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鴦和文虎就像山賊搶來的姑娘一般橫臥在馬上,百十人縱馬向長安疾馳。
杜公子等人目光冰冷地看著文鴦文虎離開,心中卻有一團火在燃燒。司馬暢讓他們無論如何要把文鴦帶回長安,他們用捆綁的方式算不上有什麼錯,但是司馬暢從來沒有說過讓他們代理文鴦掌管大軍,在司馬暢的心中這一萬大軍當然是跟隨著文鴦回長安了,這還需要多加叮囑嗎?可是杜公子等人不這樣想。
杜公子等人互相看了一眼,厲聲道:“來人,吹響號角召集將領升帳!”
悠揚的號角聲遠遠地傳了出去,杜公子等人傲然站立,豪氣萬千。司馬暢隻要文鴦回去就行,提都沒有提文虎,但是他們還是將文虎一並押回了長安。因為隻有把文虎也處理了,這一萬大軍才會真正的落入他們的手中。
大軍中百十個大小將領急急忙忙聚集,眾人還沒有進入營帳就從各個渠道知道了文鴦和文虎被使者押解回了長安,心中很是惶恐,該死的,臨陣換將是兵法大忌啊!軍心本來就不穩了,這是要大軍直接崩潰嗎?
杜公子等人鄙夷地俯視百十個將領,冷冷地道:“奉扶風王命令,文鴦和文虎二人回長安另有重用,由我等三人暫且代理大軍事物,爾等行禮吧。”
百十個將領恭恭敬敬地行禮,有機靈的將領嚎啕大哭:“文鴦那個廢物懂什麼打仗,早就該撤換了,有三位公子在,我等定然可以大破胡人。”又是一個將領崇拜地看著杜公子等人,哽咽道:“我等早就仰慕三位公子的大名,今日得見,實在是三生有幸,不,是三十生有幸!”一個將領伏在地上大哭:“終於能夠在名將的指導下暢快淋漓的打仗了!蒼天待我何等不薄!”其餘將領頌詞如湧,什麼文鴦有威望,什麼三個公子一看就是草包,這些有自己的地位和前程重要嗎?必須把三個草包誇得天上少有地上沒有。節操?有節操的人能夠活到大縉?
杜公子等人看著百十個將領個個對自己崇敬無比,很是自豪,一點不覺得這些將領說得不對,關中最有名的門閥韋、裴、柳、薛、楊、杜,個個都是關中幾百年的老字號門閥,血統高貴無比,可以追溯到秦漢時期,如此高貴的血統被一群低賤之人敬仰有什麼不對嗎?
杜公子臉色緩和了一些,道:“本公子有妙法可以大敗胡人,奪取扶風城。”
百十個將領崇拜地看著杜公子,老子要是信了你,老子就是白癡。
杜公子微笑道:“本公子的妙計就是撤退!”他看著麵麵相覷摸不到頭腦的將領,智商上的優越感油然而生,淡淡地道:“我軍攻打扶風城多日,卻沒有進展,無功而返,可合理?”
百十個將領一齊點頭,完全不合理!你丫以為這是進攻敵國啊,這是收複國土,哪有“無功而返”的,打不下來就是“過”!百十個將領微笑著點頭:“對!合理,太合理了!”
杜公子笑道:“我軍撤退,你們說胡人會不會追擊?”
百十個將領一齊點頭:“肯定要追擊!”就是怕胡人追殺啊。
那杜公子笑道:“我軍大軍撤退,慌張逃竄,而胡人趁亂追殺我軍,合不合理?”百十個將領有點明白了,用力點頭。
那杜公子繼續道:“我軍一路丟盔棄甲,合不合理?”百十個將領大叫:“合理!”
那杜公子道:“胡人一路追殺,直到一處狹窄小路,忽然伏兵四起,胡人大驚失色又毫無防備,定然全軍覆沒!”百十個將領崇拜地看著杜公子,眼中閃爍著小星星。
那杜公子大聲道:“而後我等取胡人之衣衫,假冒得勝的胡人,以胡人的降卒詐開扶風城們,一擁而入,將扶風城內的胡人儘數擊殺,奪回扶風城!”百十個將領大聲歡呼:“奪回扶風城!奪回扶風城!奪回扶風城!”
有將領歡呼之後伏地捶胸大哭:“天啊,世上竟然有如此精妙的兵法!”又是一個將領滿是胡子的臉上閃爍著崇拜的光芒:“杜公子,你是我永遠的神!”其餘將領怒吼:“滾開,那是我永遠的神!”一群將領打成一團:“杜公子一定會封王拜將的,哪裡輪到你們評價!”
