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餘羯人騎兵瞬間與數百漢人騎兵撞在一起,馬蹄聲,慘叫聲,兵刃相交聲連成一片,下一刻兩支騎兵就交錯而過,天空中到處都是紙蝴蝶飛舞,而地上滿是鮮血。
數千羯人步卒死死地盯著騎兵,隻見漢人騎兵儘數衝了出來,而羯人騎兵卻有無數人墜馬,倒在地上一動不動或慘叫呻(吟)。
有羯人不敢置信地慘叫:“啊啊啊啊啊啊啊!”
其餘羯人有的轉身就逃,輸了,羯人已經輸了!有的卻死死地看著石勒,騎兵以及輸了,接下來該怎麼辦?
石勒眼珠子都要掉了,他看得很清楚兩支騎兵相遇的一刹那,好些羯人根本不格擋,惡狠狠地一刀看中了漢人騎兵,可那些漢人騎兵隻是晃了一下,反手就砍殺了羯人騎兵。這怎麼可能!那些漢人騎兵明明沒有穿鎧甲!
張賓張大了嘴,猛然記起一個謠傳,他曾經一點都不信,此刻卻深信不疑:“帝王詛咒鎧甲!這是帝王詛咒鎧甲!”若不是帝王詛咒鎧甲怎麼可能如此非金非玉,卻刀槍不入?
回涼連砍三個羯人騎兵,刀刃都卷了,卻依然高高地舉著長刀指著石勒,厲聲叫道:“殺!”數百騎衝向石勒。
張賓大驚失色,慘然道:“石將軍!”你丫倒是快下令士卒列陣阻擋啊,隻要有幾百羯人稍微擋住漢人騎兵的衝鋒,其餘數千羯人就有機會趕到,就不信幾百騎在狹窄的街道上衝擊數千步卒的陣列,漢人的戰馬的速度絕對很快就是零。而那與漢人騎兵對衝的羯人騎兵很快就能完成調頭殺回來,漢人騎兵再勇猛,麵對背後砍來的刀子還能怎麼樣?張賓認為隻要石勒隨便下個命令,這數百漢人騎兵很有可能就要死在了這裡。他看著滿地的羯人屍體,對死了十倍幾十倍的人終於殺了數百漢人騎兵很是滿意,精銳騎兵不是說有就有的,沒有幾年的時間和大比的金銀的投入絕對不可能有精銳騎兵,但是步卒就不同了,拉個農夫給一根棍子就是合格的步卒了。張賓的嘴角露出了微笑,滅了這一支騎兵,估計洛陽朝廷心疼得要哭。張賓盯著石勒,隻見石勒臉色大變,張賓的臉色同樣大變,不是吧?
石勒瞬間估計了回涼趕到的速度,又估計了羯人步卒趕到的速度,馬蛋啊,竟然是五五開,他至少有一半的可能會來不及躲進羯人步卒之中!石勒在一刹那之間就拿定了主意,毫不猶豫地縱馬轉身就逃,身為羯人未來的帝王,他為什麼要與漢人小卒子對決?他要保留有用之身,做更大的事業!石勒縱馬疾馳,四周濃煙滾滾,隻是幾個呼吸之間就看不到石勒的身影。
回涼大罵:“懦夫!膽小鬼!有種的過來單挑!”拚命催馬追殺進了濃煙之中。
馬蹄聲急促地響著,煒千與數百騎衝入了濃煙之中追著石勒去了。
張賓縮在角落,怔怔地看著濃煙,耳邊又是一陣馬蹄聲,那被砍得七零八落的羯人騎兵終於調轉馬頭趕了回來,追進了濃煙之中。
四周的羯人士卒大聲地叫罵著,有人追進了濃煙,有人在查看受傷的羯人,有人在搶奪戰死的羯人騎兵的戰馬,有人為了戰馬打了起來。
張賓看著聽著,紛亂的四周如同濃煙,絲毫沒有進入他的內心,他此刻隻是無比的後悔。他喃喃地道:“怪不得老夫一直沒能進入朝廷一展所長……因為……因為老夫根本沒有才華……”
張賓以為石勒是個英雄,以後一定會橫掃天下,他深信自己看到的石勒英俊,眼中閃著淩厲的充滿上進心的光芒,渾身散發著將要統一世界的霸氣和英氣,他曾經以為這就是世上少有的帝王氣質,他從來沒有在其他門閥子弟的身上看到過。所以,張賓毫不猶豫地將整個張家與石勒捆綁在了一起。可是今日他才知道他錯了,石勒身上不是帝王將相的氣質,而是底層少年掌握了刀劍報複社會目中無人的狂妄自大。
張賓捶胸頓住,他根本沒有才華,他的見識實在是太少了,所以才會錯看了石勒。一個不敢率領優勢兵力與敵人對衝的猛將算個P的猛將?一個不知道承擔一絲風險擊殺敵人,隻求自己徹底安全的懦夫有個P的可能成為王者?張賓淚水長流,石勒或者在胡人之中出類拔萃,但那是矮子裡麵選高個子,不代表石勒在高個子之中也能出類拔萃。就今日石勒體現出來的垃圾水平撐死曹操的虎豹騎中的百夫長!
