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聲鑼響之中,那一百二十六個人一齊踏出了左腳,整齊的踏步聲發出沉悶的轟響。然後那一百二十六個人又一次一動不動,目不斜視,麵無表情。
無數百姓看著那保持跨步,舉著喪幡的人,隻覺渾身毛骨悚然。陰差!一定是陰差過境!
有人轉身就跑,一邊跑一邊抱著腦袋叫:“我沒看見,我什麼都沒看見,不要索我的魂魄!”有人渾身發抖,隻覺陰風陣陣,寒氣逼人。
忽然,城門外有人哈哈大笑,鑼聲連續不斷,那些陰差一齊轉身讓開了道路,三十六個老婦人穿著鮮豔的紅衣,頭帶鮮豔的花朵,慢慢的穿過城門出現在了眾人的眼前。
鮮豔的紅衣、抹了口紅的鮮豔嘴唇、盛開的花朵,這些美好的東西集中在三十六個老婦人身上竟然令人感到窒息!
“咦,那是什麼?”有人驚呼道,那些老婦人實在是太搶眼了,眾人竟然沒注意三十六個老婦人其實還抬著一張大床。
圍觀的百姓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那張大床,隻見一個黑衣人斜臥在大床之上,獰笑著看著眾人,而那黑衣人身邊是五個小孩子一聲不吭的或躺或坐,有人在啃水果,有人在吃糕餅,有人熱切的向周圍揮手。
無數百姓驚恐的看著那黑衣人,有人使勁的看,竟然分不出那黑衣人是男是女,猛然懂了:“難道那是傳說中陰陽同體的千年老妖樹姥姥!”
有人大驚,急忙跪下:“小人給樹姥姥磕頭了。”
那張大床之上的黑衣人猙獰的笑:“胡某所到之處定然河水倒流,山崩地裂,十裡之內沒有人煙,哈哈哈哈!”
越來越多的百姓跪下,雖然不知道這個黑衣人是什麼神怪,但是老實跪下絕不吃虧。
那黑衣人大聲的狂笑:“這荊州百姓竟然對胡某不恭敬,胡某就要這荊州百姓付出代價!”
五個小孩子一齊跟著叫:“付出代價!付出代價!”
一大群門閥子弟和官員急匆匆趕到,遠遠的看到了一百零八個喪幡,眾人的臉上立刻就變了顏色,有官員厲聲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當!”鑼聲中,一百二十六個人同時停住了腳步,麵無表情的看著前方。
大床之上,五個小孩子同時一動不動,一個小男孩正伸手去抓糕餅,就保持著伸手的姿勢,臉上的笑容都被僵住了。
周圍的百姓再無疑問,齊聲大叫:“僵屍啊!”有人亂跑,有人癱倒在地,有人不斷地磕頭。
喝問的官員雙腳一軟,死死的咬住牙齒才沒有倒下,轉頭招呼其餘人,卻看見其餘人隔著老遠,使勁的催促他:“快問個清楚!”“放心,絕不是鬼怪!”“老夫絕不信他們是鬼!”“朗朗乾坤,青天白日,何來鬼魂?”
那官員抬頭看天,刺眼的太陽給了他一絲絲的勇氣,他硬著頭皮顫聲問道:“閣下究竟是誰?”
大床之上的黑衣人猛然轉頭冷冷的看著那官員,沉悶的鼓聲響起,餘音在眾人的心中徘徊。
那黑衣人冷冷的盯著那官員,聲音冰涼:“我是誰?”
鼓聲之中,鑼聲急響,一百二十六個人忽然動了,或搖晃喪幡,或拋灑紙錢,一起大喝:“我是誰!”
那官員和一群門閥中人倒抽一口涼氣,周圍剩餘的百姓已經跪在地上不敢抬頭了。
那黑衣人翻身跳下了大床,眼神如刀,聲音如冰:“我是誰?”
那官員不由自主的問道:“你是誰?”
那黑衣陡然淒厲的喊叫:“啊啊啊啊啊!”
喊叫聲中,刺耳的嗩呐聲響起!
