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早早的起來, 外出巡視了一圈,見沒什麼異樣,這才進了食堂。食堂內幾個大師傅恭恭敬敬的站著:“林管事。”
林夕隨便點了點頭, 取了一份早餐吃了,心裡琢磨著今日的工作是不是有什麼地方可以改進。她一邊吃著, 一邊從懷裡取出一張紙,看了一眼昨日記下的今日工作安排。早有大師傅端了筆墨過來, 林夕取了毛筆, 又在紙上塗塗改改, 想了許久,這才放心。
幾個大師傅規規矩矩的站著, 直到林夕出了食堂這才鬆了口氣,林管事看著很年輕, 但是做事很仔細,容不得一絲的疏忽。
等天色放亮的時候,農莊內的其餘人終於陸陸續續起來了,幾個婦人走近雞舍的時候見有人站在那裡,雖然看不清臉, 但急忙打招呼道:“林管事, 這麼早就來了。”
林夕掃了幾人一眼, 道:“刺史有了新的命令。”她指著雞舍, 道:“從這裡, 到這裡……要用竹篾子攔住起來, 不需要多密, 但是要一隻雞絕對鑽不出來。”幾個婦人用力點頭,這活其實很簡單,比編個竹籃子還容易。有個婦人小心的問道:“以後這雞就不用放出去了?”有了整個超級大竹籠後, 肯定不會再讓雞每天自由的行動了,這養雞的方式倒是新鮮。
林夕搖頭道:“以後不用了。但是每天早中晚除了喂食之外都要清理雞糞。”
幾個婦人賠著笑,隻覺這工作量又加大了,以前隻要讓雞漫山遍野的跑就是了,現在竟然要喂食和清理糞便了,這不累死和臭死人嗎?但是她們又不敢問,隻能帶著笑用力點頭。
林夕其實也不明白胡問靜為什麼決定采用這麼古怪的養雞方式,她可以在腦海中畫出將來的雞舍,一隻隻雞整整齊齊的待在超長的竹籠子裡,每天就趴在雞籠中動也不動。這也叫養雞?這些雞會不會死?她都沒想明白,但是既然胡刺史下了命令,她就一定要儘力的做好。
林夕安排著人手,有的被派去田莊搬運秸稈,這雞舍以後秸稈的需求量隻怕是要飛一般的上漲了,有的被派去找竹子,江陵有竹林,但是有些遠,必須調動幾輛驢車才行。她微微皺眉,這雞糞落在了秸稈之上又該怎麼清理?難道全部換掉?或者想個辦法讓雞糞隻落在一個規定的地方?她有些頭疼,要考慮的東西太多了,這幾天隻怕沒時間去養豬場看漂亮的小姐姐了。
刺史府內,胡問靜也在深思。
她命令林夕改造養雞場是一個實驗,她也不知道這樣行不行。她這輩子沒有養過雞,哪裡知道養雞需要注意那些事情?她也就是在新聞裡看過養雞場密密麻麻的籠子而已,她連雞需要什麼特殊的飼料都不知道,是大豆?真是該死,不知道啊。就算她真的成功了,這個方式可以讓雞長得更快,但一直待在雞籠中的雞隻怕體型會畸形,賣不出去。
但胡問靜依然決定進行實驗。
這些雞若是真的可以在人工養殖的環境之中加快了生長速度,就算長出八隻雞翅膀她都不在意。這些雞胡問靜壓根就沒想推向市場賣出去,這些雞都是留給農場內的人吃的。若是生蛋雞能夠在人工養殖的環境之中正常的下蛋,那麼胡問靜就會認為這次實驗賺翻了。
肉蛋奶可以大幅度的改變人的體質,順便節省碳水化合物的需求,若是農場每天都有大量的穩定的雞蛋產出,她哪裡還需要擔心食物不足的問題?
胡問靜看著天空,養豬養羊很是耗費時間,從飼料投入和畜禽肉的產出的角度看,最佳的料肉比其實是雞,然後是兔子,再然後才是豬。所以,除了養雞之外,胡問靜還打算建立大型的養兔場。
隻是,這最佳料肉比真的是能在雞和兔子上選擇了?胡問靜其實知道另外兩個料肉比更好的生物。
第一個是魚,養魚的飼料投入比養雞還要少,荊州又是水稻田,她似乎可以在水稻田中養魚。隻是如今的天時不太對,可能必須等到明年嘗試了。
第二個是昆蟲。多少末世影視劇中人類是養殖昆蟲當食物的?昆蟲真是什麼都吃啊,又容易養殖。
胡問靜心動了一秒,然後立刻轉開了念頭,想想就有些惡心。
她歪著腦袋看著頭頂的天空,隨著她大幅度的壓迫勞動力開墾荒廢的良田,荊州本身的糧食問題一定可以解決,三年之後,百姓三分之二的口糧靠野菜的現狀一定可以改變。但是,僅僅依靠壓迫勞動力又能帶來多大的發展呢?
