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軍五十個兵頭有的想要投靠皇室宗親,有的想要投靠皇帝;有的想要投靠司馬越,有的想要投靠司馬駿;有的想要與洛陽談判要個大官過過癮,有的覺得小小的五品武將能談判個頭,不如擁兵自重;有的野心勃勃想要學司馬懿,有的隻想安安穩穩的做個兵頭克扣軍餉。誰也說服不了誰,誰也沒有能力壓製誰,誰也不敢用武力征服誰,誰也想不出最好的出路,於是就傻乎乎的原地踏步,什麼都不做,等待世上最偉大的解決問題的高手“時間大神”出馬。
若是洛陽朝廷站穩了腳跟,中央軍的五十個兵頭就跑到司馬遹皇帝陛下麵前高呼萬歲,不論世界多麼動蕩,他們隻對皇帝忠心耿耿,沒有一絲一毫的動搖過,這是大功勞,皇帝陛下必須給與獎賞。
若是洛陽朝廷完蛋,司馬家哪個王侯上位,天下再次“一統”,那麼他們同樣跑去那個王侯麵前高呼千歲或者萬歲,大縉朝的中央軍是大縉皇帝陛下的中央軍,是司馬氏的中央軍,不參與皇位爭奪,不參與司馬氏內部流血,最大程度的確保江山社稷穩定,也算是秉持軍隊不參與政治的堅定立場了。
胡問靜對這擁有五十條心的中央軍真是頭疼極了。
招攬?她與中央軍毫無關係,怎麼招攬?大縉朝最高軍事統轄賈太尉都沒有辦法招攬十五萬中央軍,胡問靜能做什麼?
攻打?這是要逼反十五萬猶豫不定互相牽製的中央軍嗎?
胡問靜決定用糧食逼迫中央軍的五十個將領表態。
她不可能在短短的十幾日或者一個月內搬空某個糧倉,她甚至不能找到全部的糧倉,大縉朝在洛陽附近有數十個小糧倉專門供應洛陽和中央軍,她倉促之間哪裡可以儘數找到和搬空了。但是她不需要搬空,她隻是做個姿態就夠了。中央軍之中有腦子的人立刻就會知道朝廷沒有了耐心,需要他們表明立場。
中央軍各部是派兵攻打胡某,攻打糧倉,攻打洛陽,是因為缺乏糧草向其餘地方移動,早早的投靠其餘勢力,還是堅定了向洛陽朝廷效忠的決心?何去何從,在軍中的糧草吃完之前必須給個明確的答複。
“快則數日,遲則半年,中央軍一定會有動靜。”
胡問靜和賈充對此深信不疑,並且做好了一切準備。
……
洛陽外一百五十餘裡的某支中央軍營寨中,一群六品將領臉色鐵青。
王將軍慢慢的道:“胡問靜毫不掩飾的把洛陽附近的糧倉中的糧食儘數搬運到洛陽城中,這是逼我們站隊啊。”大縉朝的中央軍不執行屯田製,糧食儘數來自洛陽周圍的糧倉,若是沒有了這些糧倉的供給,中央軍儘數都要餓死。
張將軍厲聲喝道:“張某就說要投靠扶風王殿下,你們偏不答應,整日要討論,現在好了,軍中就要斷糧了!”
李將軍冷冷的道:“若是李某沒有記錯,小張一直說的是投靠東海王殿下,怎麼現在忽然成了扶風王殿下了?”