一百二十六個人陡然在街上四處亂跑,有人湊到了百姓麵前齜牙咧嘴,有人跳到了小攤之上亂舞,有人狂亂的舞著喪幡,有人翻著筋鬥,有人滿地打滾,有人互相糾纏在一起,有人筆直的衝到了店鋪邊卻不停步,一腳邁在了牆壁之上,又向上跑了兩步才一個筋鬥倒翻落在了地上,繼續對著四周齜牙咧嘴。
陰風呼嘯,白色的紙錢在空中飛舞,遮蔽了視線,幾個小孩子尖銳的叫著,一片白雲遮住了太陽,街上陡然一暗。那官員和門閥中人們尖聲驚呼,隻想到了“群魔亂舞”四個字。
有人顫抖的道:“鬼王!”有人搖頭:“陰差過境!”有人捂著心臟就要倒下。有人手腳發軟,一生做過的無數壞事陡然在眼前光速閃過。有人轉頭悲涼的看著身邊的人,還不快去請如來佛祖!
嗩呐聲猛然停住了,鑼聲也消失不見,沉悶的鼓聲響了起來。
所有亂跑亂跳齜牙咧嘴的人陡然停住了,身體的舉動又變成了遲緩和僵硬,在鼓聲中一步步的挪動,有人搖搖擺擺,有人顫顫巍巍,隨著鼓聲漸漸的排成了一排,整齊的腳步聲伴隨著鼓聲竟然渾然一體震人心魄。
那黑衣人仰天長嘯:“啊啊啊!”
鼓聲富有節奏的敲打著,那一百二十六個分成兩列,麵無表情的前進,前麵是攤位,就踩了上去,是蔬菜,就踩扁了,是人,就踩了過去!但攔路的人連滾帶爬的逃走,一萬倍的確定那些人不是人,是鬼,是陰差,是僵屍!
那一百二十六個人一步步的走向了數百門閥中人,那群門閥眾人尖銳的慘叫,惶恐的逃跑或躲到了街角。
在眾人的驚恐中,那一百二十六個人仿佛沒有看見那些門閥中人,僵硬的穿過了眾人,又在鼓聲中兜轉而回,在眾人的驚恐中再次穿越人群,回到了大床四周。
鼓聲陡然巨響,那一百二十六個人陡然一起用力踏步,發出沉悶的巨響,然後僵立不動。
四周所有人驚恐的看著這一群古怪又恐怖的人,隻覺打了雞血一般的熱血沸騰卻又神奇的渾身冰涼。
那黑衣人目露凶光,猙獰的看著一群官員和門閥中人,厲聲道:“我是誰?”
一支響箭陡然破空而至,釘在了一個樓宇的房梁上,一麵旗幟從箭矢上掛了下來,露出幾個黑字:
“大縉荊州刺史胡”。【注1】
一群門閥中人再一次尖叫,然後死死的盯著那黑衣人,大縉荊州刺史胡?你丫的是胡問靜?你丫不是閻羅王僵屍妖怪鬼魂?
胡問靜冷冷的看著眾人,忽然笑了:“本官就是荊州刺史胡問靜,意不意外?開不開心?哇哈哈哈哈!”
一百二十六個白衣人陡然倒在了地上,一齊慘叫:“啊啊啊,我的腳跟好疼!”“馬蛋啊,我扭了腰了!”“我渾身骨頭疼!”
三十六個老婦人扯著胡問靜要錢:“說好十文錢的,一文都不能少!”
小問竹捂著嗓子,四處的瞅:“姐姐,我嗓子疼,我要喝蜜水。”三個小皇子和賈謐一齊吵鬨:“我也要蜜水!”“我的手好酸!”“糕餅一點都不好吃!”
一群門閥中人看胡問靜的眼神複雜極了,有憤恨,有惱怒,有劫後逢生,有鬆了口氣,更多的卻是發現胡問靜的行為完全無法揣測之後的驚疑不定。
身為大縉荊州一把手,想要怎麼玩就怎麼玩,哪怕是裝神弄鬼也不是大問題,誰讓這裡你最大呢?可是你丫的裝出殯,就不怕晦氣嗎?
胡問靜鼻孔向天,你們不給我麵子,還指望我給你們麵子?胡某的排麵是自己掙出來的,你們的臉送自己送到胡某的手邊挨打的。
城門外,賈午躲在馬車之中堅決不露麵,這種丟臉的事情遠遠的看看還是很有趣的,要她參與那是絕不可能的。她裝模作樣的看著書卷,心中想著賈充對胡問靜的評價,喃喃的道:“父親說得對,胡問靜就是一個神經病!”