天空中一朵白雲慢慢的變化著形狀,一絲雲彩拖出長長的尾巴,越來越細,然後漸漸的消失。
胡問靜計算著漢江平原之中因為缺乏人手而荒廢的成片良田,長江以南難得的平原啊,竟然儘數荒廢了。若是儘數重新成為良田……胡問靜想著一望無際的稻田,以人力種植隻怕不論是播種還是收割都是噩夢。看來她必須搞出一些機械了,可是哪裡有鐵呢?
胡問靜有些頭疼,在古代點亮科技樹真是一件讓人瘋狂的事情,所有的基礎科研全部都是零,必須一個個儘數點亮。
天空的雲彩繼續翻滾,飛快的遠去。
胡問靜默默地想著,這荊州是絕對不會讓出去的,但隻靠司馬炎的牌子未必能夠靠得住。她笑了笑,想要霸占住荊州其實也很容易。
一股奶香傳了過來,胡問靜轉頭,看到小問竹小心翼翼的端著牛奶走了過來,歡快的叫:“姐姐,喝牛奶。”到了荊州之後胡問靜找到了奶牛,小問竹每日的奶源從帶著羊膻氣的羊奶換成了沒有氣味的牛奶,小問竹對每天喝奶的喜愛立刻直線上升。她端著溫熱的牛奶小心的挪步,唯恐灑了。
胡問靜快走幾步,在小問竹的麵前蹲下,取過牛奶,然後又伸手抱住小問竹:“問竹和姐姐一起喝牛奶。”
小問竹用力點頭,與胡問靜湊在一起,用力的催著牛奶。胡問靜問道:“放糖了沒有?”小問竹捂住嘴吃吃的笑:“放了,放了!”她最喜歡甜甜的牛奶了,放了好多糖。
胡問靜捏小問竹的小臉蛋:“問竹最聰明了。”小問竹歡笑的看著胡問靜:“姐姐,我抓了一隻很大很大的蚱蜢,等會給你看。”
胡問靜點頭,輕輕地吹著牛奶。荊州的奶牛依然不多,做不到普及百姓,也就是能夠讓管事們都有份而已。她一點點都沒有感到慚愧,好東西當然要自己人先享受,有的富餘了才考慮彆人。
遠處,賈午追著賈謐到處跑:“謐兒,該喝羊奶了。”賈謐堅決不要,拚命的跑,他喝牛奶就會拉肚子,喝羊奶倒是沒事,但是羊奶不好喝,他才不要喝呢。
賈午也不知道喝牛奶有什麼好的,但是胡問靜盯著小問竹的吃食,又是牛奶,又是雞蛋,還有大量的肉。她已經習慣了胡問靜做什麼就跟著做什麼,賈家又不是沒有羊奶牛奶雞蛋豬肉,多吃些又不會出事。她費力的追趕著:“來人,抓住他!”
賈謐大呼小叫,小問竹遠遠的看著,很是興奮。胡問靜道:“等喝完了牛奶,姐姐來追你好不好?”小問竹用力點頭,然後又鄙視的看胡問靜:“姐姐你跑得最慢了,肯定抓不到我。”
……
某塊空地上,一群百姓歪歪扭扭的站著,不時聽著號令行動。
有百姓不滿的嘀咕著:“每天都要操練,一刻都不讓人休息,真是作孽啊。”周圍的百姓深有同感,每天忙不完的事情,難得有空隙就好好休息啊,偏偏還要操練,他們又不是士卒,乾什麼要操練?
姚青鋒厲聲道:“第七排第三個!”
