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7. 陳橋……不,洛陽兵變! 黃袍加身……(2 / 2)

三日後,胡問靜帶著數千百姓趕到了金鎖關,向德寶帶著數千人正在努力修補關卡。

胡問靜厲聲問道:“可有匈奴人消息?”向德寶搖頭,這幾日風平浪靜,毫無動靜:“我已經肅清了金鎖關的所有胡人……”他微微猶豫,道:“整個銅川已經沒有一個縉人了……”銅川遍地的屍體,縉人儘數被殺,他沒有找到一個活人。“李朗帶了人在北地郡各縣城搜索胡人和縉人,若有縉人會儘數送到金鎖關。”

胡問靜看著四周,金鎖關內的屍體已經草草埋葬了,道路上留著不少血跡,分不清是胡人的還是縉人的,她淡淡地道:“很好,本座就在這裡與匈奴人決戰。”

銅川的縉人被胡人殺光也好,銅川的胡人被縉人殺光了也好,誰在乎這狗屎的結果!

周處微微歎氣,十幾萬胡人啊,讓胡人入關,然後忽然四麵包圍偷襲之類的詭計完全是行不通的,隻能正麵硬杠,這場仗很不好打,唯一的指望就是拖延時間,耗儘胡人的糧食。他認真地建議道:“我們有糧食,至少可以堅守數年……”周處的心微微一疼,大部分的人死了,這新平郡、北地郡、馮翊郡的庫存糧食陡然充沛了。“……胡人無糧,三個月後定然退兵。”

三個月的估算還是保守的,按照周處的計算,其實頂多隻要兩個月就夠了,就不信胡人能夠在冰天雪地中忍饑挨餓。

胡問靜點頭,她也是這麼想的,轉頭看周處,一路睡到金鎖關,她終於恢複了精力,想著北地郡馮翊郡儘數殘破,小小的新平郡反倒守住了,這周處還算有本事,必須多聊幾句拉進距離,隨口道:“本座倒是知道一個與你同名同姓的周處。”

周處一點不奇怪,天下“姓”隻有這麼幾個,“名”也隻有這麼幾個優美的,同名同姓又有什麼奇怪的,隻說“孫秀”這個名字,在大縉朝就有好幾個。他隨口問道:“哦,那個周處是哪裡人士?”

胡問靜作為典型的文盲,努力思索了半天,終於想起了《周處除三害》中的文字,“……義興水中有蛟,山中有白額虎……”,她笑道:“那個周處是東吳義興人,好像父親是東吳名將周魴,那個周處與胡某一樣是個惡少,橫行霸道,為禍鄉裡,結果鄉人把他和老虎,蛟並列為三害……”

胡問靜忽然注意到周處臉色古怪,一怔,停住了言語,不會吧?

周處苦笑道:“主公,我就是那個周處。”義興這個地方可能有十七八個叫周處的,但是父親是東吳名將周魴的周處肯定隻有他一個。

胡問靜死死地看著眼前的周處,這頭發白了一半,胡子也花了,看上去年齡又像是五十歲,又像是六十歲的新平郡太守周處就是《周處除三害》中的周處?不對啊!

《周處除三害》的文字在胡問靜的心頭緩緩流淌:“……周處年少時,凶強俠氣,為鄉裡所患……乃入吳尋二陸。平原不在,正見清河……清河曰:“古人貴朝聞夕死,況君前途尚可。且人患誌之不立,何憂令名不彰邪?”處遂改勵,終為忠臣……”一看都知道《周處除三害》講的是一個叫做周處的少年在前輩名人陸清河的教導之下改邪歸正,終於成為了一個忠臣的勵誌故事。

胡問靜死死地盯著周處,這《周處除三害》中的“二陸”就是陸機和陸雲,平原是指陸機,清河是指陸雲,陸雲今年多大了?陸雲今年才二十一啊!這個五六十歲的周處少年時陸雲出生了沒有?

周處尷尬著摸著臉:“主公,其實下官隻有四十幾歲。”

胡問靜繼續盯著周處,陸雲到現在還是個白身,就算此刻立馬去清河當官,四十幾歲已經當太守的周處至於要拜見官位不如他、年紀比他小的陸雲指導人生嗎?

胡問靜閉上眼睛,想到《二十四孝》中誇張到沒邊的西晉孝子們,這西晉的流傳故事是不是隻管胡編亂造,不負任何責任的啊?

胡問靜瞅瞅周處,整理衣衫,客客氣氣地對周處行禮:“久仰,久仰。”馬蛋啊,以後再也不信西晉故事中的一個字。

周處尷尬還禮:“客氣,客氣。”心念狂轉,到底是誰與老子有仇,造老子的謠言,被老子知道了一定打死了他。

李朗匆匆地回來,見了胡問靜臉色就一萬分的古怪:“這個……出大事了……”他尷尬地看著胡問靜,不知道該怎麼做,想了想,急忙跪下。

胡問靜一驚:“你搶了民女?”

李朗搖頭,詭異地看著胡問靜,道:“潼關有人傳來消息……縣令……不,刺史……不,陛下稱帝了。”

胡問靜怔怔地看著他,司馬遹稱帝?什麼意思?