城內,有官員實在沒有忍住,大聲的問道:“胡刺史,你這麼做就不怕有失體統嗎?”
胡問靜翻身跳回了大床之上,懶洋洋的道:“本官累了,且去刺史府,等本官明日睡醒了再回答你的問題。”
一群官員盯著胡問靜,百分之一百確定這荊州要不太平了,這個胡問靜胡刺史怎麼看都不是省心的主兒。
一群門閥中人冷冷的看著胡問靜,這是給他們下馬威嗎?想到今日以為可以給胡問靜下馬威,沒想到卻被胡問靜反殺,心中的憤怒直接爆表。
有門閥中人慢慢的從街角站起來,華麗的衣服上汙了一片,更有一處被勾出一個大洞,他惡狠狠的看著胡問靜,今日之辱定然要胡問靜千百倍的償還。
一個百姓依然跪在地上不敢動彈,不斷地叫著:“陰差老爺饒命,陰差老爺饒命!”那門閥中人不滿的厲聲道:“起來!那不是陰差,那是荊州刺史胡問靜!”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咬牙切齒了。
那百姓堅決不動,鄙夷的看那門閥中人:“休要胡說八道,這分明就是陰差老爺!”又急忙對著胡問靜磕頭:“陰差老爺休怪,不是草民不認得你,是這個老爺不認識你,你要怪就怪他,與草民無關。”
那門閥中人臉上一陣青氣掠過,胡問靜!
城門外,又有一騎衝了進來,厲聲叫道:“急報!都散開!急報!”
四周的百姓都盯著那一騎,出了什麼大事?
一個官員笑了,道:“休要慌張,荊州刺史胡問靜胡刺史在此。”指著胡問靜,急報,找她啊。
一群門閥中人和官員也笑了,胡問靜不是很嘚瑟嘛,找她啊。
有個官員更是嗬斥道:“說,什麼急報?”一群門閥中人和官員微笑,這是故意在大庭廣眾之下泄露急報內容,然後讓胡問靜現場處理,看她怎麼下台了。
那報信的人大聲道:“荊州大水!”
荊州大水?也就是說荊州發生了洪災?
一群官員和門閥中人毫不在意的看著胡問靜,胡刺史上任第一天就遇到了發洪水,真是天意啊。
有官員冷笑著道:“哎呦,胡刺史,在下腹疼無比,隻怕要告假十日。”十日之內看你怎麼處理荊州洪澇!
又是一個官員捂著腳慘叫:“胡刺史,我的腿斷了,我要告假三個月。”傷筋斷骨一百天,不但沒有多請假,還少請假了十天呢。
一個官員悲涼的看著胡問靜,淚流滿麵:“胡刺史,我父親病重,我需要回家照顧父親。”伸手扶住一個門閥老者,那老者毫不猶豫的倒在那官員的身上,不住的□□著:“兒啊,為父要死了……”
一群官員和門閥中人冷冷的看著胡問靜,所有人都不配合你,你丫一個人去處理洪災吧。
角落中,有一個人顫抖著叫道:“草民給刺史老爺磕頭,請老爺繞過了草民。”
一群官員和門閥中人莫名其妙,你什麼時候得罪了胡問靜了?
又是一個百姓跪了下來:“小人有眼不識泰山,請刺史老爺大人大量放過小人。”
一大群百姓跪了下來,紛紛哀求著:“刺史老爺莫要見怪!”“是小人錯了!”“小人給刺史老爺立長生牌位,隻求刺史老爺放過小人。”
某個官員猛然醒悟,喃喃的道:“……胡某所到之處定然河水倒流,山崩地裂,十裡之內沒有人煙……”
一眾官員和門閥中人死死地盯著胡問靜,竟然真的河水泛濫了!
胡問靜冷冷的看著一群人,慢慢的伸出手臂,猙獰的道:“顫抖吧,爬蟲們,我是天災領主胡問靜!”
一眾百姓驚呼出聲,不明覺厲。
一眾官員冷眼看胡問靜,天災領主,什麼東西?
胡問靜抬頭看天,馬蛋啊,上任第一天又倒了大黴了。事到如今,何以解憂?唯有發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