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
花園中幾個年輕的男女嬉笑著。
一個男子笑道:“今日秋高氣爽, 希嶺為何不彈奏一曲?”其餘幾個男女跟著起哄:“希嶺,就彈奏一曲。”“劉家哥哥的琴彈得極好,小妹是素來佩服的。”
那劉希嶺推卻不過, 隻能搬出了古琴, 慢慢的調整呼吸, 心境漸漸和琴意融合在一起。周圍的人不再嬉笑,靜靜的圍在了劉希嶺的身邊。
許久,劉希嶺終於輕輕地落下了手指, 清脆的古琴聲如高山流水一般泄在花園之中。
張華站在回廊之上微微捋須, 這花園中的年輕人都是他的子侄輩, 那彈琴的劉希嶺是他夫人的侄子。
幾個中年人站在張華的背後, 微微的笑著, 這劉希嶺的古琴水準其實也不過如此, 但是看在張華的麵上自然要給一些鼓勵, 何況劉希嶺的祖父劉放是前朝曹魏時期的大佬,也算是家族淵源,必須給劉希嶺麵子。
張華聽了一會古琴聲,見一群年輕人玩得開心,笑著進了書房。書房早已點燃了檀香,一縷香氣讓人神清氣爽。
張華拿起了案幾上的茶杯, 淺淺的飲了一口,水溫正好。他輕輕的將茶杯放在了案幾上,又翻看了幾頁奏本, 這才慢慢的問道:“這胡問靜真的這般厲害?”
張華以前官任太常, 主管祭祀和文化教育,也時常為皇帝陛下起草詔書,名望很高, 可是基本與胡問靜沒有交集,也就遠遠的見過幾麵,所知不多。
幾個官員點頭:“是,胡問靜雖然小小年紀,但是很有些本事。”
張華微微皺眉,這句話有些空洞了,什麼叫做有些本事?他查看過胡問靜當官以來的履曆,在吏部和禮部的九品小官壓根就是胡鬨,什麼正經事都沒有辦過,在關中扶風國千陽縣倒是有些政績,鬨事的胡人都老實了。但這些政績算不上什麼傑出表現。張華認為管理地方百姓是非常容易的事情,隻要教化他們讀詩書,明事理,以柔克剛,無為而治,這感動當地的百姓隻需要數月就夠了。雖然從履曆上看不出胡問靜用了什麼手段,看控製當地的時間也不過普通水準,放在一群廢物二代三代之中自然是耀眼了,但其真實水平不過爾爾。
至於胡問靜到了西涼之後就都是軍功了,可謂是軍中悍將。
平心而論,若是僅僅從這份履曆評價胡問靜,張華認為“軍中悍將”的評價非常的中肯,最適合胡問靜的就是在邊疆做個武將了。
可為什麼司馬炎、賈充、衛瓘、司馬攸都死死的盯著胡問靜呢?尤其是司馬炎和賈充簡直是把胡問靜當做托孤重臣了。
張華皺眉,最近朝廷大變,他正巧不在京城,回來之後隻知道他已經被朝廷晉升為了司空,對朝廷大變的內情卻不怎麼清楚。他想問這幾個多年跟隨他的親信官員,可這些親信官員的言詞含糊,顯然也是不知內情。張華微微歎氣,這可不太好,必須搞清楚胡問靜的真實水平,這才能判斷司馬炎、賈充、衛瓘、司馬攸究竟在搞什麼鬼。
一個官員隻看張華的神情就知道他不怎麼滿意答複,但是他們或者是邊緣係的官員,或者身處清閒衙門,雖然在玄武門事變的時候就在京城,哪裡會知道具體的內情?
那個官員小心的道:“有消息稱,司馬冏派了門客蕭明涵去宜都國,看宜都國的位置以及司馬冏的舉動,這是很重視胡問靜了。”這應該算是側麵驗證胡問靜水平很高吧?