向德寶臉色大變:“難道賈充叛變了?”

李朗用力搖頭,道:“是胡縣令稱帝了!”

胡問靜厲聲道:“哪個胡縣令?這個時候還要蹦出來搗亂,信不信本座一刀……”她看著李朗,慢慢地伸出手指著自己的鼻子,道:“胡縣令就是我?”李朗用力點頭。胡問靜繼續問道:“我稱帝了?”

向德寶和周處死死地盯著跪在地上的李朗,蠢貨,這種謠言都敢瞎傳。

李朗委屈極了,這種事情他會不確定一百遍嗎?他遞上一個卷軸,道:“這是洛陽的詔書。”向德寶斜眼看李朗,喂喂喂,當事人就在這裡發呆呢,這叫做偽詔!

胡問靜看了一遍,死死地盯著詔書最後蓋了玉璽,還有“胡問靜”的簽名,淡淡地道:“哦,我是皇帝了。”然後又長長地歎氣。

李朗向德寶尷尬極了,胡問靜莫名其妙地成了皇帝,他們該怎麼反應?怒斥洛陽造反作亂?恭喜胡問靜成了皇帝?三呼萬歲?該死的,好像每一個都不太對。

周處詭異地眼觀鼻,鼻觀心,最近幾年真是見證曆史的時代,每個月都有驚喜,開國皇帝被逼遜位了,扶風王死了兒子卻秘不發喪,幾十個王侯控製朝政,胡人打進來了,司馬家的人把天下當做了宅鬥的工具……現在竟然還有人不知道自己登基稱帝了!

周處感慨萬千,活在這個年代真是要有一顆強壯的心啊。

……

數日前,洛陽。

大堂之內點著幾十個火盆,整個大堂內溫暖如春,但是空氣不怎麼好,有股煤炭的味道。

荀勖低聲問賈充:“……時間到了?”

賈充點頭:“就在這三五日。”

荀勖長長地歎氣,卻不言語。

賈南風進了大堂,微微皺眉,炭盆雖然可以取暖,但是這氣味真是不好,若是不通風還會中(毒)。她捂著鼻子,召喚幾個宮女開了門窗,又叫宮女多拿了幾床厚被子披在賈充的身上,道:“父親,還是多蓋些被子。”雖然披個被子很難看,但是這裡隻有自己人,又有什麼關係。

荀勖看了一眼賈南風,對賈充拱手道彆,道:“我明日再來看你。”賈充笑著點頭,看著荀勖離開,轉身對賈南風道:“你可懂得圍棋?”

賈南風抿嘴笑著:“父親這是看不起女兒了?”身為貴胄,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那是基本功,賈南風當然懂得圍棋,隻是水平算不得很高而已。

賈充道:“為父圍棋倒是不錯,不如為父讓子與你下一盤?”

賈南風笑道:“好!”立刻有仆役拿了棋盤棋子過來。

賈南風看著精致的棋盤,笑道:“父親讓我幾子?”

賈充道:“為父年紀比你大,又是你父親,不能欺負了你,不如讓你一百子。”

賈南風大笑,原來父親的棋藝不過如此,竟然說出這種渾話,她笑道:“一百子?”取了黑子在棋盤上亂擺,直接就擺了個“勝”字出來,笑道:“若是女兒這都輸了,女兒就把這副棋盤吃下去。”圍棋讓一百子?就算棋聖棋神來了,她都有絕對的把握可以贏對方到地老天荒。

賈充笑了:“若是這不是棋盤,而是人生呢?”

賈南風一怔。

賈充道:“人生如棋,若是人生就是這個棋盤,這一百個棋子就是你出生後先天擁有的資源,就是這人生之棋中的讓子,又會如何呢?”賈南風知道父親要教她大道理,認真地聽著。

賈充道:“人出生之後,有的擁有很多東西,比如錢財、地位、名譽、仆役、樓房、田地、教育、權勢,若是每一樣資源都是一顆讓子,這司馬炎的棋盤就是這一百顆讓子了。”

他淡淡地道:“司馬炎以為自己棋藝很強,所以做了皇帝,其實不是的,司馬炎能夠成為開國皇帝是因為他繼承了司馬懿司馬師司馬昭遺留的強大無比的資源,司馬炎的人生棋盤上已經有了一百顆讓子,能夠贏了棋很難嗎?”

賈充伸手將棋盤上的“勝”字型棋子挪動位置,每隔一個位置放一顆,一百顆棋子正好將整個棋盤擺的滿滿的。他笑著道:“就算棋聖棋神來了,都有絕對的把握可以贏對方到地老天荒,是不是?”

