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有一計, 成功了,可以奪取天下,失敗了可以惡心死胡問靜。”
大堂中靜悄悄地, 所有幕僚都悲憤極了, 怎麼看司馬柬腦子都進水了,馬蛋啊, 你能正常一點嗎?
作為手下最怕領導腦子進水吹牛逼了!領導瘋狂吹牛逼, 天打敗米國,五天統一銀河, 手下該用什麼表情言語動作?若是假裝很興奮地派領導馬屁,“我家領導棒棒的!”“領導出馬, 一個頂!”“領導天下無敵, 我們隻要跟隨就好。”“領導,我要紅包!”一派喜氣洋洋,結果領導的“絕世妙計”就是一坨屎,這些拍馬屁的人如何麵對無法下台惱羞成怒的領導?
若是正正經經地提醒領導,“過了, 過了,必須謹慎。”“我們都知道領導很厲害,但是也不能小看了對手。”結果忠言逆耳,領導黑了臉開始列黑名單,又怎麼辦?黑名單還算是小事, 要是領導當場翻臉砍死了你丫的呢?
大堂之內,一群幕僚鴉雀無聲, 不知道該怎麼應對司馬柬忽然腦抽。忽然,有人哽咽著哭喊:“殿下,殿下!”眾人看去, 卻見陶侃淚流滿麵,左眼低垂,右眼翹起,嘴巴一張一合,鼻孔時大時小,左手癲狂揮舞,右手不動如山,端的是分不清究竟是喜極而泣還是悲憤痛哭。
一群幕僚瞬間懂了,陶侃果然是出名的馬屁精啊!這招隻管流淚呼喊,其餘什麼都不說,幾乎可以應付任何結果了。若是司馬柬說出了無雙妙計,果然是成則取天下,不成則惡心胡問靜,毫無損失,那麼這就是被司馬柬的睿智所震撼的落下了喜極而泣的淚水;若是司馬柬腦袋裡進了長江的水,那這就是有心勸阻,可一時激動,無法言語,不失謀士之智。
一群幕僚毫不猶豫地抄襲,大堂中頓時哭喊聲不絕於耳,似哭似笑的表情充盈了房間。
陶侃憤怒地看一群同僚,知識版權不容侵(犯)!
司馬柬見大堂中所有幕僚都激動無比,嘴角露出了微笑。一群幕僚看著司馬柬,這是以為他們喜極而泣了?心中對司馬柬的智商的判斷又下滑了好幾十個百分點。
司馬柬從案幾後站起來,慢慢地進入了大堂之中,環顧四周,負手而立,眼中射出智慧和自信的光芒。一群幕僚一瞅司馬柬要裝逼了,說什麼都要賣力配合,急忙拚命地哽咽哭泣,淒厲地喊:“殿下!殿下!”大堂外好些仆役探頭進來,司馬柬嗝屁了嗎?
司馬柬英俊的臉上泛著光芒,傲然道:“本王將寫一文傳檄天下……”
一群幕僚幾乎要暈倒了,一聽就是垃圾腦殘計策。
司馬柬繼續道:“……本王是先帝第子,當朝皇帝司馬遹的皇叔,為司馬家的天下謀,為司馬家的血統謀,當為本朝公,本王請旨入朝輔政。”
一群幕僚看著司馬柬,就這計謀?
