋?她的心中亂成了一團,政治鬥爭難道不該是互相造謠,互相拉幫結派,互相寫奏折告對方,互相給對方挖坑挖陷阱找對方把柄嗎?怎麼竟然直接刺殺了?這不合規矩!
她陡然覺得身體一輕,被胡問靜拖著跑向了小問竹。
胡問靜一把將小問竹抱在懷裡,厲聲道:“來人!拿盔甲來!”幾個手下急急忙忙的給小問竹穿盔甲。
胡問靜看了一眼賈南風,厲聲道:“太尉府中所有護衛健仆拿起刀劍,跟隨胡某去救駕!”一群太尉府的人呆呆的看著胡問靜,發一聲喊,急匆匆的召集人手。
胡問靜轉頭看著賈南風:“我和太尉都小覷了衛瓘!你不要離開我的身邊!還愣著乾什麼,快穿盔甲!”
她厲聲下令:“來人!立刻去城外召集大軍進城護駕!”
太尉府中慌慌張張,很快聚集了百十個侍衛和健仆,胡問靜等不及其他人了,厲聲道:“你們立刻跟我走!”將賈南風推上馬背,又將小問竹背在背上,催馬便出了太尉府。
太尉府中直等胡問靜一群人的身影消失不見,這才鬨哄哄的亂喊:“有人刺殺太子?是誰這麼大膽?”“若是太子死了,誰是下一個皇帝?”“京城就要血流成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