張華也知道司馬冏派遣門客蕭明涵去宜都國的消息,他笑了笑,有些微微的不快,這些蠢貨竟然沒想明白不是司馬冏派遣的蕭明涵,而是司馬攸和衛瓘?哦,他們不會這麼愚蠢,隻是不好將陰謀詭計直接扔到了司馬攸和衛瓘的頭上,他搖頭道:“司馬攸和衛瓘派遣蕭明涵到宜都國掌管藩國事宜,其實是因為他們對胡問靜毫不了解,想要試探胡問靜的虛實。”
張華對胡問靜不了解,還能不能了解司馬攸和衛瓘嗎?司馬攸和衛瓘對胡問靜的了解絕不會比他多了多少。
他會心的笑著,司馬攸和衛瓘怎麼可能了解胡問靜呢,胡問靜不過是小小的九品官,在京城的時候隻會胡鬨,司馬攸和衛瓘憑什麼多看胡問靜一眼?胡問靜的職務實在是太低了,年齡實在是太小了,哪怕在大縉朝官員眼中胡問靜就是一顆冉冉升起的彗星,小小年紀在短短一兩年內成為了騎都尉,未來不可限量,可是在他,在司馬攸、衛瓘的眼中職務依然太低了。
張華並不鄙視或者討厭胡問靜的胡鬨,在張華的眼中胡問靜就隻是一個小小的刁蠻任性的女孩子而已,作為歲月流逝兒孫滿堂的老人,他對頑皮胡鬨的小女孩子特彆的包容。胡問靜賣官鬻爵也好,寫小黃文也好,張華聽說之後一笑置之,又一次還那胡問靜的機靈打趣兒孫。
隻是,這些都隻是對沒有資格進入朝堂的菜鳥的寬容,如今胡問靜已經是朝廷這副大棋盤上的一枚棋子了,而且還是一枚過河卒。
張華慢慢的看著眼前誠惶誠恐的手下們,手下們急忙為自己的無知和失策低下了頭,但張華的目光其實穿過他們的肩膀落在了牆上的書畫上。
這些書畫都是前朝名家的作品,有一副沒有落款的文字其實是曹操的親筆。
張華看著那副字,體會著透出筆鋒的鋒芒。這幅字原本是他的嶽父劉放的藏品,劉放當年很得曹操器重,兩人有些書信往來,這幅字就是曹操寫給劉放的書信之一。內容沒什麼大不了的,隻是一些普普通通的對時局的評論,隻是字極好,劉放又很是佩服曹操,就把曹操的書信表糊了起來。張華也很是喜歡曹操,倒不是喜歡曹操的為人,而是從曹操的出身當中找到了自己的影子。
曹操是地方寒門子弟,被豪門所歧視和不容。張華也是寒門子弟,也被豪門歧視和不容。這兩點讓他在曹操的身上找到了共同點。但張華覺得自己比曹操高貴了一些,曹家其實寒門都不算的,隻是人口多點的平民而已,曹操曾祖父曹萌就是個普通農民,不然怎麼會有曹萌的鄰居懷疑自己家的豬跑到曹萌家了趕去查看?曹萌但凡經濟稍微好一些,又怎麼會讓兒子曹騰去做宦官?曹操的原配丁氏肯嫁給“贅閹遺醜”,這家境也是極差了,而曹操的繼室武宣卞皇後更直截了當了,史記“本倡家”。
張華的家族好歹是有屋又有田的正經寒門,與曹家相比真是好了十七八層了,張華的妻子也是大官劉放的女兒,正經的官家小姐。
張華認為他的情況比曹操好的多了,每次看曹操的書信的時候總能在同是天下淪落人之餘找到了一絲絲的得意感。
張華此刻看著那副字,其實是想到了曹操手下的大將樂進。他想著史書上記載的樂進,“容貌短小,以膽烈從□□,為帳下吏。遣還本郡募兵,得千餘人,還為軍假司馬、陷陳都尉。”
張華出生遲了,沒有見過樂進。但看著評價,幾乎可以原封不動的套用在胡問靜的身上。胡問靜的身材難道不“容貌短小”?一個女孩子放在男人麵前就是“短小”了。胡問靜難道不“膽烈”?胡問靜十幾歲就殺人無數,這都不膽烈還有誰膽烈?