趙將軍裝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道:“我想起來了,聽說東海王殿下的大軍被胡將軍打敗了,就算想去投靠也找不到人了,唉,怪不得小張要投靠扶風王殿下了。”
那張將軍惡狠狠的看著李將軍和趙將軍,一腳踢翻了案幾。他在這一部兵馬中年紀最大,偏偏資曆最淺,態度又囂張,結果這一部兵馬中的將領個個看不慣他,一旦想要嘲笑他就口口聲聲的稱呼他小張,他幾次當眾翻臉,可軍中都是粗豪漢子,誰又怕了他翻臉。
錢將軍皺眉道:“依我看,還是聽朝廷的指揮得好。我等是直屬殿下指揮的中央軍,當今天子就在洛陽,我等自然該聽天子的命令。”他並不忠於皇帝,他隻是不想惹是生非,自從吳國滅亡之後大縉朝再無敵人,武將紛紛被奪權,軍隊紛紛被撤銷合並,待在中央軍也沒有什麼升職的可能,老老實實混日子拿薪水不好嗎?何必參與帝王家的奪位大戲呢。
孫將軍大笑:“皇帝陛下?五歲的皇帝陛下?司馬氏這麼多王侯在,怎麼可能任由一個五歲的皇帝陛下受人擺布成為傀儡?依我看萬萬不能聽五歲的小皇帝的指揮,他做不了多久的皇帝的,沒得把自己歸在了叛徒一邊。”這個想法很有代表性,好些將領就是不信司馬遹能夠當幾天皇帝,洛陽城內的王侯誰把司馬遹當皇帝過了?他們若是投靠了司馬遹早就被洛陽城的王侯找借口罷免了職務,回家種地了,唯有堅決不投靠司馬遹,其他王侯才會存著拉攏的心思,更唯恐逼迫太甚,他們就投靠了其他王侯。
王將軍冷冷的道:“齊王司馬攸殿下死了,汝南王司馬亮殿下死了,還要我繼續報幾十個殿下的名字嗎?你想投靠誰?”以前眾人為投靠洛陽城中的四十個王侯中的哪一個而吵鬨不休,現在還有什麼好吵鬨的,四十個王侯儘數都是死人了。
張將軍厲聲道:“那麼你說投靠誰?”
眾人再一次陷入了爭吵,隻是這一次的爭吵比以往更加的激烈,幾次拔拳相向。糧食就要斷絕了,誰的心中都倉皇不已,唯有通過打架發泄心中的驚慌和壓力了。
一群士卒好不容易將眾人分開,王將軍鼻青眼腫的回到了本部軍中,心頭的怒火越來越大。沒了糧食,他們怎麼活下去?殺了其餘將領,吞並了他們的士卒,然後殺向滎陽或者找一塊地皮自立為王?王將軍靜下了心,細細的回憶方才的會議。
錢將軍一直主張投靠洛陽朝廷,趙將軍雖然以前不同意,但是聽他這次稱呼胡問靜為“胡將軍”,這心跡也很明顯了。若是他想要自立或攻打洛陽,這兩個人是一定聯手站在朝廷一邊的。
張將軍和李將軍兩人都是牆頭草,但這兩人水火不容,他隻能拉攏其中一個,然後就得罪了另一個。而且拉著張將軍投靠彆的王侯毫無問題,拉著張將軍自立為王就很有難度了。
那李將軍又想要投靠誰?該死的,李將軍一直反對這反對那,就是沒有說明想要怎麼做。
那他到底該拉攏誰?進攻滎陽還是自立為王?
王將軍心頭煩躁極了,馬蛋!老子若是有分化拉攏的本事,老子就去當文官學司馬懿了,還在這裡當大頭兵乾什麼!
營帳外有人叫著:“將軍,飯菜來了。”然後端著飯菜走了進來。
王將軍看了一眼盤中的豬肉,心中莫名的煩躁,軍中隻有十日的存糧,若是之後沒了補充,難道就餓死嗎?他一把掀翻了飯菜,厲聲道:“來人,集合兵馬!”
……
一個時辰之後,王將軍率領本部千人直奔甲字十六號糧倉。
王將軍騎在馬上看著千士卒快步前進,而甲字十六號糧倉就在五裡之外了,心中得意,忍不住大笑。胡問靜以為可以餓死他?以為可以逼他表態?太幼稚了。甲字十六號糧倉雖然隻是個小型糧倉庫存隻有十萬石,與那些庫存百萬石的超級大糧倉沒法比,可萬石是有多少斤糧食?一石是一百二十斤,十萬石就是一千二百萬斤,哪怕胡問靜天天搬運糧食,這十餘人又能搬運多少,怎麼也有幾百萬斤糧食剩下吧?王將軍大笑不已,有了幾百萬斤糧食在手,千人可以吃兩年呢。屆時他退可以在糧倉中坐等洛陽朝廷覆滅,投靠新主,進可以帶著糧食離開洛陽自立為王,主動權掌握在他的手中,他還有什麼可以擔心的。
王將軍越想越是開心,大聲的下令:“兒郎們!加快腳步,今晚人人可以吃飽飯!”