那杜公子得意極了,這個連環計是他仔細看了兵書,糅合了數個經典戰例而成,每一個細節都有出處,每一個字都有來曆,可謂是字字珠璣,全無廢話。莫說文鴦這種草包,就是司馬懿諸葛亮複生,見了他這妙計也會撫掌而歎。
杜公子淡淡地道:“今日終於有機會一展所長。”幾個貴公子相視一笑,他們個個是精英中的精英,詩詞歌賦琴棋書畫刀槍棍棒君子六藝樣樣精通,這行軍布陣之法隻是小道而已,治理國家才是他們的最終追求,隻是司馬氏沒什麼腦子和眼力,他們如此人才竟然一直沒有機會做官,反而是那些廢物都當了大官,司馬暢更是沒腦子中的沒腦子,他們幾人中隨便選一個都是比諸葛亮司馬懿更加智慧百倍的帥才,卻偏偏要重用那個低賤的文鴦,而今天就是他們向整個大縉展示他們的才華的機會。
裴公子看著興奮地流淚的百十個將領們,淡淡地道:“多年以後,他們才會知道他們是多麼的幸運,因為他們的名字竟然與我們聯係在了一起千古留名。”
劉公子負手而立,笑道:“這些人之中會不會出現大縉第一猛將到第一百猛將呢?本公子拭目以待。”
杜公子孤高地看著眾人,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你們真是走運啊。
百十個將領看著三個貴公子傲然俯視眾人,心中充滿了幸福感,能夠早早地看穿三個白癡那是多麼的幸運啊。
有將領擦淚水:“祖宗保佑啊!”另一個將領幸福地笑著:“這是我一生最幸福的一天!”
杜公子等人看著將領們真心的笑容,傲然注視著這群幸福的蠢貨,這些人能夠遇到他們三個人一定是上輩子做了幾百件好事。
“現在,開始分配任務吧。”杜公子淡淡地道,這個偉大的超過諸葛村夫和司馬宅鬥的計策需要有人埋伏,有人突擊,有人詐城,以及有人做炮灰。他看著百餘將領,定然有人不願意做炮灰,跳出來咋咋呼呼,那麼他就直接砍了那敢於違抗將令的人。杜公子看了一眼身邊的隨從,一群隨從暗暗點頭,獰笑著手按刀柄,誰敢跳出來違抗軍令就砍了誰。
一個將領猛然單膝跪下,雙手抱拳,大聲地道:“末將願意率本部士卒作為誘餌。”杜公子一怔,竟然有如此愚蠢,不,如此勇敢的人?
另一個將領厲聲道:“且慢!末將也願意率本部士卒作為誘餌。”又是一個將領麵紅耳赤:“滾開!這誘餌的任務是我的!”一個將領大怒:“搶什麼搶,誘餌是我的任務!”另一個將領道:“做誘餌九死一生,你們還年輕,這裡我年紀最大,不如讓我做誘餌,你們要留著有用之身。”其餘將領大怒:“你一把年紀若是壞了公子大事怎麼辦,當然要我們這些年輕力壯的人做誘餌!”一群將領越吵越凶,挽起袖子廝打。
杜公子等人怔怔地看著一群將領,怎麼都想不通為什麼一群將領個個搶著送死。
一群將領崇拜地看著杜公子,道:“杜公子驚天動地的計劃定然會千古留名,末將能夠參與這個計劃,在青史上留下自己的姓名,縱然死了也是大大的賺了!”
杜公子得意至極,隻覺這群將領個個都有眼光。他看一群將領的眼神立刻柔和多了,這些人都可以發展成他的心腹班底嘛。
一群將領燦爛又忠誠地笑著,誰忒麼的信你的狗屎計劃!這種比趙括紙上談兵還要爛一百倍的計劃若是能夠成功,這世上還要將領乾什麼?上萬人士氣低落的情況之下談撤退,大軍立馬崩潰,P個絕世妙計都用不出來。
一群將領互相打著眼色,彆管那杜公子的狗屎計劃,有機會立馬全軍向長安逃跑,什麼糧草輜重統統不要了,隻要跑得快,說不定胡人來不及反應過來就逃回了長安城。
……
一炷香之後,計議已定,杜公子等人先一步出發遠離戰場。作為大將從來不需要也不應該出現在戰鬥第一線,諸葛亮和司馬懿能單挑魏延還是能單挑趙雲?“運籌帷幄決勝千裡”的重點在於“千裡”,真正的統帥必須遠離危險。
杜公子等人在馬上回望軍營,無數士卒看著他們離開,杜公子心中得意無比,他下一次回到這裡的時候就是作為一軍統帥光複扶風城。
軍營中,無數士卒盯著杜公子等人縱馬離開。有士卒喃喃地道:“跑了!那新的大將跑了!”其餘士卒罵著:“王八蛋!這是棄眾而逃者死!”