張華微微出神,樂進是從軍假司馬一步步成為悍將的,胡問靜也是從軍假司馬成為悍將的,真是有趣的巧合啊。
他將目光從那副字畫中收了回來,胡問靜在智謀和治政都沒什麼傑出表現,一般般而已,一直以來最出名的就是無恥和武勇了,但是這兩個名聲都很難看出水平。無恥是最容易的事情,隻要不要臉,誰不能無恥了?武勇倒是一個很傑出的素質,可惜司馬攸、衛瓘和他都不怎麼看重武勇。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廟堂才是智者決勝負的地方,武勇有個P用?典韋和許褚夠武勇了吧,一個被亂兵砍成肉醬,一個一輩子隻是禦前侍衛。“武勇”在司馬攸、衛瓘和他的眼中就是一個不值錢的最垃圾的屬性,多看一眼就是他們輸了。
但胡問靜很快成了四品荊州刺史兼五品折衝將軍,大縉朝有幾個四品?更有幾個四品文官兼職武將?賈充和司馬炎不僅僅是將家小托付給了胡問靜,更有把胡問靜當做了能夠力挽狂瀾的定海神針的味道。
張華慢慢的,深深的呼吸,檀香的味道滲入了心脾。是了,就是這個時候司馬攸和衛瓘立刻就認為他們低估了胡問靜,以賈充和司馬炎的水平不可能看走了眼的,尤其是這個關鍵無比的時刻一定會反複的仔細的衡量利弊。
張華緩緩的呼吸,司馬攸、衛瓘不會認為司馬炎和賈充看走了眼,司馬炎和賈充一定在胡問靜的身上下了重注,甚至是可以挽回目前局麵的重注。朝廷未穩,司馬攸和衛瓘怎麼敢輕視遜位的皇帝司馬炎的最後的布置?這胡問靜一定是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人物。
但胡問靜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呢?她的原則是什麼?她的手段如何?她的底線是什麼?她可不可以交易?可不可以拉攏?這一連串的問題在司馬攸和衛瓘麵前竟然都沒有答案。司馬攸和衛瓘決定用最直接的辦法了解胡問靜的為人。
那就是給胡問靜製造一個敵人。
張華心中微微的好笑,他真是對司馬攸和衛瓘太了解了,完全能揣測出兩人的思考過程。不過,換成司馬攸和衛瓘多半也能猜出他的思考過程。張華微微歎氣,作為朝中大佬,誰沒有深刻了解誰呢?
他重重的呼吸,眼前的冉冉檀香煙霧被他的呼吸吹散,又慢慢的凝聚。
張華默默的想著。全洛陽都知道小人物蕭明涵是胡問靜的仇敵,蕭明涵什麼都沒有做,或者至少沒有明著做什麼,竟然被胡問靜當眾打斷了腿,還下了“誰敢用你就是與我胡問靜為敵”的江湖追殺令,用蕭明涵作為胡問靜的敵人去試探胡問靜實在是太合適了。
張華慢慢的,平靜的,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情:“司馬攸和衛瓘派蕭明涵去宜都國就是送給胡問靜殺的。”
一群官員微微動容。
張華又一次有些遺憾,這群人真是老實啊,在閒散部門待慣了,竟然不知道人心的險惡了。他覺得自己有必要提點一下這些老部下,於是慢慢的解釋著:“司馬攸和衛瓘為什麼要派一個毫無才華且不親近,卻明顯會與胡問靜做對的人到宜都國主持事務?就不擔心蕭明涵會與荊州刺史胡問靜打對台?”
張華看著若有所思的部下們,感覺這些人也不是很蠢,就是老實的過了分,繼續道:“司馬攸和衛瓘就是拿蕭明涵的人命試探胡問靜的反應。”
“蕭明涵竭儘全力的針對胡問靜,胡問靜是看在司馬冏司馬攸衛瓘的麵子上隱忍了,是手足無措立刻與賈充司馬……”
他含糊了過去,一群官員都知道那是“司馬炎”三字,這三個字算不上犯忌諱,但是有些尷尬。“先帝”二字是用來形容已經歸天的皇帝的,司馬炎還活著,不合適;“太上皇”是形容皇帝的父親的,這司馬遹是皇太孫繼位,又有些不太合適;至於諡號也是死後才有的,司馬炎身上肯定就沒有。原本改朝換代之後對前任皇帝終歸會有個統一的稱呼,可大縉朝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皇帝生而遜位,皇太孫繼位,諸王虎視眈眈,“皇帝輪流做”喧囂其上,整個朝廷文武百官都震驚了,誰都沒空理會一個遜位的皇帝該怎麼稱呼,這提及司馬炎的時候就隻能含含糊糊了。
“……商議,是與司馬冏司馬攸(幕)後交易,還是會被蕭明涵針對的萬分難受,卻又不敢動他一根毫毛,隻能老老實實的苦忍?”