士卒們大聲的應著,人人都知道這是前去搶劫糧倉,渾身充滿了動力。
五裡地並不遠,已經依稀可以看到甲字十六號糧倉的圍牆了,卻不見什麼人在搬運糧食。眾人毫不奇怪,運糧隊多半在半路上呢。
王將軍厲聲道:“兒郎們,衝過去,殺!”
千士卒大聲的叫著:“殺!”
忽然,甲字十六號糧倉中冒出了一股濃煙,十幾人飛快的從糧倉中跑了出來,跳上戰馬,疾馳而出。
王將軍呆呆的看著濃煙,失聲道:“不好!”
下一刻,黑色的濃煙中猛然冒出了紅色的火舌,直衝天空,疾風刁轉,將木料的劈啪聲,火焰的炙熱溫度,以及米麵粟麥的焦香卷到了眾人的麵前。
王將軍和士卒們一齊停下了腳步,怔怔地望著那衝天的火舌,心中冰涼。
王將軍慢慢地,絕望地道:“胡問靜!”
怎麼都沒有想到胡問靜下手這麼歹毒,寧可一把火燒了糧倉都不肯留給他們,這是要活活地餓死他們嗎?
眾人無聲無息的掉頭回轉軍營,這糧倉的大火就像燒在了他們的心中,將他們的鬥誌燒得乾乾淨淨。沒了糧食,怎麼在即將到來的寒冷冬季活下去?有士卒在隊伍中狠狠地看著王將軍的背影,低聲咒罵:“都怪這個王八蛋!”其餘士卒同樣惡狠狠的看著王將軍,當兵就是為了吃糧,就因為這個王八蛋不聽朝廷指揮,如今要餓死了,不怪這個王八蛋怪誰?
有九品司馬厲聲嗬斥:“閉嘴!老實走路。”但他看向王將軍的背影同樣惡狠狠的,中央軍的將領是朝廷委任的,這千軍不是王將軍的私軍,由不得王將軍作死。
千士卒垂頭喪氣的行進,與方才的精氣神判若兩人。
“嗚~”蒼涼的號角聲在前方響起。
王將軍身體一震,聞聲望去,隻見前方出現了數百穿著奇怪黃色甲胄的士卒,手握長長的毛竹長矛,擋住了去路。一個年輕的男子站在一麵黑色“胡”字旗幟下,厲聲叫道:“若有退縮,後排殺前排!”
數百士卒一齊大叫:“若有退縮,後排殺前排!”
王將軍臉色鐵青,轉而獰笑:“這是胡問靜的士卒?哈哈哈,竟然拿著毛竹,這是要來搞笑嗎?”
他淡定的下令:“長矛兵前進十步,弓箭手第二列!”中央軍是正規軍,每部都有數百弓箭手,毛竹長矛再長也隻是長矛,在弓箭手的打擊下毫無還手的餘地。
長矛兵和弓箭手紛亂地從隊伍中擠出來,開始調整位置列陣。
那年輕的男子厲聲叫道:“胡刺史誅殺叛逆,隻殺首惡,餘者不究,爾等還不放下武器投降?”
一群中央軍士卒麵麵相覷,若是投降是不是就有飯吃了?中央軍本來就該聽從中央調度,投降中央完全沒有一絲一毫的違和感。
王將軍冷笑著下令:“弓箭手準備!”隻要兩軍到了箭矢攻擊距離就立刻放箭。
“嗚!”又是一聲號角聲從中央軍的身後響起,王將軍急忙回頭,隻見數百同樣穿著黃色古怪甲胄的騎兵牽著馬在一箭之地外慢慢地逼近,領頭的女將背後插著一杆黑色的旗幟,“胡字”在風中若隱若現。
王將軍臉色大變,又驚又喜:“是胡問靜!”
胡問靜厲聲下令:“上馬!”