上萬人的大軍看著人數很多,其實小道消息流傳起來堪比光速,文鴦文虎兄弟被司馬暢的使者抓走,用最屈辱的姿勢押解回長安等待處死的消息早已傳遍了營帳,至少上千士卒可以作證看到文鴦文虎五花大綁橫放馬背,絕對沒有一絲的添油加醋。考慮到司馬暢數次催促文鴦回長安,以及陳倉城被滅,白癡都知道這是司馬暢放棄了他們這一路軍上萬人,隻想保住長安了。
一個士卒慢慢地道:“等著吧,馬上就要下令退軍了。”一群士卒點頭,主將文鴦被抓回了長安,新主將棄眾而逃,一群小將領肯定會宣布撤軍。
一個士卒惡狠狠地看著杜公子等人的背影,厲聲道:“老子為扶風王司馬駿效力多年,誰忒麼的不知道司馬暢是什麼貨色!”一群士卒點頭,彆說有的人是扶風王府邸的老班底,關中百姓誰不知道司馬暢的嫡係。
一個士卒冷冷地道:“若是撤退……”
一群士卒轉頭望著遠處的扶風城,當著敵人的麵倉皇撤軍的下場除了被追兵砍成十七八段還能是什麼?
幾個士卒從營帳方向跑了過來,大聲地道:“大軍要撤退了!有幾支軍隊會留下來當炮灰!”
一群士卒悲憤地望著杜公子等人的背影,有士卒忽然大聲地叫:“大家逃啊!”
簡單的呼喊吹響了全軍崩潰的號角,上萬士卒齊聲呼喊:“逃啊!”
一群將領正在冷笑,誰忒麼的有空執行紙上談兵的計劃,大家都跑了再說,忽然聽到身後無數人的呼喊,轉頭一看,所有士卒都在奪路狂奔。
一個將領愕然道:“怎麼回事?”
另一個將領用力頓足:“還能是怎麼回事?大家誰都不是笨蛋!”
一群將領苦笑,是啊,誰都不是笨蛋。
一個將領無奈地道:“我們走!”此時此刻除了跟著眾人一齊逃跑,還能做什麼?軍營中的糧草兵器隻能儘數丟棄了。
有將領苦笑著,不知道此刻的局麵是喜是悲,若是按照將領們的計劃無視杜公子的狗屎伏擊,直接撤退,那麼他們就是不聽將令,軍法從事。但如今全軍崩潰,這不聽將令的罪名肯定是沒了,接下來就要承擔諸如禦下不力的罪名了。
遠處,杜公子聽見身後萬餘人呼喊,微笑著回頭,這是士卒們無法舍棄他這個超級諸葛亮吧。
柳公子驚訝地道:“咦,怎麼都跑過來了?”上萬人拚命地向他們跑著,什麼陣型隊列統統沒了。
裴公子笑道:“這就是民心啊。”豪門大閥的公子到了軍營之中就是這麼的受歡迎和崇敬,那些士卒自發的跑過來遠送三十裡。
杜公子微笑著對著士卒們揮手:“不用送了,本公子會記得你們的。”
無數士卒越來越近,瞬間到了杜公子等人的麵前,有人向杜公子伸出了手。杜公子微笑,那個低賤的人被擁有最尊貴的血統的他握過了手,至少三年不舍得洗手。
空中,兩隻手掌相遇,杜公子微笑,回去燒香跪拜祖宗吧,你這個低賤的人竟然有資格碰我的手……咦,怎麼這麼大力……咦,怎麼更用力了……咦,你個賤人想乾什麼!
“噗通!”杜公子被扯下了馬背,狼狽地摔倒在地。
杜公子臉色鐵青,本公子要殺了這賤民!
那個握手的士卒毫不猶豫地跳上了杜公子的戰馬:“駕!”
同一時間,其餘貴公子和隨從被士卒們扯下了馬背奪了戰馬,更後麵的士卒悲憤無比,跑得慢就是吃虧!
無數的士卒從杜公子等人麵前跑過,看他們一眼的心情都沒有。隻是片刻工夫,上萬士卒龍卷風一般衝過了杜公子等人的身邊。杜公子等人之中好些人被踩到,奄奄一息。杜公子僥幸毫發無傷,茫然又憤怒地看著上萬士卒,這是搞什麼?難道已經開始執行他的伏擊計劃了?可是留在後麵的誘餌呢?
扶風城中,齊萬年歎了口氣,對一個年輕人道:“他們消息倒是靈通,竟然知道你來了。”
那年輕人笑道:“消息靈通又如何,我帶來了五千騎兵,殺光他們易如反掌。”
……
扶風城外十幾裡處,上萬士卒再也跑不動了,悠悠地坐下休息,一口氣跑了這麼遠,扶風城內的胡人肯定追不上了。
一群士卒興高采烈:“我們安全了。”有人大叫:“史上最完美的撤兵!”誰都沒有受傷,敵人根本來不及反應,他們安然逃離了敵人的追擊範圍。接下來每一步都是在靠近長安城,就不信扶風城的胡人敢追擊。
遠處有馬蹄聲響,一群士卒抬頭,有人猛然大叫:“是胡人的騎兵!”無數人臉色慘白如紙。
慘叫聲廝殺聲瞬間響徹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