司馬柬傲然而笑,道:“本王公開請旨入朝輔政,賈充胡問靜若是答應了,則本王立刻成為了公,率大軍入洛陽,與賈充胡問靜分天下權柄。本王是皇室宗親,當今天子的皇叔,正統在我,司馬氏的皇室宗親誰不支持我?本王隻要大力反對胡問靜迫害門閥中人,天下門閥誰不支持我?本王隻要反對農莊製,天下百姓誰不支持我?本王得皇室宗親、門閥中人、天下百姓支持,本文就是得了天下大勢,群雄定然彙聚本王麾下,本王任命賢達為官,重振大縉天下,世人誰不敬仰?賈充胡問靜縱然聯合對抗本王,本王有百官支持,有民心所向,本王取代賈充胡問靜不過反掌之間爾。”
“若是胡問靜看穿了本文的計謀,反對本王進京參政,那麼天下皆知洛陽朝廷已非大縉的朝廷,各州郡的官員、門閥、百姓皆知胡問靜造反作亂,胡問靜再想傳檄而定州郡就是做夢,豫州司州並州各地官員大可以起兵推翻胡問靜的統治,本王大軍入豫州就是光複豫州,但凡我大縉子民就會簞食壺漿以迎王師。”
司馬柬微笑著,踏出一步,氣勢磅礴,目光如電,遠眺大堂之外:“是以成則取天下,不成則惡心胡問靜,本王無所失也。”
一群幕僚看著司馬柬,司馬柬雖然語氣很大,什麼光複豫州,豫州子民簞食壺漿,其實也知道那基本不可能,老百姓誰管皇帝是誰了,這天下早已個個都知道胡問靜擅權,心有反誌,有心想要圍攻胡問靜的早已聽從洛陽朝廷的政令了,這計劃若是失敗了,果然也就是惡心一把胡問靜而已,但是優點在於毫無損失。
陶侃捶胸痛哭:“殿下才華蓋世,吾今日聽殿下言語,茅塞頓開,醍醐灌頂,無數心中淤積的困惑儘數一掃而空。陶某能得如此主公,實乃祖宗庇佑啊!”他伏地大哭,淚如泉湧。
其餘幕僚紛紛學樣,司馬柬的這個計策失敗的可能性高達999,壓根不用考慮成功,他們隨便想想就有幾百個辦法破壞司馬柬的計劃,但是執行這個計劃最大的損耗就是寫了一封公文而已,算得上是毫無損失,司馬柬也不算是吹牛了,此刻不抱緊了司馬柬的大腿表示崇拜和仰慕,更待何時?
一個幕僚伏案大哭:“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我終於知道什麼是天下大道了。”
又是一個幕僚拍案而起,指著司馬柬厲聲道:“殿下有此才學為何不著書立說?”忽然淚如雨下,跪在地上不能自已:“若是殿下早點著書立說,我早點看到殿下的計謀,豈會如今日之愚鈍?”
一個幕僚拿出紙筆瘋狂地開始寫字,大聲地道:“吾當為殿下著《第聖人兵法大家南陽王司馬柬論語》,記錄殿下的一舉一動,為天下所有百姓照亮正道的道路。 ”
陶侃的淚水嘩啦啦地流淌,他被一群同僚嗬斥為馬屁精,是因為他當年為了出人頭地,在太守張夔的老婆生病,需要冒著大雪去幾百裡外請名醫的時候,說了一段話,大意是“侍君侍父是為臣為子的本分,郡守夫人就如同我們母親一樣,哪有父母生病而子女不儘心的!”如此牛逼到了極點的馬屁自然要被無數同僚排擠與嗬斥。陶侃對此很是坦然,大縉朝是門閥的天下,沒有門閥背景就休想當官,他作為一個門都沒有的平民子弟不靠拍馬屁怎麼可能當官?難道為了尊嚴就餓死街頭嗎?再說大縉朝誰不是馬屁精了?看大名鼎鼎的二十四友玩命的拍賈充的馬屁,這大縉朝拍馬屁才是升官的第一秘訣,人生的最大的技能,他拍馬屁有錯嗎?對於被同僚嗬斥,陶侃真心覺得無所謂,你們都去做正人君子好了,我就是要做馬屁精。
可是,今天陶侃聽著一群同僚的言語,這才知道他有多冤。與這些同僚相比,他算P個馬屁精啊。他深深地開始懷疑當年沒人與他爭搶在風雪中遠行數百裡的苦差的真實原因是不是其餘人都認為為了升官被凍死太過劃不來了,這才被他撿漏了。不然,為什麼他這個著名的馬屁精換了個地盤,到了司馬柬這裡分分鐘就被一群同僚比下去了呢?著書立說、第聖人,就是他也絕對不敢拍這種馬屁啊。
陶侃淚眼朦朧地看著一群同僚,你們誰在叫我馬屁精我揍誰。一群同僚淡定極了,小地方來的孩子竟然拍馬屁都不會,隻會喊上級爹娘的馬屁低級的令人心疼啊。
司馬柬矜持地微笑,大計定矣。
……
洛陽。
胡問靜看到司馬柬通傳天下的公文後,立刻皺起了眉頭。賈充和荀勖互相看了一眼,同樣有些不知所措。
賈南風掃了一眼胡問靜,怎麼,被司馬柬的手段難住了?她很清楚自己對於朝廷大局缺乏一點點深度,但是對於司馬柬的宅鬥宮鬥手段實在是太熟悉了。賈午悄悄扯賈南風,最好不要說話。賈南風不理賈午,好不容易可以露一手,千萬不能慫了,她努力用最平靜的聲音說道:“司馬柬是先帝第子,是司馬遹的皇叔,當然有資格參與議政,親不親,自家人,都是先帝血脈,司馬柬想要參政,有何不可?隻管傳詔讓司馬柬前來洛陽。”
“若是司馬柬應詔,不管他是帶著大軍也好,還是孤身一人也好,隻管讓他一人入京,他敢嗎?”