數百騎兵同時翻身上馬。
胡問靜拔出長劍,厲聲道:“必勝!”
數百騎兵拔出長劍,高呼:“必勝!必勝!必勝!”
號角聲響起,數百騎兵疾衝。
那王將軍臉色大變,一連串的下令道:“弓箭手,射騎兵!”“布陣!”“槍兵到前麵去!”
隻是前後夾擊之下,隊伍變形哪有這麼容易,長矛兵和弓箭手被堵在隊伍的另一頭難以轉向,而騎兵衝鋒之下一箭之地幾乎眨眼即至。
“殺!”胡問靜衝入中央軍之中,揮劍斬殺,一個中央軍士卒人頭飛起,不等人頭落地,胡問靜的戰馬已經撞在了一個士卒的身上,將他直接撞得飛了出去。
數百騎跟在胡問靜身後衝入了中央軍的陣型之中,頃刻間就衝破了陣型,瞬間殺入了弓箭手的隊列,不過一個彈指的時間就將弓箭手屠戮的乾乾淨淨。下一刻,胡問靜率騎兵避開了長矛兵,從中央軍陣型的一角破陣而出。
一群中央軍將領臉色慘白,沒了弓箭手破長矛兵,勝負已分。
“必勝!必勝!必勝!”擋住中央軍去路的胡問靜的毛竹長矛兵大聲的歡呼。
“前進!”那指揮的男子厲聲道。
毛竹長矛兵挺進,每一次踏步都發出了重重的整齊的聲響,如擂鼓般敲擊在了中央軍的士卒的心頭,該死的,這些毛竹長矛怎麼這麼長啊,有兩丈長沒有?
大縉朝也是有少數極其長的長矛的,比如張飛的丈八長矛那就是實打實的一丈八,可那尺度是騎槍專用的啊,大縉朝的步卒可沒這麼長的長矛。
一群中央軍士卒看著手中隻有七尺多的槍,實在是無法麵對快兩丈的毛竹長矛。
有中央軍士卒臉色慘白,顫抖地道:“我根本夠不到他……”其餘槍兵深有同感,一寸長一寸強,這該死的毛竹長矛都比自家手中的槍長出一丈多了,這還打什麼。
中央軍的其餘士卒同樣知道要完蛋了,隻要胡問靜的長矛兵殺光了己方的槍兵,那麼再也沒有任何武器可以威脅騎兵,胡問靜的騎兵將會肆意的屠殺這裡的所有中央軍士卒。
一群七八品的將領互相看了一眼,在長矛的長度上失誤其實並不是最可怕的,說難聽些,讓己方的槍兵全部去死好了,胡問靜的毛竹長矛兵因為長矛太長,不論刺出的力度還是掌握的力度都有欠缺,隻要己方的槍兵用性命與對方搶奪長矛或者一擁而上,未必就不能用人命破了長矛陣,但是,值得嗎?
一群七八品的將領不是說死了一群槍兵破了長矛陣值不值得,而是與胡問靜徹底撕破了臉值得嗎?
幾個七八品將領互相看了一眼,心意相通,帶了一群心腹手下跑向了那王將軍,大聲地叫著:“王將軍,王將軍!我等有大事稟告!”
那王將軍怒極了,眼看要被胡問靜的騎兵和長矛兵聯合打擊了,誰忒麼的有空管其他的事情,他大聲地嗬斥:“王八蛋,快回去指揮士卒!胡問靜的長矛兵就要壓上來了,我們要從左翼突破長矛……”
一把長刀刺入了王將軍的肚子。
王將軍驚愕的看著那持刀的將領,憤怒地道:“賊子!”
那持刀的將領認真地道:“我不是賊子,你才是賊子!我是皇帝陛下的中央軍將領,不是你姓王的私兵。”雙手握住刀柄,合身撲上,刀尖刺透了王將軍的身體,從背後透了出來。
其餘的將領和士卒將那王將軍的心腹儘數殺了,環顧左右,再無支持王建軍的人,眾人一齊大叫:“胡將軍,我等是朝廷兵馬,遵從朝廷號令!”
四周越來越多的士卒大聲地呼叫:“我等是朝廷兵馬,遵從朝廷號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