“不論胡問靜做什麼,司馬攸衛瓘都能從胡問靜的行為中看出她的虛實。”
張華淡淡的笑著,朝廷的大佬以前不關注一顆隻會向前的小卒子,如今小卒子過了河了,能量立刻不同了,這就必須看仔細了,但大佬們想要看清小卒子的能力不需要太麻煩,隨便一個試探就夠了。
他隨意的道:“最大的可能就是胡問靜斬殺了蕭明涵。”賈充和司馬炎委以重任的人怎麼可能是處處需要賈充和司馬炎遙控的蠢貨?胡問靜多半是真的有一方大員的實力,能夠飛快的判斷局勢,做出正確的回應的。而最正確的回應就是斬殺了蕭明涵。
一個官員驚愕極了,脫口而出:“胡問靜斬殺了蕭明涵就不怕與齊王殿下宜都王殿下衛司徒決裂?”張華身份高貴,又在親信屬下麵前百無禁忌,可以直接稱呼司馬冏司馬攸衛瓘的名字,他們作為小官可不敢如此猖狂。一群官員一齊點頭,他們都認為胡問靜最好的對策就是隱忍蕭明涵的挑釁,寫信給賈充,利用賈充的力量與司馬攸衛瓘達成和解,然後再由司馬攸和衛瓘命令蕭明涵停止挑釁,雖然耗費了一些時間,但是這才是朝廷之中解決爭端的常用手段,胡問靜若是殺了司馬冏的手下蕭明涵不僅僅是與司馬冏司馬攸衛瓘徹底翻臉,更是擅自殺了藩國的官員,破壞了朝廷法令,把事情推向了不可解決的方向,萬萬不可取。
張華看著麵前的一群屬下,慢慢的搖頭,道:“你們隻看見蕭明涵是司馬冏的門客,是司馬攸和衛瓘派來的使者,可是卻無視了一個事實。”一群官員皺眉苦思。
張華沒有指望他們這麼久沒有注意到,卻在瞬間發現了真相,繼續道:“蕭明涵是司馬冏的門客,是司馬冏的使者,可是他不是宜都國的藩國官員。”
張華的嘴角露出了一絲嘲笑和不屑:“蕭明涵以為自己是司馬冏的使者,以為司馬冏托付了重任,可是自始至終蕭明涵都是一個普通的平民百姓而已,與藩國毫無關係,與朝廷法令毫無關係,宜都國的官員配合蕭明涵隻是看在司馬冏的麵子上,而不是法令的規定。”
“胡問靜作為荊州刺史朝廷命官,擊殺一個挑釁她,違法她的法令,公然與她作對的平民百姓何錯之有?”
張華看著一群驚愕卻又恍然大悟的下屬,繼續說道:“從接受司馬冏的委托開始,蕭明涵就注定了要被胡問靜斬殺,唯一的區彆是如何斬殺而已。”他淡淡的笑著,不打算繼續解說下去,接下來的事情要這些官員自己體會了。
張華拿起茶杯飲了一口,唇齒留香,舌底生津。司馬攸和衛瓘對胡問靜的試探嚴格的來說不是試探胡問靜怎麼處理蕭明涵的挑釁,若是胡問靜這點都做不好哪裡配成為“托孤大臣”。司馬攸和衛瓘對胡問靜的試探是胡問靜用什麼方式殺死蕭明涵。
荊州刺史胡問靜可以走正式的途徑將詆毀、敵視、違抗荊州刺史的刁民蕭明涵拿下,上報朝廷秋後處斬。這是胡問靜公事公辦,對司馬攸和衛瓘的挑釁不卑不亢。
張華笑了,很多人推崇“不卑不亢”四字,可是在與人爭鬥的時候“不卑不亢”其實就是一種軟弱,被人欺壓了不敢報複,唯有假裝理中客,假裝不卑不亢掩飾內心的軟弱,好像找回了麵子裡子,其實就是哀求欺壓他的人能夠看在他的節製上收手。假如胡問靜隻是如此,那也隻是個官場菜鳥而已。
胡問靜若是悄悄的在某個黑夜暗殺了蕭明涵,以為敲打或者回應了司馬攸衛瓘的試探,那麼司馬攸衛瓘和朝廷袞袞諸公再也不用看胡問靜一眼,因為這種行為比走正式法律途徑更加的菜鳥,竟然連事態的嚴重性都沒有搞清楚。遇到這種不知輕重的底層diao絲直接用朝廷的律法和公文鎮壓好了,像個蟑螂一樣暗搓搓的垃圾絕對不敢反抗。
當然,胡問靜絕不可能如此diao絲。
胡問靜可能會按照律法抓了刁民蕭明涵,然後扔在大牢之中卻不處理,寫信給司馬攸和衛瓘。這表示胡問靜是懂得進退和利益的,可以商量的。一個懂得利益的人心中能有幾分忠義?遜位的司馬炎和失去了皇帝支持的太尉賈充能夠給胡問靜多少利益?胡問靜被司馬攸和衛瓘收買拉攏隻是時間問題。