一股濃煙隨風而至,張賓被濃煙熏紅了眼睛,石勒的水平實在太差了,或者憑借大縉朝內訌,各地嚴重缺乏武力,能夠在某個地區稱王稱霸,但又能威風多久?小小的草頭王的命運隻能是被真龍吞噬。但是……張賓看著四周的白骨,他已經徹底上了賊船,再也不能退了。
回涼帶著數百騎在濃煙中隻追了幾條街就失去了石勒的蹤跡,煒千想著分兵繼續追,雖然不知道那個胡人頭領是誰,但是肯定是個大頭領,不然哪有千餘騎和數千人跟著?既然遇上了就該殺了。回涼猶豫了一下,看看四周越來越大的火勢,隻覺身上的紙甲開始變得火燙,再待下去紙甲隻怕會燒起來。回涼歎氣,然後厲聲道:“撤!”
數百騎選了濃煙稀少的方向又殺出了鄴城,回首鄴城之內濃煙滾滾火焰衝天,回涼眼神如刀。
“我會回來的!”
……
安陽城。
幾個小門閥子弟出身的官員帶著一群百姓拚命地修築泥土高牆,天氣雖然依然寒冷,但是這鄰近過年,春天的氣息雖然還感受不到,這凍得像石頭一樣的泥土卻漸漸開始變軟了。
“再多挖一層泥土高牆,我要在這裡挖七七四十九道泥土高牆!”一個官員用力擦著額頭的汗水,大聲地下令。這種體力活原本是不需要官吏親力親為的,但是這深入一線挖土是刷苦勞的最好時刻,沈閥子弟絕不肯錯過了這個機會。
最外圍的泥土高牆之上傳出了警號,幾個官員慌慌張張地級跑了過去,無數安陽的百姓同樣跟了過去。
一騎戰馬從遠處靠近安陽城,看服飾就知道那是漢人士卒。
眾人鬆了口氣,卻又緊張地看著那騎兵,不知道帶來了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那騎兵到了泥土高牆之下,大聲地道:“傳回涼將軍口信!”眾人屏住呼吸,數千人的泥土高牆之上沒有一絲的聲響。
“鄴城門閥背叛朝廷投靠胡人,鄴城被破……”
數千人早已知道了這個消息,靜靜地看著那個騎兵。那個騎兵繼續道:“……胡人殺儘鄴城內三四十萬百姓……”
數千安陽百姓齊聲驚叫!有百姓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屠城這類事情其實一點不新鮮,曹操司馬懿誰沒有做過?但是一口氣屠殺三四十萬百姓,這怎麼可能?
有百姓用力搖頭:“絕不可能!那是天下第三大城鄴城啊!”普通百姓不知道江南或者蜀地有沒有比洛陽長安鄴城更大的超級城市,反正蜀地和江南都是新投降的蠻夷之地,這鄴城是天下第三大城池的稱呼深入人心。
有百姓道:“是不是搞錯了?”一大群百姓點頭。
那騎兵根本不理會百姓的質疑,大聲地道:“閉嘴!安靜!”四周又重新安靜了下來。那騎兵看著四周帶著不信任的眼神的百姓,冷笑道:“胡人將鄴城百姓烹而食之!”
四周靜悄悄地,好些百姓挖耳朵,有人叫道:“兵老爺,聲音大一些,你說什麼呢?”隻聽見胡人烹什麼,怎麼忽然說到胡人吃東西上麵去了,大家關心胡人是不是殺了鄴城三四十萬百姓,會不會殺向安陽,誰關心胡人吃什麼。好些人埋怨地看著那個騎兵,小夥子會不會傳達命令的,要抓住重點,不要胡扯。
幾個官員聽清楚了,渾身發抖。
那騎兵看著四周無知的百姓,這句話太溫柔太斯文了,一群百姓沒有聽懂,他大聲地用最簡單的最直接的言語叫道:“我說,胡人把鄴城的所有漢人全部吃了!當肉吃了!當菜吃了!當飯吃了!”
數千安陽百姓陡然安靜了,死死地看著那騎兵,過了數息時間又陡然爆發出了巨大的嘈雜的聲響,完全聽不清他們在說些什麼,過了許久才終於靜了下來,卻依然有人低聲喃喃地道:“不可能!這不可能!”
幾個官員看著那騎兵,問道:“可是屬實?”數千安陽百姓陡然不出一聲,四周安靜地落針可聞。
那騎兵淡淡地道:“若是不信,鄴城距離安陽不過幾十裡地,你們派人去悄悄看一眼就成,那被吃得乾乾淨淨的如山白骨就堆在鄴城城門外,遠遠地一望便知。”
四周數千安陽百姓立刻就信了,看一眼就知道的事情騙不了人,有人就開始低聲地哭泣,有人雙腳發軟,有人卻開始嘔吐。
一個官員盯著就要離開的騎兵,大聲地問道:“那些投靠胡人的鄴城門閥子弟呢?”