不許司馬柬帶大軍入京城的理由隨便找,比如驚動了皇帝,比如京城從來不許大軍入城,比如藩王豈有帶大軍入京的,難道想要謀朝篡位。每一條理由都名正言順。
“若是司馬柬不敢應詔入京,那就是他違抗聖旨,哪怕不追究責任也是他弱了氣勢,被打了臉,以後就再也休提皇室宗親,皇帝的皇叔。”
賈南風神情平靜,對付司馬柬的這種垃圾招數真的很容易,一點都不費力,司馬柬用一份公文出招,她就用一份公文反擊,打得司馬柬落花流水,露出背後的“怯”字。
賈午看著賈南風真是理解極了,賈南風被打擊的太少,竟然還抱有自己是人才的幻想,結果又要被打臉了,像她早早的躺平多好。
胡問靜賈充荀勖看了賈南風一眼,微笑點頭,然後繼續皺眉苦思,司馬柬這一招看似就是賈南風說的垃圾宅鬥宮鬥手段,可是真的這麼簡單嗎?司馬柬可是能夠看出司馬瑋有意弑君,看出司馬攸司馬亮等人有意逼宮,然後一聲不吭早早地逃出洛陽直奔揚州的狠人,怎麼會使用垃圾宅鬥宮鬥手段?
人幾乎同時出聲:“不好!”
胡問靜看著賈充和荀勖,苦笑道:“這回大意了。”
賈充搖頭:“算不上大意,早知道會有今日。”
荀勖苦笑:“能夠到今日才爆發,我等已經是走了大運了。”
胡問靜無奈極了:“我已經非常非常克製了,沒想到還是沒用。”傳檄而定了豫州之後再無動靜,彆人以為她需要時間消化,其實她是不敢刺激司馬家的王侯和豪門大閥發現大問題,這天下一度按照她的劇本發展,她都以為已經解決了,沒想到以最糟糕的方式爆發了出來。
胡問靜仰天苦笑:“墨菲定律誠不我欺,如果事情有變壞的可能,不管這種可能有多小,它一定會發生。”
人苦笑,世上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啊。
賈南風立馬知道自己又丟人了,她倒也不以為意,她的人生目標又不是當個陰謀家或者政(治)家,她的人生目標是太子妃、皇後、皇太後,雖然現在不小心越過了中間一級,但是總歸在人生的目標的道路上,屬於人生贏家,何必在意自己在陰謀家的道路上輸得一塌糊塗呢。她問道:“父親,我又哪裡錯了?”