立刻有人跑過來惡狠狠的一皮鞭抽了過去,嘴裡還罵罵咧咧的:“再敢說話,打死了你!”周圍的百姓立刻站得直了些。
姚青鋒歎氣,總有些百姓怎麼教都不肯老老實實的操練,比那些挑出來的精銳真是差得遠了。
另一塊場地中,數百人站得整整齊齊。覃文靜大聲的喊著口號:“向左轉!”數百人同時左轉,動作整齊無比。
覃文靜很是滿意,雖然不知道訓練這些有什麼用,但是看上去真是好看。
……
某個田莊之內,一些人將秸稈堆到了發酵池內,有人不停的搖頭:“要這麼多秸稈乾什麼?”他知道這些秸稈是要作為飼料的,可是牛羊吃不了這麼多秸稈啊。他替地主老爺養過牛,隻是時間不長,算是半個牛倌,他知道牛是能夠吃秸稈的,但是數量真的不多,這秸稈實在是太硬而且不好吃,雞鴨咬不動硬硬的秸稈很正常,就是貪吃的豬也不吃秸稈,也就牛稍微吃一點點,真的是一點點啊,稍微多點牛就不吃了。
那半個牛倌心中有些鄙夷,刺史老爺舍不得秸稈很正常,莊稼人是願意浪費東西了,但是這秸稈的作用真的不大,要麼是肥田,要麼是當墊子,要麼是當柴火,想要用秸稈替代牧草實在是不可能。他心中有些得意,刺史老爺雖然是人上人,但是在養牛上就是沒有他懂得多。他大聲的歎了口氣,反複的說著“要這麼多秸稈乾什麼,牛羊又不吃”,心中竊喜又得意,等管事老爺刺史老爺發現牛羊真的不吃秸稈,他就可以作為聰明人脫穎而出了。
那半個牛倌微微轉頭看向某個方向,整個營地數萬人誰不知道有個叫林夕的丫頭片子就因為多說了幾句話結果被刺史老爺當做了聰明人,提拔成了管事了。
那半個牛倌舔了舔嘴唇,乾燥的嘴唇微微的濕潤。管事老爺啊,可以不用乾活,可以每天吃大魚大肉的管事老爺啊!聽說管事老爺每天還能喝一杯牛奶!
他其實從來沒有見過人喝牛奶,他飼養的那頭牛是公牛,也沒有聽說過地主老爺喝牛奶。但是既然刺史老爺特意隻給管事老爺喝,那說明了這牛奶是了不得的(特)權。
他想著自己喝著牛奶的樣子,立刻就陶醉了,這不是牛奶的味道,這是(特)權的味道。
“這麼多秸稈,牛根本就吃不了這麼多。”他再一次故意大聲的歎息。
數日後,發酵池的秸稈被撈了上來,然後切成了細細的碎顆粒,倒進了牛的食槽之中。
那半個牛倌看著周圍站了一堆的管事老爺,雖然沒有看到刺史老爺,但他依然眼睛發光,幾乎用吼的音量大聲的道:“牛吃不了這麼多秸稈的,牛不喜歡吃秸稈。”
一群管事老爺都轉頭看了他一眼,他得意的笑了,隻要那些管事老爺發現他說對了,他就會成為管事老爺。
牛欄中的十幾頭牛湊過頭,聞了聞秸稈。那半個牛倌死死的又驚喜的盯著那些牛,那些牛隻要聞一聞就不會吃秸稈的,以為牛根本不喜歡吃秸稈。
十幾頭牛聞了又聞,在那半個牛倌緊張之中開始吃秸稈碎顆粒。
那半個牛倌心中一抖,怎麼這些該死的牛就吃秸稈了?還有沒有身為牛的自尊?然後,他又定了定心神,嘴角露出了自信的微笑。牛不是一口不吃秸稈,隻是吃的非常的少,吃幾口還是會吃的,目前屬於正常情況。
那十幾頭慢慢的吃著秸稈碎顆粒,不時轉頭四顧,一點都不明白為什麼這麼多人圍著看它吃飼料。
食槽中的秸稈碎顆粒漸漸的見底,一群管事鬆了口氣,他們也問過很多牛倌了,都說牛幾乎不吃秸稈,但是胡問靜說可以試試,他們隻能試試看。
一個管事道:“刺史說了,至少要觀察三天。”單獨一次次秸稈算不得什麼,若是吃了不消化呢,若是吃了以後病了呢,若是吃了以後痛苦的倒下了呢,連續觀察三五天就能知道牛到底能不能吃秸稈,以及能夠吃多少。另一個管事點頭,若是這些牛能夠按照預計的吃少量的秸稈,那麼就能節省下不少的草料,這養殖規模可以擴大一些。一個管事瞪其餘人:“機靈點!彆以為我們永遠都是管事!”一群管事微微歎氣,李三河、楊小蘭都倒下了,新的管事不斷的出現,年輕不說,而且個個很有頭腦,想的多,想的快,手腳還勤快,聽說那個林夕每天比彆人早半個時辰起來,晚半個時辰睡覺,真是玩命啊。
一個管事提醒老夥計們:“做好本職工作,多想多看多聽多做。”原本習慣了倒是沒什麼感覺,但是看看李三河楊小蘭在成為普通社員之後僅僅十幾天就瘦了很多,眾人這才發現管事的待遇真是太好了,想要過上幸福人生就不能沒了管事的位置。
某個管事微微搖頭,他這輩子也就聰明了一回才成了管事,想要與不斷湧向出來的真正的聰明人相比他很是力不從心,或者他該換個方向發展?他握緊了拳頭,感受著身體中的力量,他是不是該申請調到軍中去?