張華看著苦思的下屬們,將茶杯放在了案幾上,他認為這個可能性比較大。從胡問靜的“騰飛”曆史看,胡問靜毫無忠義屬性,為了利益不顧一切。張華有些鄙夷的笑,他實在是太了解胡問靜這種草根了,這種人“務實”的很,隻要有了利益自己的祖宗十八代都可以出賣,又有什麼理由不能出賣老上級的呢?隻要胡問靜為了利益與司馬攸和衛瓘溝通,這司馬炎和賈充的最後手段究竟是什麼再也不用考慮了。
張華淡淡的笑著,所以,這蕭明涵就是用來被胡問靜殺的啊。
一個官員走了進來稟告道:“太常……司空,賓客已經在偏廳。”張華剛升任了司空,一群官吏還沒有習慣新的稱呼。
張華並不在意手下喊錯了稱呼,太常也好,司空也好,他一直都是大縉朝的重臣。
他淡淡的道:“老夫今日有要事,讓那些客人回去吧。”
張華的心中有些無奈,在“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的大縉朝他是極少數身為寒門子弟卻成了朝廷重臣的幸運兒,大縉朝無數寒門子弟把張華當做了榜樣和升天梯,紛紛拜謁。張家在京城宛如網紅打卡地,所有寒門子弟到了京城之後必然要上門求見,可張華身為朝廷重臣哪有這麼多工夫一一與寒門子弟見麵?這能夠得到他親自會客的條件不斷的提升,從來者不拒,到沒有官員推薦絕不見麵,又到了如今的有了官員推薦也不想見麵。
張華絲毫不覺得會耽誤了人才的提拔,也絲毫沒有想要從中挑選寒門人才的意思。那些寒門子弟若真的有才華就一定會名揚天下,大縉朝是喜歡詩詞歌賦,重視文名的朝代,二十四友的左思不就是寒門子弟嗎?但《三都賦》照樣轟動洛陽,有了“洛陽紙貴”的笑談。張華微微歎息,左思這種人才怎麼就不求到他的門前呢,他一定會重用的,左思何苦去抱賈充的大腿呢?
一個官員看著張華,小心的問道:“賈太尉上書陛下,荊州門閥作亂,我們要不要嚴查?”荊州門閥作亂肯定是不至於的,荊州門閥又不是才成立了一兩天,百十年都過去了,一直老老實實的,哪有忽然就作亂的道理,多半就是與胡問靜起了衝突,被胡問靜無限拔高,濫用“作亂”二字。這似乎可以作為擊破胡問靜的關鍵點。
張華搖頭:“這事不用管。”
“荊州門閥”?長江以南的偏僻蠻荒地帶的小家族也配稱“門閥”二字?荊州的“門閥”與舊日東吳的陸家相比如何?江東陸家二相五侯將軍十餘人的赫赫家世在中原也不過是個笑柄,不配稱“門閥”二字,荊州的“門閥”又有什麼資格稱作門閥?胡問靜雖然是個女人,沒有門閥背景,聲名狼藉,但是怎麼說都是朝廷命官,小小的蠻荒之地的小家族敢違抗朝廷命官,與朝廷命官作對,這簡直是打朝廷的臉,胡問靜殺了荊州門閥實在是殺得太對了,這長江以南的蠻荒之地雖然朝廷不看在眼中,但也不是一群野蠻人可以覬覦的。
在張華看來哪怕胡問靜殺光了荊州的“門閥”也不過是為朝廷立威而已,整個朝廷大佬沒有一個會在意,當年石崇身為荊州刺史公然在荊州搶劫富商何等的肆無忌憚,朝廷也沒有一個官員站出來指責,長江以南原本是蜀國和吳國的地盤,大縉朝既然繼承了魏國的法統,那麼蜀國和吳國就是敵國的地盤,哪怕已經統一了天下,這長江以南在幾十年內依然是賤民的地盤,朝廷怎麼可能為了一群賤民而責怪官員手段太過凶殘呢?對“敵國”“賤民”手段凶殘些才能讓他們知道誰才是天下之主。
張華對胡問靜屠戮荊州門閥有更深的思索。賈充在朝廷無數大臣無數司馬家的王侯為了權利爭奪的頭破血流的時候提出不值一提的“荊州門閥作亂”隻怕是另有用意。是想要魚目混珠?是想要將水攪渾?是想要李代桃僵?是想要指東打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