賈充微笑著道:“你小看了司馬柬了。”持續有計劃有步驟的打擊賈南風自以為是的宅鬥大腦,她終於看清自己的分量了,真是意外之喜啊,這賈家終於穩了。
賈充仿佛看著小時候可愛又不懂事的女兒,柔聲道:“司馬柬的目標不是入朝參政,也不是要打擊洛陽朝廷的合法性,他很清楚隻要讓他孤身入京他就毫無辦法,更清楚天下其實已經紛亂,群雄已經割據,洛陽朝廷是不是合法早已沒人在意。”
放在其他時代,縱然天下反賊四起,京城被包圍,或者皇帝出逃,不,皇帝“巡幸”,地方官員或者百姓誰敢有一絲對皇帝和中央的不敬?皇帝就是皇帝,天下之主,朝廷就是朝廷,掌管天下大事,多少從來沒有見過皇帝不知道皇帝的姓名不知道京城到底在哪個方向的百姓哭著喊著要救駕要勤王要為了陛下掃平天下?多少地方封疆大吏有意謀反,卻聽見帝王禦駕親征,立馬嚇得渾身發抖,大軍崩潰,自縛雙手,跪在禦輦前齊饒?這就是帝皇在百姓心中的分量。
可是這在一千年前或者在一千年後都絕對正確的天子之重,天子之威,天子之尊,在大縉朝的百姓心中就是一坨屎。
曹魏篡漢,劉家天子成了階下囚,天子從姓劉變成了姓曹,百姓目瞪口呆,豈有此理,有大臣寧可死全家也要反對曹魏篡漢。
司馬炎篡魏,曹家天子成了階下囚,天子從姓曹變成了姓司馬,百姓有些茫然,很熟悉的畫風啊。大縉朝廷上上下下隻談以孝治國,隻談道德仁義,絕口不提“忠義”二字,司馬家跟著曹魏推翻了劉漢,又推翻了曹魏篡位自立,這是標準的姓家奴毫無廉恥毫無忠義,皇帝都如此了,官員更沒忠義,百姓也不知道忠義是什麼東西,能吃嗎?
大縉朝開國皇帝司馬炎竟然被他親手冊封的、有血緣關係的、一個姓氏的皇室宗親逼宮遜位了!天下百姓眨眼睛,又雙叒叕換天子了?這次總算沒有換姓。
一連串的篡位之下,大縉朝百姓深刻理解了“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隻要膽子大,隨時可以做皇帝,那麼這個皇帝又有什麼分量呢?
論天子之輕,千百年來再無比大縉朝更輕的了。
說著百姓不在意朝廷的合法性的賈充,身為朝廷重臣的胡問靜和荀勖,身為皇太後的賈南風,誰都沒有覺得說錯了,彆說普通百姓被這狗屎的時代搞得莫名其妙,就是他們這些身在漩渦中心的人同樣被搞得莫名其妙。
賈充繼續說道:“司馬柬的目標是將這份公文公之於眾。”
賈南風還是沒懂,對啊,公之於眾,才會進可以當權臣,退可以詆毀洛陽朝廷那不存在的威望啊。
賈充一點沒魚因為女兒的不開竅而生氣,他微笑著道:“不不不,司馬柬的想要公開的是他的身份。”
賈南風皺眉,司馬柬的身份難道有問題?難道那個是司馬柬是假的?她飛快地尋思,狸貓換太子,真假美猴王,雙胞胎,克隆人的反擊?
賈充微笑,相信很快賈南風就能自己想到了答案了。胡問靜瞅賈充,想到?是看到吧!
……
琅琊。
王衍冷冷地看著十幾個人,目光冰涼,他淡淡地道:“你們倒是有臉回來。”他笑了:“千套鎧甲啊,就算你們給我帶回來百套也是好的,可是你們真是太厲害了,一套都沒有給我帶回來,哈哈哈哈哈,你們真是好樣的。”
那十幾個人神情悲傷悲憤悲涼無比,一個男子道:“我等大敗,自知損失了王氏精銳,無顏回歸家族。可是我等有關於胡問靜的重要情報,若不能稟告族長,不僅僅千精銳白白地犧牲了,就是我王氏的未來也會蒙受重大的損失。”
王衍一聲不吭,冷冷地看著眾人。大堂兩側坐著的幾百個王氏族人竊竊私語,有人道:“族長且聽他們解釋。”有人勸王衍:“勝敗乃兵家常事,且聽聽他們有什麼情報不遲。”有人衝著那十幾個人怒喝:“還不快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