……
洛陽。
已是十二月,寒風四起,走在街上的人個個縮著脖子。
司馬亮微微打開了厚厚的布簾張望,還沒有看清外頭的人影就感覺冷風從縫隙中拚命的擠進來,他微微打了個顫,又急忙放下了布簾。
冷風雖然降低了馬車內的溫度,但是空氣卻好像清爽多了,碳爐子的氣味淡了很多。
司馬伷的噩耗已經傳到了京城,一直患病的司馬伷終究是沒能熬過這個冬天。司馬亮其實很高興,他們九兄弟中老大司馬師老二司馬昭是不用說了,個個都是狠角色,是他們兩個正式奠定了司馬家稱霸天下的基礎,然後論能力就輪到老三司馬伷了,司馬伷能文能武,有鎮南將軍的頭銜,在司馬家兩三百個藩王之中也就比征西大將軍司馬駿低了一等而已。
司馬亮嘴角露出了笑意,司馬駿隻會傻乎乎的待在關中,為了融合胡人而努力,根本不足為慮。
他定了定神,思路又回到了司馬伷的身上。老三司馬伷死了,司馬家這老一輩的人當中誰見了他不得不叫他一聲四哥?論資曆,論年紀,誰還能比他這個老四更有資格當皇帝?
司馬亮笑著,這司馬家老一輩中終於再也沒有人與他爭奪皇位了,剩下的就是那些不懂得尊敬長輩的小一輩了。他立刻想到了司馬攸。論血統,論關係,論能力,論名望,司馬攸都是下一輩中爭奪皇位的最有力的人選,更糟糕的是有很多大臣支持司馬攸。
司馬炎的兒孫都是廢物,司馬炎老而昏庸,那麼由司馬炎的親弟弟司馬攸取得皇位簡直是名正言順了。拋開那個誰都知道是傀儡和過度性質的小皇帝司馬遹,司馬攸當皇帝簡直是司馬家“兄終弟及”掌握權柄的又一次重現,很有些“佳話”的味道。
司馬亮重重的哼了一聲,司馬攸這個晚輩也配和他搶皇位?但是他很清楚自己的弱點,司馬攸有以衛瓘為代表的軍方勢力支持,而他沒有。他在軍事記錄上有重大的汙點。
司馬亮咬緊了牙齒,當年他與司馬炎關係極好,司馬炎很信任他,封他為扶風郡王,總督雍州涼州軍事,結果涼州禿發樹機能造反作亂,他卻臨陣退縮,沒敢進軍,隻是派遣了兩個部下率了少量軍隊前去支援,自然是大敗而歸,導致了禿發樹機能造反作亂的事件徹底失控,他也因此被罷免了軍職,調換了封地,從威風凜凜的總督雍州涼州的大佬成了掛著空銜的閒散皇族。
“司馬炎!”司馬亮在心中怒吼,每次想到司馬炎不講情麵他就憤怒無比,他是一軍統帥,憑什麼要他親赴前線?他是尊貴的皇族,在身邊留下大軍有錯嗎?司馬炎憑什麼就奪去了他的封地和職銜?
司馬亮深呼吸,然後嘴角又露出了冷笑,雖然司馬炎裝出依然很信任他的模樣,又是讓他當衛將軍,又是讓他當“宗師”去管理宗室,可是身為將軍手中無兵,身為“宗師”,卻又得到司馬炎的“殷殷教誨”:“ 凡有不遵守禮義製度的宗室,小事以道義糾正,大事隨時奏明天子。”
這忒麼的叫做管理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