賈充麵色一正,道:“然後,司馬炎輸了。”賈南風點頭,司馬炎的人生真的是擁有了一副絕世好棋啊,但是竟然輸了。

賈充繼續道:“老夫的人生讓子就沒有司馬炎多了,錢財、名譽、仆役、樓宇、田地、權勢,老夫出生的時候勉強算有,但少年時樣樣都沒有,隻勉強得到了先父的餘蔭,有些地位和讀了些書,家族雖然沒有支持老夫,但是有家族在,終究沒有鬨出刁奴欺主的事情,也算是一項資源,所以老夫給自己三十顆讓子。”

賈南風笑了:“如此,女兒出生的時候什麼都有了,那麼女兒至少應該有九十顆讓子。”

賈充點頭:“胡問靜出生後,什麼都沒有。也不對,能打也是天賦,算一子。”他伸手在擺了一百顆黑子的棋盤中下了一顆白子。

賈充平靜地道:“然後,胡問靜贏了。”

賈南風雖然早知道賈充會這麼說,但是看著眼前懸殊的棋子,依然倒抽一口涼氣。

“滿朝公卿的人生棋盤中有讓十六子的,有讓三十二子的,有讓了七八十子的,卻輸給了讓一子的胡問靜,這就是棋藝的區彆。”

“那些出生就擁有了一切的人以為自己能力很強,是天下英才,睥睨天下,其實大多數人都是蠢材中的蠢材,他們能夠成功隻是因為他們根本不需要會下棋,躺著就贏了。”

“可笑這些人還嘲笑輸家棋藝不行,完全不知道自己成功的原因。”

賈充盯著賈南風,溫和卻嚴肅地道:“南風,你就是那贏了棋,卻不知道自己的棋藝差到了極點的人。”

賈南風有些不服氣,她就這麼差嗎?她比其他幾個大門閥的貴女厲害多了好不好。可是她想到胡問靜,雖然很多地方很是看不起胡問靜的手段和行為,但是不得不承認她若是與胡問靜互換,多半是不會有今天的。

賈充心中欣喜,賈南風經曆了許久的打擊,終於看清自己是個普通女子了,這真是好事啊。他慢慢地道:“胡問靜是個傻瓜。”

賈南風斜眼看賈充,彆以為這種言語能夠騙她。

賈充認真地重複道:“胡問靜是個傻瓜。”

“胡人大亂,以如今洛陽的實力防守有餘,進攻不足……”

賈南風打斷道:“父親,洛陽怎麼就防守有餘,進攻不足了?”她不讚同胡問靜執行集體農莊製度,集體農莊製度摧毀了門閥的統治,一定會被天下門閥當做仇敵,再無轉圜餘地,但是賈南風從不否認集體農莊製度下強大的生產能力和軍事動員能力。如今荊州、揚州、豫州、司州、並州上黨郡在手,總人口過千萬,隨時可以征兵百萬,征服天下輕而易舉,何來“進攻不足”?

賈充歎氣道:“壞就壞在了這集體農莊製上。”

“當兵吃糧,自然是要征戰天下的,去涼州也好,去幽州也罷,走到哪裡吃到哪裡,成功了就是萬戶侯,失敗了就是黃土一坯。當兵就是把腦袋係在褲腰帶上,早知如此,有何奇怪。”

“可集體農莊製度之下,胡問靜竟然是沒有多少職業士卒的。”

賈充森然道:“俗語道好男不當兵,若不是家中沒有田地,沒有手藝,沒有賺錢的活計,隨時會餓死,誰願意去當兵,真的以為自己的命不值錢嗎?可是集體農莊製度之下,人人沒有私田,也人人都有公田,隻要老實乾活,不但可以吃飽飯,而且每十日還能吃肉。集體農莊製度之下,人人有吃有喝,不愁明日會不會餓死凍死,不愁地主老爺會不會賣了自己的兒女抵債,為什麼要拿命去拚未來?這集體農莊之中的社員沒有窮困到了絕路,不願意當兵,這是其一。”

“一群農莊的百姓為了守護自己的家園自然是奮力出戰,所向無敵,為了官老爺地主老爺門閥老爺搶奪地盤搶奪錢財而出征異地,打贏了沒有好處,繼續回家做社員,打輸了人頭落地,為什麼要玩命?這是其二。”

“集體農莊中的百姓既沒有投身行伍之心,又沒有利益可得,人無戰心,軍無戰意,如何出征四方?”

賈南風聽著賈充的言語,恍然大悟。她一直奇怪胡問靜明明有三百萬荊州百姓,可不論是攻占並州上黨郡還是攻占豫州,胡問靜出動的荊州農莊士卒的數量最多也不過是數千人,更多的是調動中央軍士卒,她一度以為這是胡問靜舍不得動用荊州的本錢,此刻才知道真實理由是願意出戰四方的荊州百姓少之又少。

賈南風長歎道:“怪不得胡問靜帶了三千中央軍入關中。”

賈充搖頭,調用三千中央軍是因為胡問靜想要用最精銳的士卒。但此刻還不是解釋這點的時候,賈充繼續道:“洛陽防守有餘,進攻不足,胡問靜很清楚原因,所以她四處布防之後,能夠調動入關中的人手隻有三千中央軍士卒。”

賈南風忍不住問道:“父親,胡問靜為什麼要進入關中?難道坐看關中戰亂不好嗎?她隻有三千人可以進入關中,又不可能占領關中,她為什麼要冒險?”

賈充笑了:“因為胡問靜是個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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