那騎兵其實不知道那些鄴城門閥子弟的下場,他跟隨回涼殺進殺出鄴城,隻顧得砍殺胡人和放火了,哪裡有空調查漢奸的下場?但是對漢奸的痛恨,他隨口道:“能怎麼樣?當然是毫無利用價值之後就被胡人吃了。”
四周的數千安陽百姓又一次爆發出震天的大喊,想不到胡人如此凶殘,內奸二五仔竟然也吃了!
有人顫抖著道:“一群禽獸……”集體農莊的生活當然令很多原本有田地或者有資產的人不滿,聽說鄴城有人投靠胡人之後其實心中很是有些意動,但此刻聽到鄴城漢奸的下場,這一絲絲的做漢奸的心思瞬間就消失了。
一個安陽官員忽然大聲地下令:“愣什麼愣!快給老子挖泥土高牆!誰忒多麼敢偷懶老子砍死了誰!”另一個安陽官員臉色鐵青,直接拔劍,揮舞著叫道:“剛才有人偷懶了,彆以為我不知道!今日若是不能建立三十道泥土高牆,不許休息!”有安陽官員厲聲道:“我去城內征集所有百姓挖泥土高牆,從三歲到一百歲,隻要能夠走路就要來挖泥土高牆,誰敢反抗就殺了誰!”
四周數千安陽百姓一點點怨氣都沒有,想想投靠胡人依然被吃掉的鄴城門閥,想想被吃掉的三四十萬鄴城百姓,安陽百姓誰都不覺得自己投降之後有機會不被吃掉。
有百姓隨手脫掉了厚厚的衣衫扔到了地上,活動手臂,厲聲叫道:“不想被吃的跟老子挖泥土高牆!”無數百姓應著,所有人的精氣神陡然大變,挖土的手臂幾乎出現了幻影。
司州其餘各地城池收到了通報,同樣嚇得魂飛魄散。
所有人都在痛罵:“禽獸!一群禽獸!”吃人已經是禽獸了,竟然投降胡人的鄴城門閥也統統吃了,這忒麼的是人做的事情嗎?
有人大罵:“這就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胡人根本沒把我們當做人,隻想吃光了我們!”無數百姓深以為然,隻覺漢人和胡人不共戴天,所有投降與和平共處的心思都可以歇了。
某個城池內,有官員大聲地下令:“從今日起,所有十二歲以上六十歲以下的人分成兩隊,一隊挖泥土高牆,一隊軍訓!其餘人全部去挖泥土高牆!”
無數集體農莊的社員堅決反對:“分尼瑪的兩隊!所有人白天挖泥土高牆,晚上軍訓!”胡人雖然還在鄴城,距離本城遠著呢,但是這絕不是疏忽大意的理由,萬一胡人一路摧枯拉朽,三天內殺到了本城外呢?就靠一半人能夠挖多少泥土高牆?說什麼都必須集中所有的力量挖泥土高牆,訓練的事情放到晚上好了。什麼?睡覺?都要被胡人吃掉了,睡你麻痹啊!挖好了泥土高牆睡一年都沒人理你。
另一個城池內,火炬照亮了漆黑的天空。數千集體農莊的社員厲聲大喝:“殺!”一齊刺出了長矛。
一個管事道:“很好,休息一下。”
數千社員原地坐下,哪怕是大冷天好些人的額頭依然滿是汗水,白煙騰騰。
一個社員顫抖著問周圍的人,道:“要是胡人來了,不會吃了我吧?”周圍的人被這個愚蠢的問題問得煩了,有人厲聲道:“你細皮嫩肉的,吃起來味道像羊肉,胡人最喜歡吃了!”
那個社員渾身發抖,幾乎昏厥了過去。
其他人無奈地道:“你隻要老實訓練,不要傻乎乎地逃走,肯定沒事的。”那個細皮嫩肉的社員鬼使神差地問道:“為什麼不要逃走就沒事?我逃走了豈不是胡人找不到我了?”
管事聽見了,冷冷地道:“胡人吃不到泥土高牆之後的漢人,定然會四下搜索落單的漢人,就算躲在地窖裡,躲在土裡,躲在樹林裡,躲在井裡,照樣會被饑餓的胡人找出來吃掉。”他冷笑著:“知道餓狼不?餓極了的狼的嗅覺靈敏無比,就算躲得再好的兔子都會被找出來吃掉,你們以為你們能夠逃過餓極了的胡人嗎?你們隻要敢逃出農莊就會被胡人吃掉。”
一群社員渾身發抖,隻覺農莊實在是太美好了,泥土高牆實在是太美好了,說什麼都不離開。
那管事厲聲喝道:“不想被胡人吃掉就老實訓練多殺幾個胡人,胡人死光了,就沒人吃你們了!”
那細皮嫩肉的社員越想越對,站了起來,拿著長矛獨自一人開始練習。
其餘休息的社員也跟著站了起來,此刻多練習一次說不定就能多殺一個胡人保住自己的血肉。